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唔!”
梅苏拼命挣扎着,然身后那人力道极大,将她直接带到了马厩的最深处的稻草堆旁。
觉察到危险,梅苏直接一口咬在那人的手上,随即一脚踢上,那人为了躲开她的攻击,不得不一把将她放开。
而待梅苏看清了来人的样貌后,不由得惊道,
“阿斯库杜!你没死!”
阿斯库杜不认得眼前的人,蓝色的眼眸中闪起疑惑。
梅苏又道,“我是梅苏,你的主治医官。”
“梅苏….”
阿斯库杜点点头,随即反手又一把刀架在了梅苏的脖子上。
他冷冷地勾起唇角,“好的,梅苏。现在我需要一匹马,但王家马厩中的马是有数的,把你的马给我,我放你一命。”
梅苏的眼神晃了晃,又小心地低头看了一眼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把刀。心下这才明白,阿斯库杜应该是用这把匕首刺破了麻袋,才逃了出来。
见梅苏没说话,阿斯库杜便又将匕首往前推了推,看着梅苏的脖子上渗出的血痕,眼神又冷了几分。
显然,他并不知道梅苏,在听说是他的医官后,下意识将她归入了公主那一派,认为是自己的敌人,所以只能以性命相胁。
梅苏说道,“其实你不必这样的,我的马在那边,它叫阿水,最喜欢喝底格里斯河的水,你带它走吧,帮我照顾好它。”
听了这话,阿斯库杜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匕首,又意味不明地看了梅苏一眼,好像是想看看梅苏是在耍什么阴谋,还是真的打算帮他。
“你要去找埃什弥大将军吗?”
梅苏又问。
阿斯库杜警惕地看着她,手中的匕首也还未完全放下。他单手撑膝坐在马厩的稻草堆旁,看着跪坐在他面前的少女,那少女眉目清秀,眼神闪动,看起来倒不像是….坏人。
阿斯库杜没有回答她。借着零散的月光,阿斯库杜又仔仔细细看了看眼前的人,心里怀疑着她会不会是那天在水牢里帮他寄出信件求救的人。但是那天的少女脸上蒙着面纱,水牢的光又十分昏暗,阿斯库杜实在辨别不出。
但是心里不免有些怀疑。
知道他和埃什弥关系的人虽然不少。但是既能知道他在水牢,又有办法进入水牢的人,恐怕不多,眼前的医官就是一个可能的选项。只是她又为什么要帮他?
“我的哥哥梅瑞阿,现在就和王,还有埃什弥大将军在苏巴尔图,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我的嫂嫂了,如果你能去到苏巴尔图,能不能帮我把这个带给她。”
说着,梅苏便从衣角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用亚麻布做成的布包,里面装着一小块做工精良的黄金制品,上面还绘制着玛里的王家印纹。
“这是当年老国王赐给我哥哥的,那时候我年纪小,看着好看,就非常想要。但是我哥哥不肯给我,说那是王上赐予的东西。我不懂事,就偷了过来…后来才知道我哥哥和嫂嫂因为这事大吵了一架。后来战乱就发生了,我们一家远走避难,我一直不敢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也没有机会再见到我嫂嫂,我哥哥对她也只口不提!阿斯库杜大人,我嫂嫂就在苏巴尔图,如果你能去到那里,能不能帮我把这个还给她,我….直到今天都不敢给我哥哥,他会打死我的!只有让嫂嫂去说….”
梅苏说着说着,头又垂了下去,叹了口气。
阿斯库杜说道,“你的嫂嫂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
“哦哦,我的嫂嫂名叫娜依拉,她长得很漂亮,眼睛是褐色的,很独特,在部落中很少见,金色的头发,皮肤大概是小麦色,对了,她笑起来脸上有两个酒窝!”
梅苏比手画脚地尽力和阿斯库杜描述。
阿斯库杜就坐在一旁认真听着。
梅苏又说,”现在天色还不是很晚,城门还未关闭,你现在走还来得及!我知道有一条路隐蔽,而且很近,我指给你!”
正当梅苏拍了拍尘土,站起身打算去牵马,突然,一阵跑动和喊叫声传来。
“侍卫长大人,我在临近城门的角落里发现了侍卫的尸体,还有一个被割了口子的麻袋!我想,他肯定是跑了!”
紧接着另一人回道,“马上带人搜查,我去向公主汇报,对了,马上封闭城门!!”
梅苏一惊,下意识看向站在角落里的阿斯库杜。如果封闭城门的话,阿斯库杜就不可能再逃出去了。
显然这一点,阿斯库杜也想到了。
他从梅苏手中接过布袋放进怀里,随即一把扯过梅苏,靠在她耳边低声问道,“阿水在哪里?”
梅苏小心地指了指那匹靠近门边的白马。
可那个侍卫还留在那里!
没办法,阿斯库杜便道,“得罪了!”
下一秒,他一把匕首再次架到了梅苏的脖子上,挟持着她往外走去。
那草包侍卫看到阿斯库杜从马厩中走了出来,更是惊地说不出话。
“你…你!”
阿斯库杜懒得搭理他,“去上报?还是在这里拿下我?”
眼看着被挑衅,那侍卫直接掏出腰侧的剑就冲了上去。
阿斯库杜拉着梅苏,闪身而过,同时将匕首收起,小心地并没有碰到梅苏。
他附在梅苏的耳边快速说道,“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我在马厩中劫持了你,你脖子上的伤口就是最好的证据。现在,跑!”
说罢,阿斯库杜一把将梅苏推开,迎着那侍卫的愤怒的眼神,翻身上马,阿斯库杜一勒缰绳,阿水在夜色中嘶鸣一声,雪白的马鬓翻飞,四蹄腾空而起,踏着碎石与尘土,迅疾冲出马厩。身后,火把已如繁星般点起,侍卫们怒吼着在巷道间疾驰,脚步交杂如雷。
王城东门就在前方,巨大的城门尚未完全合拢,夜风吹动门上的铁链发出“哐啷哐啷”的响声,两旁的守卫已经开始动作,有人抬起长矛,有人架起弓箭,但一时之间尚未敢妄动。
而就在这时——
远处高墙之上,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
“抓住他!!”
声音尖锐刺耳,带着明显的愤怒,在寂夜中炸裂开来。
那是公主的声音。
她已登上了观望台,金色的披风被夜风吹得翻卷如旗帜,身边站着数名近侍,却无人敢阻她发怒。
阿斯库杜听到了。
“驾——!”他猛地一喝,双腿一夹马腹。
阿水便猛然提速,冲着尚未完全落下的城门缝隙,如飞箭一般钻了出去。
“放箭——”
身后,是飞射而来的两支羽箭,一支擦着他的肩膀掠过,划破了衣角,另一支则深深钉在了阿水的马鞍旁。
“快追!”
“他往东去了!”
“放狼犬——!”
身后嘈杂一片,阿斯库杜不敢回头看,却只感觉到一阵错乱的马蹄声和狗叫声袭来,紧随在他的身后,越逼越近!
他一挥缰绳,驾马狂奔。
身后是粗粝仓促的叫喊声,身前是一片寂静寥落的树林。穿过这片树林,朝着东南而去,就是苏巴尔图的方向。
阿斯库杜在清楚不过,在玛里王城中唯一能保下他的人只有埃什弥。
阿斯库杜策马冲入林中,枝叶拍打在他的脸上,刺得生疼。他强忍着喘息,很快便有旧伤复发,阿斯库杜低头一看,是那在水牢中被捆绑太久的手腕伤由于他剧烈的动作已经开始破裂,鲜血顺着指尖滴落,浸湿了缰绳,他感觉那伤口像烧灼一般火辣。
树林的地势并不平整,荆棘与碎石密布,马蹄不断踉跄,躲避不及,战马前腿绊住了横倒的树枝,险些将他掀翻在地。他死死抓住缰绳,用尽最后的力气勒稳马身,心跳如擂鼓,耳畔却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与血液鼓动的轰鸣。
身后追兵的马蹄声逐渐稀疏,仿佛那一声“抓住他”的命令被林木吞噬。
夜幕悄然降临,林中的凉气钻入骨髓。阿斯库杜翻身下马,扶着树干蹒跚前行,不敢点火,也不敢发声。他用匕首削断衣袖,把布条缠紧伤口,又捧起溪水草草洗净手上的血污,却压不住那逐渐泛起的高热和昏眩感。
正当阿斯库杜清理伤口之时,他却又听到一阵脚步声,混杂着士兵讨论的声音,“怎么办?找不到这个人回去肯定是要被公主责罚的!”
那人的身边人回道,“所以才要半夜在树林子里拼命找啊!公主可不是好脾气,别最后回去把我们的头砍了,那就完了!”
阿斯库杜蹑手蹑脚地起身,躲进一处倒在地上的树干后,静静观察着眼前的情况。来追击他的人,大约有十来个,各个身强体壮,他们牵着马,脚步踏在泥泞的小路上。阿水就放在不远处,很容易被发现,但是他绝对不能把马留在这里,因为到达苏巴尔图的路非常远,就算是要到沿途的驿站更换马匹,最快也需要一天,他不可能没日没夜走到驿站,更何况,一旦被发现,他徒步是跑不过那些带着优良烈马的士兵的。
没办法,阿斯库杜只能在尽量不发出声音的情况下,再次起身,尽量弯着身体,走向他拴马的那棵大树。
然就在阿斯库杜靠近那匹通体雪白的烈马之时,那马忽然大叫了一声,惊起几只飞鸟,更引来了追兵!
“他在那!快!一定是他!”
他听到有士兵高喊道。阿斯库杜几乎是扑上那匹马的,手脚并用地攀上马背,白马被他骤然惊动,猛地再次嘶鸣,前蹄腾空而起。他强忍着手腕传来的剧痛,死死抓住缰绳,将整个身子贴紧马身。下一瞬,烈马似乎也意识到了危机,长嘶一声,带着他如箭般冲入密林之中。
风如刀割,划过他的脸颊,耳边是树枝被撕裂的破空声与身后追兵愈来愈近的怒吼。
“拦住他!别让他再逃进林子!”
马蹄踏碎落叶与枯枝,溅起一地尘土。阿斯库杜紧咬牙关,低伏身形,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向后瞥了一眼。那群士兵正驱马追来,离他不足五十步!
林中地势险恶,前方一段山坡更是泥泞不堪,烈马几次险些打滑。但阿斯库杜一手握缰,一手按住腰间匕首,目光冷冽如刃。若是被追上,看来只有在树林中了结。
忽然,一阵利箭破风之声从背后袭来,“咻——”一声,几支羽箭贴着他的肩头擦过,钉入前方的树干。他没有回头,强迫自己不去想箭矢与死亡之间的距离,只是一味向东南疾驰。
血,沿着他手臂的布条渗出,浸透衣袖。他的眼前已经开始发黑,但他不能停。只要还有一线生机,他就要拼了命向前。
剑雨再次袭来,他的身体紧紧贴着马背,宛若夜色中的游鱼,死命狂奔。可流剑滚滚袭来,那一剑刺入大腿时,阿斯库杜只觉天旋地转,鲜血汩汩涌出,滚烫地顺着马腹流淌。他咬紧牙关,硬生生压住翻身的本能,整个人几乎是挂在了马背上,以最后的意识驱使着坐骑向前狂奔。
可追兵仍步步紧逼,箭矢如暴雨般落下。他已经听不清风声,听不清马嘶,耳中只剩下一片死寂。
就在此刻——
一声怒喝撕裂夜色,如雷霆骤响!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