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风从山林里呼啸而过,引起了枝叶摇曳,发出带有节奏的摩擦声。
“唰唰唰……”
“唰唰唰……”
我抱着手靠在树下养神,看见绿叶打着卷往下落,伸手拈住,又松手放任它落下。头发在这过大的风中乱舞,清风徐徐地从耳边穿过,然后又缱绻地徘徊在我身旁。
今晚的夜空异常干净,白日里下了雨,到此时的天幕就像水洗一般,无云,有星点,而弯月微敛,在空中有些模糊地散着光。
倏然,风恍惚间大了起来。
「弥生——!!」
我从风中听见了我的名字,顿时有些迷朦的思绪开始清醒。我若有所感地抬头,只见在郁郁葱葱的突然冒出一团简约的风灵体,裹挟着狂风朝我奔来……
等等,朝我奔来?
意识到有些不对的我,猛然睁大双眼,欲抬手阻挡,却为时已晚。风的速度自然是极快的。
于是我被灌了一大口风,头发也张牙舞爪地往后飞。
羽织被吹得鼓起来,带动这腰间挂着的刀和面具叮咚作响。
「……」我皱着眉,一眨不眨地瞪着“罪魁祸首”,四周的微风轻动,「三、月……」
而我那亲爱的、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罪魁祸首”三月——我亲爱的伴生灵——眨巴眨巴眼睛地看着我,整个风灵体颤了一下,犹为心虚的模样:「诶、啊……弥生,你、你怎么不躲啊,我可没想……」
祂的辩解最后在我一直盯着祂的眼睛中咽了回去。
「好嘛好嘛,对不起弥生,我不是故意的……」三月嘟囔着绕在我身边说。
三月,一抹开了灵智的风,从出生伴我左右,是我的伴生灵,只能在我身边运动。而从目前来说,我是唯一能看见祂的人类,而我也只见过一个像祂这样特殊的灵体。
而我,据猗窝座阁下所言,我叫弥生——三月也说这是我的名字——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鬼,目前是上弦月中的上弦肆。
我盯了三月良久,感受到祂飘动时微微带起的风,闭了闭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算了。
「好玩吗?」我问。
三月见我放过这个话题,欢快地在我身边环绕了一圈,哼哼地吹着风:「还不错哟!」
转了一圈后,祂又如同往常般在我的颈肩安定,我能感觉到祂带起的风抚过我的脸颊:「肆意奔跑很自由,弥生要试试吗?」祂笑着问。
「不,我没有迎风跑的习惯。」我摇头拒绝,随后听见了三月哼了一声。
我侧着眼看祂一眼:「……好了,玩完我们就回去了,马上就天亮了。」
如今的夜空已不是浓重的墨色,而是隐隐泛着光,约摸还有两三小时便天亮了。
在三月拉长声音的同意下,我直起身,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和羽织,开始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走着走着,我感觉地面在晃动。而伴随着天摇地晃的,是从不远处传来的一阵轰鸣:“轰隆隆——”
我顿住脚步,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树林,一大片灰色的硝烟弥漫空际,一阵阵热浪翻涌而来。
「那好像有列车轨道,可能是车翻了。」三月说。
原来如此。
无关紧要。
我收回视线,不再看向那处,抬脚正欲继续走,却又因脑中忽然的联络而顿住,随即一下子单膝下跪。
是鬼王,鬼舞辻无惨,鬼之始祖。
“大人,您有什么吩咐吗?”我垂眼询问。
联系到方才的天摇地晃,不好的预感漫上我心头。
我可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得先去解决别的事了。
不出预料,鬼王是来颁布任务的。我习惯性放空自己的大脑,捕捉他话语中的关键词。去除他对前下弦壹谩骂与不满外,整个任务整理起来便是:去收拾下弦壹魇梦的烂摊子,把鬼杀队的人清理掉。
我垂眼,在鬼王说完后,开口:“收到,定不负您的期望。”
联络很快就断开了,我站起身,朝着方才发出巨响的方向望去。风轻微拂过,带来了和我猜想一样的讯息——列车翻倒,和下弦壹残留的气味。
不出所料。
真麻烦。
如今,月亮早已升至最高,正缓缓向下,光辉暗淡不少,这说明离天亮已不剩多少时间,也意味着我也不剩多少时间。
意料之外的事情让我感到些许不爽,但转瞬即逝。
「嗯?有任务嘛?」三月问。
「嗯,」我吁出一口气,「就在刚刚那个发出巨响的地方。」
「唔……」三月应该去探查了一下情况,然后对我说,「有好几个鬼杀队的人呢……是去收拾烂摊子吗?」
我:「差不多吧。」
三月:「诶——那你加油喔,弥生,你的时间所剩不多了,但那几个鬼杀队中有个人气息很强,应该是柱。」
「毕竟是杀了下弦的人,怎么都会有柱的实力。」
「呜呜呜,好惨啊,可怜的弥生,真是个苦命的打工人啊呜呜呜……」三月在我周身绕了个圈,呜呜假哭,用着空灵的声音幸灾乐祸。
我:「……」
我无言地看着面前飘来飘去的风灵,挑了挑眉:「说什么呢,我去你也得去啊,亲爱的三月。」
「相信,你不会丢下我这个命苦、可怜的打工人的,对吧?」我将腰间悬挂的黑底白纹面具取下,将其戴在脸上的同时,忍不住弯起嘴角,朝着祂眨眨眼,「我亲爱的三月。」
「……?」三月有些欢快的身体都停止了颤动,祂瞪大了那双简笔画一样的眼睛,「嗯?有我的事?」
「嗯哼,那当然了。」我调整好面具,保证其的安稳,不会中途掉落,「好了,没时间说了,得速战速决。」
风与气味一下子被密闭性很好的面具隔绝,视野变得狭隘。然而,我却打起了精神,就像大脑得到了一个准备作战的信号一般。
一片片挺拔的树木如倒退般从我的视线迅速掠过,我逐渐增快速度,一切事物开始变成虚影。面具虽阻隔了风与味,却似乎让听力变得更加敏锐。绿叶窸窸窣窣的摩擦声近在耳边,细微的喧哗声由远及近逐渐传入耳帘,还有三月欢呼雀跃的声音——一切竟那么清晰。
很快,我们就到达了目的地。我将速度缓下,情景开始明朗起来。首先冲进眼前的是一辆翻倒的列车,烟尘缭绕,一片灰色遮住了视野。
这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我可以通过风判断鬼杀队的位置。
轻微的风以我为中心,悄然在周边飘过。
四个鬼杀队,其中之一气息很强,应该是柱,还有……还有一个鬼?
我有些讶异,集中观察了那个鬼。
她应该刚变鬼没多久,身上没有什么鬼气,也没有血腥气。她跟鬼杀队的人混在一起,但那些鬼杀队的人却对她并无杀意。
嗯……真奇怪。是叛变的鬼?
她也算我清理的对象之一吗?
恍然一阵风吹过,很快带走了弥漫的烟雾,场景露出,我的身影也显现出来。
我猛然对上了一双金色的瞳孔。
啊,被发现了。
我没有怎么收敛气息,所以并不意外会被察觉到。
头似猫头鹰的柱看着我,金色的双瞳熠熠生。那是一双特别明亮的眼睛,宛如黑夜中的炬火一般明亮,能驱散周边的黑暗。
看来我首要的解决对象是他。我将那个对我来说完全构不成威胁的三人忽略,左手摁在刀锷的位置,眼睛通过面具狭窄的视野中紧盯着那个柱的身形。
“晚上好。”或许是出于礼貌的心思,我开口打招呼。
令我惊讶的是,他竟然也回应了我,声音响亮而健气:“唔姆!晚上好。”
我听见他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听到这,我思索了一下,给出否定答案:“未曾谋面。”
然而,不可置否的是,我对他确实有一种微妙的熟悉感,尽管微乎及微。
兴许是曾经的队友——毕竟在变鬼之前,我曾鬼杀队的一员。可惜败于上弦叁的猗窝座阁下,后来就变成鬼了。
这些我都不记得了,都是猗窝座阁下,或是三月告知我的。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要的事。尽管是曾经的熟人,也终究活不过今晚。
我做了拔刀式,出于对强大对手的尊重,我询问:“你的名字?”
“鬼杀队炎柱,炼狱杏寿郎!”他收起了笑容,拔剑,声音依旧响亮。
“上弦肆。”话落,我脚尖借力,迅速移动到对手跟前。
试探性的斩击轻易地被格挡,银色剑身与红色剑身在黑夜中交错,风与炎交锋,带起一片热浪。
我敛下眸子,面具下的视野并不宽阔,然而我的感官却异常灵敏。
我飞快拉开距离,压低重心,右手执剑,剑尖朝地,横劈而去,无数风刃蜂拥而袭。
身经百战的炎柱后退几步,呼吸绵延不绝。
我敏锐地听见他的喃喃自语:“炎之呼吸·肆之型,盛炎之涡卷。”
耀眼的烈焰在黑暗中闪耀,如同炎柱的眼睛般熠熠生辉。漩涡状的焰火抵御住了风刃,在即将触碰到我时,他的剑身一滞,仿佛攻击到了一片看不见的保护膜——是三月。我向后跳,离开了炼狱的攻击范围。
三月能够在我受到攻击的一瞬之间,形成风墙来抵挡攻击。尽管抵挡的攻击数量有限,但对我来说,已足够。
「一如既往,我的周围交给你了,三月。」看见三月重新回到我的肩上,我对祂说。
三月叉腰哼哼:「当然,放心交给我吧!」
这些对话仅在一瞬之息。我持剑而立,旋着手腕挽了个剑花,正欲冲去继续攻击,蓦然听见炼狱的声音。
“你真的给我带来一种很熟悉的感觉……”猫头鹰歪了歪头,“你的名字叫什么呢?”
“……”
我没有应答,动作没停,执剑起身,刀光一闪,向他的致命处劈砍而去。
作为一个一醒来就对周身事物毫无印象的鬼,我没有关于自身的记忆,就连『弥生』这一称呼都是从猗窝座阁下那处得知。
我只知道我曾经叫弥生。但是,我有什么告诉他的必要呢?
如果他真的是我作为人类时的友人、如果他真的确认了我的身份,他又能做什么呢?
总不能劝我迷途知返吧?
……那也太可笑了。
见我不回答,于是他就把攻击重点集中到了我的面具上。炼狱抵挡住我的横砍后,反手执剑,几次攻击都对准我脸部的面具。
我一边游刃有余地躲避,一边在刀剑铿锵的碰撞中有些无言地抿嘴。
我知道,他想要看我面具底下的脸。
我连续闪过几击,尽管躲避并不算难事,但却仍耐不住炎柱密集的攻击与火焰的侵蚀。哪怕有三月的掩护,但刀痕与炎蚀仍在脸部面具留下痕迹。终于,“咔擦”一声,做工精良的黑底白纹面具开始崩坏。
我始料未及,双眼猛然睁大,左手下意识触上面具,裂痕所造成的凹凸不平触感从指尖传递到神经中枢——我的面具已然裂开。
我:……
我有些不爽,松开手,任由脸上面具脱落。额前白发被风吹动,被面具所阻隔的血腥味、烟尘气扑鼻而来。
三月将之吹散。
我控制着肺内气体,使得呼吸绵延不断。
风之呼吸·柒之型,劲风·天狗风。
剑型成型,银色佩剑挥出多道龙卷风般的螺旋风刃,旋即,我压低重心,近乎一瞬,便移动到炼狱的身前。
他竟然在战斗中走了神,直到风刃破空而至之时才反应过来。
炼狱以日轮刀至身前,剑身上源源不断的火焰让小半风刃消弭,余下的他闪避不得,划破了他的肌肤,鲜血汩汩溢出。随后,炼狱依靠着身体的敏捷,勉强避开了我朝着肺部迅速突刺的剑刃,然而,刀刃却仍旧刺穿了他体内与肺部紧密连接的液泡,穿破了毛细血管。鲜血从他的口中溢出。
“啊!炼狱先生!”
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我侧眸瞥去,发出声音的是一个红发少年,应该受了重伤,一手捂着伤处,另一只手却握着日轮刀,像是随时要冲过来一样;而他旁边的是一个……猪头人?猪头人也握着两把日轮刀,身体紧绷,同他身旁的人一样随时准备冲过来。
“不要过来!灶门少年,猪头少年!”炼狱制止他们。他捂着伤口,反应迅速地利用呼吸法止血,而那双金色的双瞳看着我,眼中神情很复杂。
“果然是你……”他沉默一瞬,“——不死川弥生。”
不死川弥生?
……我的名字?
炼狱的话语令我的攻击也停了。我看向在我附近漂浮的三月,本来想去询问祂,却发现三月好像也有点不对劲。
而这时,炼狱便一改从对峙到如今都被动防御的姿态,携着日轮刀,红色刀身夹着烈焰向我袭来。
炎之呼吸·壹之型,不知火。
我向后一顷,躲过了向脖颈而来的利刃,抬眸之间,发现天空隐隐约约有些亮光——耽搁太久,太阳快出来了。
遭了,我心中“咯噔”一下,不能再这么下去。
我敛去所有杂念,呼吸绵延冗长,心脏跳动频率增快,脖颈处的风车纹隐隐发热。倏然,眼前变得开阔通透,肌肉的收缩与肺内的血管流动清晰可见。
此刻,感官变得异常敏锐,速度与反应力更上一层楼。
我吁出一口气,手指将剑柄牢牢扣紧。
风之呼吸·贰之型,爪爪·科户风。
随着爪型风刃的成型,我瞬移至他的眼前,佩剑抵住他的刀,三道风刃随之分别砍向他的脖颈、手臂与腿部,还有一道竟被躲了过去。
猩红鲜血四溅,浓郁的血腥味弥漫。
我的精神紧绷,时间之紧,我没有停下攻击。
我压低重心,顺着风,自下而上挥出风刃,银色佩剑散发的黑色剑气萦绕在风刃之间。
风之呼吸·陆之型,黑风烟岚。
哪怕身受重伤,炼狱的反应依然很快。他双手握剑,以刀格挡,剑与剑之间碰撞,发出了铿锵的碰撞声。
对峙了一会,我逐渐增加力道,风刃源源不断地冒出,小部分被烈炎侵蚀,剩余尽数在炼狱身上造成了大大小小的伤口,他变得像个血人。
炼狱眉头微蹙,像是想到了什么,瞳孔闪着复杂的光。他看着我的眼睛,嗓音变得异常低沉无力:“……你吃过人吗?”
“……”
我撤下力道,后退躲过因惯力而向我竖劈而来的日轮刀,双手握住剑柄,反手持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向他的左手,剑身在虚空中如龙卷般旋了一圈。
血味愈加浓烈,鲜血飞溅。
恶鬼刻入本能的对人类血肉的**霎时冒上心头,使我的獠牙渐生。杂念与**滋生,眼内通透不复存在。
仅是一瞬的失神,我的动作一滞,随即而来的是脖颈处强烈的疼痛——他竟打散了三月制作的防护罩,想以左手为代价换取我的命。
我迅速后退几步。脖颈上的伤痕不深,哪怕火焰侵蚀着,我也能很快将之愈合。
我掩住口鼻,控制着心中翻滚的**。三月也意识到血腥味对我造成的影响,便自发帮我隔绝空气中的气味。
我能感觉到微风轻轻带走了我脖颈上残留的血珠——祂为我的伤口感到难过。
「没事,三月。」我安慰祂,「不用在意,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抬眸望向炼狱。
他真的几乎成了个血人。左眼处不知何时被划破,不深,但鲜血淋漓;脖颈、手臂与腿部分别留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左臂处更是差点被我刚刚的攻击整根斩断,割破了动脉血管,鲜血汩汩流出。
反观我,在战斗时受到的伤口尽数愈合,体力与反应力没有丝毫减弱。
真是可悲啊。
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身影。
人类在对战恶鬼时的劣势,在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已替换。
突然发现我没有好像没说过三月的设定,在这里说说吧
三月,跟正文说的一样,是开了灵智的风灵,在弥生出生的同时也获得了神智,算是特殊的存在,因为在本文里的有意识的风应该就祂一个。
“「」”里的内容是风语,靠风来传递信息,其他人都是听不懂的,我这个点好像一直忘说了(诶嘿)[可怜][可怜]
[比心][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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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如今1(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