“是这样的,这根魔杖折断了,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希望能修好……”
我小心翼翼地从包里掏出那个用绒布袋子装着的苹果木魔杖,递了过去。
奥利凡德了然地接过,从袋子里倒出了已经两截的魔杖。
这两截一掉在桌子上,大家的表情都突然微妙起来。
“这……这是……”他捧起这两节断掉的苹果木,原本挂在中间的独角兽毛现在也早就支撑不住飘了出来。
我尴尬地望向奥利凡德,而奥利凡德抬头惊讶地看向我。
“苹果木,独角兽毛,十二英寸。恕我直言,小姐,这不是你的魔杖。”
我顿了顿。
“是朋友的遗物。怎么样,可以修吗?”
他摇了摇头。
我没说话。
也许是因为早就想到的结果,所以即使是奥利凡德亲口说出,我也并不意外。
“那……”我又问,“要是不需要使用效果,只想让他看起来很完整,和以前一样呢?”
“你是说粘起来?”
“不,不光是粘起来。”
也许是觉得光靠描述还不够,我干脆越过大半个柜台给他在上面比划起来。
“把杖芯塞回去,但是不要换新的,外面这层碎掉的残渣不要剪掉,就这么按照原来的纹理排好放回去,然后还有、还有这个,这里原来有一个结疤,应该是苹果木的某个分叉被削掉了,也要拼好。修复的地方和把手要做旧,不用翻新,一切只要看起来和原来一样就好。”
说完,我满怀期待地看向奥利凡德,这位英国魔法界最杰出的老牌魔杖制造者。
“您一定可以做到的,是吧?”
面前的老人浅灰色的眼睛颤了颤,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他只是走出柜台,把断裂的魔杖放到阳光下看了看,轻轻说:“如果要按你说的方法修复,这费用要比买一根新的魔杖还要贵呢。”
“钱不是问题!”我急切地说,“我在霍格沃茨工作,我要是不还钱您可以去学校找我,我不会跑了的!”
“不,不是这样。”
奥利凡德又看了一眼我,然后转过身去翻起账本来。
我不明白他的意图,但我安静地等。因为我知道对待卖魔药材料的老板可以态度随意,对奥利凡德不行。因为对我而言他不是简简单单一个买东西的老板,他是关于这根魔杖全部记忆的创造者,如果不是他修复,那关于这根魔杖的一切就总是不完整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奥利凡德终于从厚厚的账册里抬起头来,他扶了一把眼镜,问道:“这根魔杖的主人,叫利斯戈·谢尔是吗。”
我愣了一下,点头。
“是这样。”他说,“本店有个老规矩,凡是牺牲在一线的傲罗,奥利凡德都会免费为他们修复魔杖。所以这位小姐,你不用考虑价格的问题,只需要详细的告诉我这上面还有哪些我在修复时需要注意到的细节。”
我扯了扯裙子,身侧的卢平一直没有说话,我不想失态,只能微微把头侧到另一边去。
“就……”在意识到我沙哑的声音后,我清了清嗓子,抬头道,“不用了,我就记得这些了。”
“那好,我想下个月你就可以过来把完整的它带回去了。”
“谢谢您。”
奥利凡德微笑。
口袋里还剩下的三个加隆随着我摆动的幅度哗啦作响,我突然想起来旁边还站了个卢平,又问他:“你魔杖怎么了来着?”
他迟疑了一下,“其实也不是很严重。对了,你不是要买一根新的魔杖吗?”
“哦对,差点忘了。”我吸了吸鼻子,恍然大悟似的一拍脑袋,再抬起头时,我用轻松的语气对奥利凡德说,“我之前黑胡桃的魔杖不知道为什么用着用着就和我不太合拍了,结果被一道魔咒炸了个粉碎。所以我想再买一根……也许我不再适合黑胡桃了也说不定?”
奥利凡德想了想,说:“可能是遇上了强劲的对手,魔力弱于对方太多,所以魔杖无法承受。”
“是吗?”我半信半疑,“可是远在那之前就不太好用了啊。”
“那就是另一种可能,”他看了我一眼,“巫师不再适合魔杖。”
“不再适合?”我问道。
“大家都知道,魔杖总是选择和自己属性相合的巫师,并借此释放自己最大的能量,我相信当初的选择不会错,所以霍尔小姐,你的魔杖也曾做到过。”
说着,他从架子上抽出一个盒子来。
“黑胡桃木,喜欢那些直觉敏锐、洞察力强悍的巫师。可它有个难以自行调节的问题,所以拥有这种材质魔杖的巫师也必须要做到——”奥利凡德浅灰色的眼睛从我身上飞速掠过,“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
他递过来一根黑色的魔杖。
“所以,内心存在自我欺骗的巫师,总是很难发挥它应有的力量。”
我看着面前的魔杖,黑漆漆,光秃秃,和那年我在奥利凡德店里买的那根长得大差不差。
十一岁的卡珊卓·霍尔是绝对不会自欺欺人的,她无比相信自己的内心和展露出来的一模一样,她不需要对自己撒任何谎言,她的人生逻辑也能自洽。
她不需要欺骗自己过得很幸福,不需要欺骗自己活得很快乐,不需要欺骗自己很轻松,更不用欺骗自己不身处于痛苦之中。
“这是黑胡桃木的?”我问。
他点了点头。
“试一试,看看和那年的感觉还一样吗?”
我握住这根魔杖。
通常情况下,巫师第一次和魔杖缔结联系时总是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正是这种感觉证明了你是被魔法选中的人,所以这世界上的巫师对那一刻全都无法忘怀。
我握着手心里的魔杖,干燥而冰冷的黑胡桃沉默地躺在我的手心里。
太久了,我都快忘了当年的感受了。
我随手施了个小魔法,几秒钟后,魔杖尖迟钝地开出一朵小白花。
“看,我说得没错。”奥利凡德一把抽回我手里的魔杖,一路念叨着走进后面层层堆叠起的库房。“不是这个,我知道是哪个!就是那个……”
他的声音一点点沉了下去,转而代替的是翻找的哗啦声响。
我等了一会,见他没出来,我就走到门口靠着门框歪斜地倚着。午后的金黄色阳光照得人昏昏欲睡,卢平站在我对面,依旧笔直,替我挡住了大部分刺眼的光。
“莱姆斯。”我说,“其实,你的魔杖没有出问题,对吧?”
他笑了一声,“是。”
所以我直白地问:“你要说什么?”
他顿了顿,一路上隐晦地欲言又止被我毫不留情的点明,他反倒干脆起来。
“本来想说的,可我想过了,不是现在。”
“那就再说。”我点头,也不好奇他到底要说些什么。
奥利凡德还是没有出来,我等得无聊,偏偏就想从卢平身侧歪出去一点偷几缕秋日暖阳进来。就在这么一点点歪下去的时候,卢平突然试探着开口。
“昨天晚上……”他顿了顿,“你好像睡得很晚。”
我想了想,有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考前压力大是很正常的事情。”他说,“西弗勒斯他只是……太着急。”
我抬眼看向他。
其实我一点也不意外他会知道,我也很容易就猜得到他是怎么知道的。在我从来不曾涉及的教职工休息室里永远有满天飞的八卦,昨天晚上我粗心大意又哭又骂的时候也许忘了封闭咒吵醒了他,还有今天早饭时我把代课的事情推给他去和斯内普说,这些都能让他知道我昨天在斯内普面前到底发生了怎样丢脸的事情。
“我不是对斯内普有怨言,”我说,“我只是对自己有怨言。”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去找西弗勒斯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他说,“但如果你愿意找个人聊聊的话……”
我眨了眨眼。
“好啊。”我说。
我三言两语复述了昨天下午的难堪,说到最后,我重复了一遍斯内普的话。
“所以说,斯内普教授说的很对,只会背理论是最没用的努力,我要想考上MESP逆天改命的话,大概真的是做梦了。”
说完,我闭上眼睛。
卢平没有说话,可我感觉得到眼前的光影在移动,我微微呼了一口气,其实“做梦”对我而言也是难得的片刻放松。
“卡珊卓。”
我听见卢平在叫我。
“我不这么觉得。”他说。
“背书面理论是最不需要的门槛的努力,这话说得没错。可即便如此,这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为之付出的努力。因为是为没有门槛的成就而努力,所以就显得这种努力不值一提吗?这话太武断了。”
我嘟哝一句:“可我不能光靠笔试就成为初级魔药协会研究员。”
“但你做魔药的流程和步骤都没错不是吗?”他急急补上一句,“你只是这一次,这一次放错了香根草,而你本来也知道如何分辨这两种材料。这完全是可以补救的错误。你所需要的只是囿于经济问题而缺少的熟能生巧。当然,我不如西弗勒斯擅长魔药学,可我无论是作为学生还是教师,都知道熟练程度完全是可以弥补的差距。昨天下午不是你的正式考试,在正式考试前发生的一切错误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学习,难道只是因为你还在学习,所以就不配当研究员吗?”
我皱着眉没有看他,我不想说我现在很难过,可我现在确实正在难过。
“我不知道,莱姆斯。”我几乎是叹息地说,“我觉得我考不上了。”
“你考得上。”
他一字一顿。
我的眼睛动了动。
“你考得上,卡珊卓。”他又说,语气坚定,也平常的就像在说天亮会有太阳,天黑会有月亮。
你考得上。
好陌生的一句话。
我认识最久的、最权威的老师,他否认我、嫌弃我,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允许十七岁的卡珊卓·霍尔站在他面前,二十三岁的我是斯莱特林必须要被修正的错误和不堪回首的耻辱。他本该比任何人都知道我有多需要这场考试来证明些什么,改变些什么,可是,我在他眼里只是“做梦”。
他没有错,因为不优秀的学生不配得到好成绩。
因为不够优秀,甚至连在“表现优秀”这点上都勉强,那这就是我的错。我连改都学不会。
我张了张嘴,吐出一节好笑的气音,我赶紧低下头来,我想说点别的什么,可我什么也没说出来。
卢平在口袋里摸索,过了一会,他递过来一块用手帕包着的巧克力。
这种哄学生的把戏太幼稚了,我伸手想要拒绝,可他已经剥开了糖纸。
香甜的巧克力在秋天也会融化吗,为什么偏偏现在看起来这么诱人?
我刚要说点什么,可卢平把巧克力塞进我嘴里,堵住了呜呜呜的胡言乱语。
我劈手夺过他的手帕,转过身去,从昨天下午到现在攒了足足二十四个小时候的委屈被手帕擦掉糊成一团,我想我的确不够幸运,因为莱姆斯·卢平是我的同事,不是我的老师。
“你知道吗,我的药一直是学校出钱,魔药学教授帮忙熬。”
卢平突然说。
我不明白他要说什么,胡乱抹了一把脸之后转过来疑惑地看着他。
“所以,”他笑着说,“如果你愿意帮忙,也不嫌弃我太麻烦的话,或许你可以帮我熬狼毒.药剂。正好西弗勒斯已经很忙了,他会很乐意你帮忙分担的。”
我懵了,没回过神来。几秒钟后,我突然意识到卢平的意思,我应该为免费的材料和实验对象高兴的,可是——
“我会把你毒死的!”我几乎破了音,却不敢大声喊,“你怎么敢这么信得过我?”
“我当然会认为我日夜相处的同事是一个可靠的人。”
相反的,卢平一点也不紧张,就好像他完全不在意正在把自己最大的弱点送到了别人手上。
“学生愿意相信你的教学水平,邓布利多愿意相信你能胜任工作职责,那么作为同事,我当然也相信你的业务水平。毕竟你并不比你的竞争对手缺少一颗上进的心,更没有在努力上落后于任何人。我们各取所需,为什么不呢?”
我怔在原地,脑子一阵阵的发热。
如果……真的可以这样的话……
就在这时,一阵喜悦的喊声穿过库房,奥利凡德举着魔杖盒大步走到我们面前。
“黑檀木,龙心弦,十一英寸半。”
“就是这个了!”他拆开包装,把魔杖递了过来,“所有不被外界纷扰裹挟、坚定自我的巫师,这就是你的绝妙搭配,霍尔小姐。”
要说的大概也就是这些吧,斯内普和卢平都是老师,但他们完全是天差地别的老师。
且不说斯内普没有同理心——他并不觉得卡珊卓的穷是可怜(当然卡珊卓也不觉得),他只觉得这种穷是可耻。
他明知道她只买得起做这半瓶药的材料,但他还是把这瓶药随便扔掉了。他也知道卡珊卓是买不起坩埚魔药材料新魔杖才导致练得不够,但他也粗暴的认为既然买不起练得不够,那想考上就是做梦。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完全没有考虑过卡的心情,没有想过这个考试对她而言的重要性,他是挺理性,但是少点人性。谁摊上这样“理性”的老师相当于摊上一个钢铁意志的ai,只会批评不会鼓励更别说提供解决办法,是那种划伤手腕就建议截肢的简单粗暴。纳威隆巴顿就是个倒霉的典型例子,卡珊卓对斯内普有滤镜才来找他,但卡珊卓万万不该就是对斯内普有滤镜。
至于卢平,没什么好说的了,能冷静客观从学生的角度分析问题、提供鼓励,还愿意牺牲自我给解决办法。简直人性之光,万世师表千古圣人(啊那倒不至于)
所以如果你是说我要捧一踩一呢,那也确实,我绝对不否认。但要是说我抹黑斯内普呢,那我是万万不认的。毕竟上上章写斯内普的时候,大家给的反馈都是觉得斯内普说的没错。是没错,但只是斯内普本人人设的没错。要我说,因为临时抽背超纲题背了一些话术,又放错了一个材料,所以考生上岸就是做梦,那……放p呢。
所有人都站在了斯内普这个老师的角度,可只有卢平站在卡珊卓的角度,把她当成了学生。
卢平想说的话就是我想说的,卡珊卓的焦虑也是我的焦虑。但是呢,卡珊卓不会因为斯内普泼凉水就考不上,也不会因为卢平加油鼓劲就考上,因为考不考的上这种事从来都是看自己。是卡珊卓自己的事情。
小船是自己开的,左右的风只是暂时,路还远着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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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对角巷半日游(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