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柱合会议的审判,最终以一种我完全没想到的方式落下了帷幕。拥有坚定意志力的祢豆子、温和开明的主公、为了妹妹能不顾一切斗争的炭治郎、为了两兄妹立下性命担保的鳞泷先生与富冈先生、以及那一群强大又独特的柱……
我忽然觉得,鬼杀队之所以能延续百年,或许并非只靠斩鬼的刀刃。总有一些特别的品质,在这些看似毫无交集的人们之间,悄然相互影响着,编织出一张坚不可摧的网。
我和炭治郎,以及刚刚被找回来的善逸和伊之助,一同被抬进了这座名为“蝶屋敷”的疗养院。巨大的窗子让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入,躺在柔软的床铺上,虽然浑身都在叫嚣着疼痛,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安全感包裹的、久违的舒适。
这里的一切,都和我印象中肃杀的鬼杀队格格不入。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和阳光混合的、令人安心的味道。照顾我们的是一个叫神崎葵的女孩,她梳着双马尾,总是板着一张脸,说话的语气虽然严厉,但递过来的汤药,却永远是温热的。还有三个更小的女孩,小澄、小菜穗和小清,她们像三只小麻雀,叽叽喳喳地为我们换药、送饭。在蝶屋的时光,起码躺在床上的部分,过得平静而温暖。
直到……我们的身体完全康复,开始了那传说中的“机能恢复训练”。
那简直是地狱。
第一项,是让身体软得像猫一样的柔韧训练。我本以为自己常年静坐刺绣,身体不算僵硬,但当小葵毫不留情地将我身体按压下去时,我还是疼得眼泪直流,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拆开重组了。旁边的善逸哭得比我还响,而伊之助,则兴奋地将自己的身体弯折成了各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嘴里还不停地喊着“看到没有!本大爷才是山之王!”我很好奇他是怎么长大的,柔韧性简直是出类拔萃啊。
第二项,是考验反应速度的泼水训练。香奈乎,那个总是微笑着、沉默不语的女孩,快得像一道幻影。我们每天都被泼得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但这,却成了我的突破口。我的力量和速度远远比不上他们,但我有我的“绣娘之眼”。在被泼了无数次之后,我不再去追逐香奈乎的手,而是开始观察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她的呼吸、她肩膀的倾斜、她眼神的焦点。
就像在绣图上预判下一针的落点一样。
终于,有一次,在她即将拿起茶杯的前一瞬,我捕捉到了她手腕那极其细微的、预备发力的肌肉收缩。我的身体,比我的大脑更快地动了。
“哗——”
一整杯微苦的药水,被我迅速地泼向香奈乎。我稍微调整了角度,药水只打湿了她胸前的一小块衣襟。
全场,一片死寂。香奈乎愣愣地看着自己胸前湿掉的地方,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微笑,似乎也出现了一丝裂痕。
“成功了!”我兴奋地叫了出来。那一刻,我第一次,在这场速度的战斗中,找到了属于我自己、无可替代的“价值”。
好景不长,最后一项全身训练——追逐战,又将我打回了原形。我的耐力短板暴露无遗。我总是第一个被香奈乎抓住,累得像条死鱼一样趴在地上,只能眼睁睁看着炭治郎等人继续奔跑。他们坚持的时间是我的好几倍。我绝望地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摸到了体力的顶点,再难寸进。
日子,就在这样一半欢笑、一半血泪的打闹中,一天天地过去。炭治郎、善逸和伊之助他们三个在一起,每天都能上演新的闹剧。我常常会坐在廊下,一边做着针线活——这是我唯一能彻底放松的方式——一边看着他们打闹,笑得无比开心。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那一刻,我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那田蜘蛛山的血战,柱合会议的审判,都只是一场遥远的噩梦。
可现实就摆在眼前。夜深人静时,我无法入睡,便独自一人来到庭院里,练习“全集中·常中”。我能感觉到,我的呼吸法遇到了瓶颈。我的气息,就像一根被过分绷紧的绣线,虽然凝聚,却缺乏韧性,随时都有“断裂”的危险。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就在我因为又一次气息紊乱而剧烈咳嗽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如同融入月色的影子,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廊下。
是富冈先生。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蓝色的眼眸在月光下,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我不知道他来了多久,又看了多久。我感到一阵羞愧,怎么每次都被他看到自己最狼狈的样子。
羞愧归羞愧,礼仪还是要保持的。
“富冈先生……晚上好?”我有些局促地站起身。
他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看着我。就在我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转身离开时,他却开口了。
“呼吸……不是拉紧,是释放。”
“好的!”我下意识地应道,又鼓起勇气,在他转身前叫住了他,“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虽然和富冈先生不是很熟,但应该可以向他请教吧?
他停住离开的动作,用沉默表示他在等我提出问题。
“如果,”我的声音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我的体力几乎没有太多的增长空间,我应该怎么继续战斗下去?”
这个问题,像一块巨石,压在我的心头。体力太差,基本等同于我无法与强大的鬼长久战斗,我的杀鬼生涯,一眼就能望到头。想到这里,我几乎要哭出来。我不想一直都被保护,我想不断变强,直到...像您那样强。
富冈先生转过身,静静地看着我。月光为他勾勒出冷峻的轮廓,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没有同情,也没有鼓励,只有一片深邃的、如同镜面般的平静。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我以为自己不会得到答案。然后,他开口了,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一条奔流不息的河,”他说,“会因为你投入一颗石子而停止吗?”
“……不会。”我愣愣地回答。
“那要如何阻止它?”
“……让它结冰?”我试探着说。
“不,”他摇了摇头,给出了一个我完全没想到的答案,“去毁掉它的源头。”
源头?
他还未说完,便从廊下拿起一把练习用的木刀,抛给了我。
“攻过来。”
谁?我吗?我攻击富冈先生??
我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握紧了木刀。我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迷茫与不甘都化作力量,朝着他冲了过去。我用上了在泼水训练中领悟到的预判能力,用上了我最快的速度,木刀化作一道道寒冷的影子,从各种刁钻的角度刺向他。
意料之中,这一切都是徒劳。
他甚至没有移动脚步。我的每一次攻击,都被他用最小的幅度、最不可思议的角度轻易化解。他手中的木刀,就像是河水中的礁石,无论我掀起怎样的波浪,他都纹丝不动。他的动作里,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力气,那是一种极致的、近乎于“道”的效率。
几个回合下来,我已经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呼吸再次变得紊乱。而他,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
就在我一次突刺力竭的瞬间,他动了。
他的动作,看起来甚至有些缓慢。他只是向前踏了一步,手中的木刀便如同拥有生命一般,绕过我的防御,以一种我完全无法理解的轨迹,轻轻地、点在了我的喉咙上。
不好!
冰冷的触感,让我浑身一僵。
战斗,结束了。
“你的眼睛,”他收回木刀,声音在寂静的月夜里,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看得见对手的‘脉络’,你的‘针’,也足够锋利。”
“既然一针穿心便能了结,”他看着我,那双蓝色的眼眸里,映着我震惊的脸,“又何必浪费多余的力气,去织一张困不住猛兽的网?”
我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体力不足,那就不要去打消耗战。无法与河流角力,那就用我最敏锐的眼睛,去找到那条河的“源头”——鬼的要害、招式的破绽——然后,用我最锋利、最精准的一击,去彻底“毁掉”它!
这才是属于我的、独一无二的战斗方式!
不愧是富冈先生!
“我明白了……”我喃喃自语,心中那块名为“绝望”的巨石,轰然碎裂。一股前所未有的、明悟的暖流,瞬间贯通了我的全身。
“谢谢您,富冈先生!!”我抬起头,想要向他道谢,廊下却早已空无一人。他就像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月色之中。
我握紧手中的木刀,抬头望向那轮皎洁的明月。
我知道,我的路,还很长。
但至少现在,我已经看清了它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