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站在门口不远处的阴影里,像一尊被遗忘的雕像。胸前的袍子上,那块乔治扔出的巧克力蛙造成的污渍正在冰冷的空气里慢慢凝固、变硬,黏腻的触感隔着布料贴着他的皮肤,如同弗林特怒吼后残留的耳鸣,提醒着他刚刚经历的一切是何等荒谬——斯莱特林耻辱的失败,波特惨不忍睹的胜利,以及那场在伤员床边爆发的、可笑又扎眼的庆功宴。
他肋骨下的旧伤还在隐隐作痛,但此刻那股钝痛早已被另一种更加强烈的、滚烫的情绪压过——多比!那个肮脏的、叛主的家养小精灵!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每一次搏动都撞得他发慌。球场上那惊鸿一瞥的画面:破旧的枕套,扭曲的手指,狂热凸起的眼睛……像烙印一样刻在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庞弗雷夫人已经转身去办公室拿强效镇定剂,医疗翼中央只剩下那盏孤零零的床灯,照着床上那个气息微弱、几乎被绷带和悬吊装置吞没的男孩。
机会,不容错过的机会。
德拉科的手指冰冷僵硬,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绷紧的关节在轻微作响。他深吸一口气,那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带着冰棱似的寒冷,直冲肺腑。不能再犹豫了!那本童话书,斯内普的警告,波特的噩梦,还有今天这场针对波特的、目标明确到恐怖的谋杀……这一切荒谬得令人窒息,而这荒谬的核心,那个始作俑者,就在外面某个阴暗的角落里!
他猛地迈步,像一道银灰色的影子,精准地切入床灯笼罩的光圈边缘。脚步声在寂静的医疗翼里显得格外刺耳。
哈利闻声艰难地侧过头。雨水和泥污已被庞弗雷夫人清理干净,但那张脸依旧惨白得吓人,眼下的青黑浓重得如同瘀伤。剧痛和强效愈合药水带来的疲惫让他视线有些模糊,但聚焦在德拉科身上时,那双翠绿色的瞳孔里却迅速燃起清晰的警惕和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尤其是在经历了刚才那场闹哄哄的“探视”之后。
“马尔福?”他的声音嘶哑微弱,像被砂纸磨过,“你怎么来了……”
“闭嘴,波特。”德拉科的声音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没有往日的拖腔拿调,只有一种被强行压抑的语调,“我可不是来听你那点猫头鹰叫唤的。”他停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哈利包裹的断臂和胸口的青紫药膏,那惨状让他在某个瞬间甚至忘记了原本的目的,胃里又是一阵翻搅,但很快,被背叛的愤怒和对真相急于倾泻的冲动盖过了一切。
他没有绕弯子,也根本无法像平时那样用胡闹的嘲讽作为开场白。那焦灼感像蛇一样噬咬着他。
“那个游走球。”德拉科猛地俯下身,苍白的脸几乎要凑到哈利面前,淡金色的头发垂落几缕,遮挡住他眼中翻腾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你知道它根本不是什么该死的‘意外’,对吗?”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死死钉在哈利脸上,“它目标明确!它只想把你的脑袋砸烂!”
哈利瞳孔猛地一缩,疼痛让他的呼吸急促了几分,但并未否认。“所以呢?”他声音嘶哑地反问,带着挑衅,“这次是你父亲的杰作吗,马尔福?或者是你自己?没成功,很失望?”
“你以为我父亲会蠢到——”德拉科几乎尖叫出来,又猛地压低声音,生怕惊动办公室里的庞弗雷夫人,他气得声音都在发抖,“会用这么明显、这么低级的手段对付救世主吗?在全校师生眼皮底下?!只有你这种不长脑子的蠢货才会这么想!”
他直起身,像困兽般烦躁地在床边狭小的空间里踱了一步,胸口剧烈起伏,那块凝固的巧克力污渍在袍子上显得更加刺眼。“我看到它了!”他终于吼出来,虽然依旧压着嗓音,但那饱含震惊和狂怒的尾音还是震得床边的药水瓶微微晃动,“我看到了那只该死的、肮脏的、穿着枕套的玩意儿!”
哈利完全愣住了,绿眼睛里的警惕被一种茫然的疑惑取代。他显然跟不上这突如其来的指控。
“穿着……枕套?”
“对!枕套!”德拉科猛地转身再次盯住他,仿佛要将那画面从他眼中硬生生挖出来,“在斯莱特林的看台底下!就在你差点撞上看台的那次俯冲!那个鬼地方,藏在最深的阴影里!那个愚蠢的、没脑子的——”他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多比!”
“多…多比?”哈利的眉头紧锁,这个名字对他而言并非非常陌生。
德拉科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嗤笑,像被什么哽住了喉咙。他模仿着哈利的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感,“是你那个忠心耿耿的小跟班?还是你派来谋杀自己的新式娱乐?”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哈利努力想撑起身体,动作牵动了伤口,让他痛得倒抽一口冷气,额头瞬间渗出冷汗,重重跌回枕头上。他急促地喘息着,愤怒地瞪着德拉科,“疯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德拉科胸膛剧烈起伏,他看着哈利因疼痛而扭曲的脸和全然不解的神情,那巨大的荒谬感和盘旋在头顶挥之不去的“未知漩涡”所带来的烦躁达到了顶点。波特是真的不知道!这个蠢货居然对自己正在经历的谋杀毫不知情!而策划这一切的,竟然是他马尔福家的家养小精灵!
一股冰寒的羞耻感和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多比的行为,不止是要杀死波特,更是对马尔福家**裸的背叛!
“好!好!”德拉科的声音因压抑而变得嘶哑低沉,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狠戾,“既然你这颗被巨怪踩过的脑子想不明白,那我就说清楚点,波特。让你死也做个明白鬼!”他再次俯低,冰冷的灰蓝色眼眸直视着哈利因疼痛和困惑而放大的瞳孔:
“多比!马尔福家的家养小精灵!那个你今天差点被砸死的魁地奇球场上,躲在阴暗角落里,用它的魔法——就是那种挥舞着短粗手指、像疯子一样抽筋的魔法——操控那颗铁球追杀你的家伙!它想让那颗球把你的骨头一根根碾碎!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
他喘了口气,看着哈利眼中瞬间爆开的巨大震惊和不敢置信,继续用冷酷的声音砸下最后一击:
“想想你的暑假,波特!想想你和你那个穷鬼韦斯莱是怎么在国王十字车站像两个傻子一样、对着那堵该死的月台墙壁撞得头破血流!封死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的隔墙,让它对你们关上的——也是它!多比!它不想让你回霍格沃茨!”德拉科的声音带着一种几乎残忍的肯定,“现在,它又来了,目的显然只有一个!你觉得是什么,圣人波特?!”
哈利彻底僵住了,连呼吸都似乎停止了几秒。翠绿的瞳孔剧烈收缩,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失控扫帚的记忆、锁死的隔墙、诡异的警告声、连续的噩梦……还有今天那只疯狂到要将致他于死地的游走球!所有的碎片,所有被忽视的诡异细节,此刻被“多比”——一个马尔福家的家养小精灵——这个名字猛地串联起来,指向一个可怕而清晰的轨迹!
马尔福不是在说谎!这种恶毒而隐秘、带着家养小精灵特有方式的行为……不可能是格兰芬多的恶作剧,也太过复杂低级而不像是卢修斯·马尔福的手笔。
德拉科捕捉到了哈利脸上血色褪尽后的惊恐和领悟,他胸腔里那团几乎要将他烧毁的愤怒似乎找到了一丝宣泄的出口,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无力感和那无处不在、令人窒息的未知漩涡带来的寒冷。
“看来你那榆木疙瘩一样的脑子终于被砸开了一条缝?”他直起身,嘲弄的语气里听不出多少胜利的喜悦,反而有种疲惫和烦躁,“省省你那可怜巴巴的表情。你被追杀,而我——”他指着自己胸前的巧克力污渍,嘴角扭曲出一个嫌恶的弧度,“还得因为家里那只发了疯的老鼠,在医疗翼里沾上一身你这边的愚蠢甜点!脏死了!”
他嫌恶地用力拍打着袍子上的污渍,仿佛那是世间最肮脏的秽物,声音重新带上了惯常的高傲,却是强行撑起的:“记住了!管好你自己,也看好你那个讨厌的韦斯莱朋友!那个家养小精灵就是个定时炸弹!疯子!下次再被自己的‘守护小精灵’砸断脖子,记得把尸体抬远点,别碍着斯莱特林训练!”
门外似乎传来了庞弗雷夫人怒气渐消的脚步声和药剂瓶轻微的碰撞声。
德拉科猛地收声,最后深深地、复杂地看了一眼病床上仿佛被冰水浇透、脸色煞白但眼神锐利如刀的哈利·波特,转身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去。他苍白的下颌紧绷着,背影显得有些僵硬而仓促。在他身影即将消失在门框阴影里的瞬间,他似乎极快地扫了一眼哈利床头柜上那个庞弗雷夫人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被乔治放下的、写着“哈利·波特万岁”的、沾着些许奶油和巧克力碎屑的歪扭蛋糕——就是它上面的糖霜装饰蹭到了他的袍袖内侧。
“哦,还有,”他的脚步在门口顿了顿,没有回头,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近乎恶意的轻描淡写,却又像投下另一颗石子,“那只喜欢多管闲事、妄想‘保护’你的蠢耗子,看来对甜食执念很深啊?哼。”
话音未落,银绿色的身影已迅速消失在门后。只有那句关于“耗子”和“甜食”的、没头没脑的冰冷话语,和那块沾着巧克力污渍的袍角留下的最后印象,如同魔咒,久久地悬在哈利的病床前,与消毒水的冷冽味道混在一起,直直钻入他被恐惧和真相震撼得一片混乱的大脑深处。
耗子?老鼠?甜食?……还有多比!
哈利猛地打了个寒颤,断臂处传来尖锐的刺痛,但此刻,真正让他感到冰冷刺骨的,是终于浮出水面的恐怖阴谋,和马尔福离去前那最后一眼中无法掩饰的……某种极其强烈的不安与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