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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歌剧魅影]小心别让魔鬼听见 > 第7章 德维尔伯爵夫人的自白

最近一段时间我经常跟伊桑待在一起。他是我的情人,是我除了丈夫外拥有的第一个男人。

伊桑的脸上戴着一张白色面具,从不以真容示人。当我问他名字的时候他只是谦卑地表示无论何种称呼他都接受。于是我叫他伊桑。

我们常在午后见面。他从后门进入,先一步在花园里等我。然后我们会散步、聊天。像朋友一样。

过了段时间,我的表姐知道了这事儿。她来到家里拉着我的手说些故作亲密的话。我偶尔附和几句。看得出她很满意我有了新情人。

出于好奇,我隐晦地向她打探伊桑的真实身份。但她也不知道,不过并不在意。

“亲爱的,面具的乐趣在于你可以把他想象成任何人。”

表姐冲我故作神秘地眨眨眼。而我却在她和我的丈夫这类人身上看到了一个始终敞开着口的欲.望的伤口。它在流血,而且散发着臭气。

表姐只待了一会儿便走了。她晚上还有个沙龙派对,要去彭丝太太那儿做发型。目送她离开,我松了口气。

虽然她时常对我表现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但我能感觉到她是嫉妒我的。因为我和丈夫是巴黎贵族圈子里为数不多有真感情的夫妻。而她和丈夫的结.合则是家族间定下的婚事。

后来,当听闻我和丈夫感情破裂后她对我更为热情,经常拉着我参加各种聚会和舞会,把不同的男人推到我面前。

她经常对我说,她是出于同情和姊妹间的情谊才会给我介绍男人。但我心里清楚,她的生活荒诞糜.烂,她沉醉其中又不甘心看到我洁身自好。说到底,她卯足了劲为我寻觅情人不过是想让我早日堕落,过上和她一样骄奢.淫.逸的生活罢了。

起初我还抱有一种大可一试的态度,但面对的大都是一些情场老手。他们游走于不同贵妇人之间,嘴里说着甜言蜜语,眼里却是一片漠然。他们疯狂地追逐不同的女人试图驾驭她们以显示自己的力量,满足虚荣心。我心里了然:他们不爱任何人,他们只爱欲.望的载体。

我不想和这种人不清不楚,于是选择远远躲着。一些能推掉的聚会我便不参加,不能拒绝的则找个角落独自待着。

我曾听到过几个夫人背后谈论我,认为我是个极度保守且呆板的无趣女人。但事实上我并不排斥和丈夫之外的男人接触,只是我渴望一种爱情,一种“他”只爱我一个人的爱情。可惜我的表姐,这位执着的伯爵夫人仍不明白这个道理。

那天她叫我去到家里参加派对我便隐约猜到她又要搞什么把戏。果不其然,当我待在远离人群的二楼小会客厅时伊桑闯了进来。

尤其是他那拙劣蹩脚的演技让我更加笃定了猜想。我强压嘴角才没有笑出声来,赶忙摆出一副哀伤的模样(符合我在他人眼里的刻板形象)。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伊桑在我面前演戏。是的,我大可指出他的破绽然后狠狠嘲笑他一番,但我没有这么做。或许是出于无聊,也或者是因为我最近心情不错。

伊桑戴着的面具遮住了他几乎整张脸,我只好偷偷观察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很漂亮,睫毛又长又密,颤动着,遮住了一部分眼眸里的哀愁和悲伤。

但当他看到墙上的挂毯画时,眼里划过一丝欣喜。他微微扬起头注视着那副画,我甚至能从他眼里看到一种孩童般的纯真。这在二十岁以上人的身上是很少见的。

我对绘画没什么兴趣,但若是有人愿意认真讲解(而非自吹自擂),倒也听的津津有味。

伊桑对《被囚禁的独角兽》的解读让我感到新奇。在那匹独角兽身上我看到了自己那不幸的,充满了痛苦、疲倦和早已消逝的爱情。不由得回想起青春年少时第一次把自己完全交付给所钟情的男人(我的丈夫)时的那种甘心奉献的欢乐。

我反复咀嚼着少女时期的心境:夜里躺在依稀若梦的房间里心惑神迷,沉浸在瑰色的憧憬和幻想中。如今这些都被笼罩在如死水一般的阴影下——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

苦涩涌上心头,我努力克制情绪才没有落泪。之后伊桑大胆而冒犯的行为(他企图吻我)虽让我受到了一点惊吓,但我的心还沉浸在旧日的痛楚当中。

当伊桑开始哭泣的时候,我感到自己的心也跟着下坠。他说起他病重的妻子、欠下的债务和被毁坏的身体,我流下了同情的泪水。我怜悯他,也怜悯自己。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不幸的影子。

“两年前我失去了一个孩子。”我缓缓开口,声音止不住地颤抖。然而由于我沉默的太久以至于失去了表达能力。关于那个孩子,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是默默地流泪。

“您别伤心,别伤心。”伊桑小心翼翼地握住我的手,“夫人您还年轻,您可不能灰心丧气。您的命运掌握在您自己手里,即使处于最艰难的时刻……”

他的双眼充满鼓励地望向我,我聆听着从他嘴里自然流泻出来的话语,他是那么的真挚,我的心里油然生出莫名的触动。

我平日里接触到的一些绅士举止虽温文尔雅,身上却隐隐透出一种粗暴的气息。伊桑虽身份卑贱,但此刻却比他们任何人看起来都像个绅士。

我弯了下嘴角。伊桑注意到我笑了,松了口气。他又陪我说了会儿话。时间差不多了,我决定在聚会结束前先行离开。临走前我给了他五百法郎感谢他的陪伴。

深夜,我穿着睡裙手持蜡烛走出卧室。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失眠了。每当这种时候我便会去书房找点事情做。当我穿过黑暗空寂的大厅时再次感到孤独。自打我的丈夫搬出去和他的情人同居后家里便空出了一半。虽有女佣和厨娘照顾我的生活,但她们的脑子实在过于愚笨和简单,就算我有再多苦楚也断断不会自降身段跟这些下人述说。尤其是其中一部分人还是长舌妇,要是我真说了什么,保准儿明天整个贵族圈里的人就都会知道。

只有一个人不一样,她叫丽莎,是我小时候的家庭教师。至今未婚。我的母亲早逝,她承担起了给予我母爱的职责。在我长大嫁人后更是跟着我来到这里当起了管家。如今她年近五十,为了她的身体着想,我告诫自己不到不得已的地步万万不能打扰她休息。

我扎进书房从书架上拿来纸笔平铺在书桌上准备写点东西。

在确定我和丈夫的婚姻已经走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后丽莎劝我找点事情做。于是在她的支持和帮助下,我重拾起少女时期的爱好:写作。

眼下我提起笔已有一时间却不知道能写下什么。我在呆滞状态下搜寻着心底模糊的灵感。戴着面具的伊桑形象再次浮现在了我的眼前。由此我又想起了几个给我留下过印象的男人——无一例外都是我那亲爱的表姐硬塞给我的。

她这样的做法早已令我感到厌烦。何况我近期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男人的到来只会叫我喘不上气。倒不如尽快定下一个。我对自己说。

我以前也隐隐约约产生过这样的想法,只是苦于没有遇到合适的男人不肯将就,就一直拖到现在。

伊桑会是个合格的情人吗?

我陷入了思索。

但他应该会很温顺。我喃喃自语。

这个可怜人对我虽有过不恰当的举止,但我应该再给他一次机会。最重要的是他需要钱,也只想要钱。这样他就会乖乖听我的话,也不会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更不会把事情闹到我丈夫那里。

我写了一封信寄给霍顿伯爵(聚会的举办者兼我表姐的丈夫)打探伊桑的下落。霍顿伯爵自然明白我的意思。于是乎,顺理成章的,伊桑成了我的情人。为了让我那位爱折腾的表姐相信这次我是认真的,我连着几天叫伊桑来家里陪我说话。

我们在花园里散步聊天,净说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我如果觉得累了就会回房间休息,伊桑在花园里坐两个钟头后就可以自行离开。

伊桑对艺术的了解远超乎我的想象。假如我没有抛出话题或是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的时候,伊桑便会讲一些艺术知识。意大利的雕塑、古罗马斗兽场,东方的瓷器他都知晓。

一个普通人拥有如此海量的学识和独到的个人见解是很难的。因为通常巴黎的美术馆不足以让他们接触到这些事物。

我曾半开玩笑试探性地问伊桑是不是艺术品收藏家但被他否认了。不过我没有气馁,而是继续观察他由此推断他的身份和经历——就像侦探小说里写的那样。

他时常穿同一件外套,由此可见他的衣服并不多。但裁剪得体,西装考究,下摆的垂感也很好。

有次我假装绊到自己,他立马冲上来扶住我。下意识的动作骗不了人,如此快速反应下还能规避开容易造成误会和不必要麻烦的部位,恐怕只有经过长时间的训练才能做得到。

伊桑的礼节也近乎满分。为了更好地观察他,我留他用餐。他使用刀叉的动作娴熟,颇有几分老派贵族的风采。难不成他是某个贵族的私生子?

我整日思索着他的身份,不断构筑、合理化他的过往,以及偷偷想象面具下的那张脸。

伊桑的存在激发起了我的灵感,我决定改变一下写作方向。晚上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出门而是坐在书房里构思这样一位主人公形象:年轻的金发画家。他有一双深情、摄人心魄的蓝色眼眸。那双眼眸会在无意间惹人遐想。他不常微笑。即便是笑,也是忧郁的微笑。但这对他而言,魅力不损反增。多年来,他四处流浪,一直在寻找属于自己的缪斯。

直到这天他遇到了一位伯爵夫人。他对她一见钟情。

夫人的丈夫是驻西班牙的外交官。她独自居住在巴黎,很少社交,过着一种清教徒般的平静生活。

我停下笔,因将自己带入夫人的角色而感觉脸颊发烫。我迅速合上本子站起身走到窗边,慌张地四处张望,生怕被人窥见我的心思。待我平复好心情我重新回到桌前,小心翼翼地把拉开椅子,生怕惊扰了谁似的。

我继续写道:画家爱上了夫人。但碍于社会礼法的束缚,他迟迟不敢对她表白心意,只能以朋友的身份陪在她身边。然而没多久他得知夫人即将离开巴黎去到西班牙和她的丈夫一起生活而且永远不会再回来。画家痛苦万分,最终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这天画家提出一个请求,希望夫人临行前能作为模特让他为她画一幅画。夫人同意了。他们约在午后的花园里见面。

我斟酌了一下用词这才继续写下去。

在阳光的照射下,树木枝叶散发出的芳香中夹杂着一种吸足了热量特有的气味令人头昏脑涨。花园中心的环形喷泉上立着一座少女雕像。她双手捧着圣杯,闭着眼面带微笑,神态祥和。石头雕刻出的薄纱质感的长袍下,她柔美有致的胴.体曲线若隐若现。

池水中几片树叶摇曳荡漾。水质清澈到可以看见用于堆砌的大理石。

夫人穿着一身白裙出现时画家早已摆好了画板的支架。他递给夫人一个石榴。石榴已经熟透,裂开一条半指宽的缝隙,可以窥见里面饱满的、如红宝石般的果粒。

夫人把石榴握在手里,轻轻一用力,血红色的汁液流淌而出,沾湿了她白皙的手臂,继续向下,滴落在她的白色长裙上。

红与白的交叉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画家用贪婪的目光打量着夫人,怀着一种模糊的野性渴望拥有她。

在那赤.裸裸的目光下潜藏着多少不堪的欲.望和兽.性的狂热呀!夫人羞愤交加,转过身去背对他。

“您别这样看我。”

画家大步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把头靠在她的肩上。夫人的身子一颤,但画家将她抱的更紧了。

“夫人,我不能再等下去了!让我跟您待在一起吧!上帝离我而去,但我将会在您身上得到救赎和解脱。因为你的亲吻能使我心明眼亮,你的爱能使我变得超凡。唯有你能拯救我!我的心上人呐,拥有你,纵使身处地狱我也毫无畏惧!”

夫人听着画家的话,内心涌起一种复杂感受:她并没有因被人喜欢、爱慕而感到开心,反而觉得自己好似犯下了什么过错。况且她自认为对这位朋友的感情是尊敬与欣赏,而非爱。后又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对他的感情。

“这是不合规矩的,求你,别让我难堪……”她推开他,脸色苍白地祈求道。目光中蕴含着一种不可侵犯的凛然。

“既然您不爱我,您又为何如此痛苦呢?”画家久久地凝望着她,“您的眼睛告诉了我一切。”

夫人垂下眼帘沉默不语。画家轻轻叹了口气。他走到她面前跪倒在地亲吻她的脚背。

“请您宽恕我!”

笔下的文字逐渐升华为一种虚幻、带有蛊惑性的东西,我感到自己的呼吸都随之变得紧张起来。

随着画家的吻落下,夫人的身体震颤了一下。她像受惊的小动物似的猛地睁大眼睛,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画家匍匐在地,他抬起头望着她。“那令您感到困扰的,请您宽恕。夫人,我将永远不会再爱上别的女人而用一辈子守望您,因为您是不可被替代的。”

画家还在不停地说着什么,但夫人已经听不见了。她感到自己的灵魂正在下坠、收缩。那些话语如一双大手在急不可耐地抚摸她,诱惑她,令她头晕目眩。超越了禁忌与奥秘,从血液里,从骨骼里,从她那被搅扰的心绪不宁的躯体里。交.媾的淫.欲在急剧膨胀,强烈的激情使她的身体与精神都陷入无比冲动的状态。于是,在心灵还没有意识到之前,双手已做出欲求的手势。

夫人感受到画家正在抚摸她裸.露的手臂。他低下头用舌头轻轻舔舐着她手臂上石榴的汁液。夫人闭起眼微微把头向后仰去,像筋疲力尽了似的。

我放下笔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而且坐得很久,仿佛中了魔似的。这种感觉让我心中充满甜蜜。我静静地坐着,轻轻地呼吸,沉浸在那有如熔炉般灼热的氛围中。

我更加频繁地与伊桑见面,像个渴求知识的孩童般从他那里获取源源不断的艺术知识以此不断从中寻觅创作灵感。

几天下来,我感受到一种崭新新的难以言喻的东西萦绕在我们之间。这令我满心欢喜。当我们交谈时,我们的脸离得很近,我甚至能感受到他吐字间温热的气息。当他用我的真名称呼我时,我的心跳得厉害。

金色的晚霞映照在他的面具上。我看到他下巴上短茬的胡渣,还有那下颚处的红色印痕,无不激发起我的**。那**像火,像落在我身上的阳光,熊熊燃烧,灼伤我的理智。我的心乱了节律。我搞不懂自己,也难以保持平静,想就此离他远远的。

隔日伊桑再来,我让女仆告诉他我身体不舒服,自己则站在楼上望着载有他的马车缓缓驶去。可他那张戴着面具的脸却悄悄浮现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他的嘴边挂着一抹神秘的微笑。他那询问似的、温柔的目光深情款款地望着我。

我想我是恋爱了。爱的就是他。这思想真叫我发冷。我的全身涌动起一种难以言喻的颤抖,被对他突然萌生的爱意和莫名的恐慌所左右。

管家丽莎注意到我的异样,朝我走来。

“你怎么了?”她的眼睛注视着我,带着一点关心,我错开视线生怕她看透我的内心。

“没什么,丽莎老师。”我挤出一抹微笑,“我只是不想再见到伊桑而已。”为了说服自己似的补充道,“最好是这样。”

“可我看得出你在意他。”

丽莎的话让我的身子震颤了一下。

“不、不!”我矢口否认。

“你真的喜欢上他了吗?那种身份的男人……”

丽莎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没有再说下去,或许她不知道该怎么委婉地表达对此事的担忧才不会使我感到冒犯。可惜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我感觉自己对伊桑的喜欢让我受到羞辱。我的脸颊发烧似的红起来。

我不想再待下去,顾不得拿帽子,只扯过外套便匆匆朝楼下走去。身后传来丽莎的喊声:你去哪儿?

“让我独自待着!求您,别来烦我!”

我奔出家门,内心近乎被极度的痛苦所压倒。我迫切地想要静一静,以此平复自己不宁的心绪。我没有目的地,但却一直快步走着,好似这样就可以把所有的烦恼甩到身后去。

我穿过街心广场的时候正巧听到教堂传出的钟声。我望向那里,教堂的台阶上坐着一对母子。一个看上去六七岁的男孩正躺在他那个女佣打扮的母亲怀里吃着面包。他的两腮不停地动着,突然他停下来扭过头把剩下的半个面包举到母亲眼前。而女人只是笑着轻轻摇摇头,慈爱地看着男孩。

那个穷苦的女人已不再年轻,也不够漂亮,但在那一刻我却觉得她有着无上的幸福。这温馨的画面却触动了我的内心,勾起了我伤心的回忆。

我也曾有过一个孩子,可惜他还未出生便离开了这个世界。那时我和丈夫感情很好,我满心欢喜。虽然孩子仅有四个月大,我却整日期待着他的降生。

一天清晨我刚吃过早餐,丽莎老师拿着一沓信件走了进来。怀孕以来我几乎天天都待在家里,出于无聊,我恳请她把分派信件的任务交给我。

我拿过信件,一封一封地看。我先把寄给我丈夫的信件挑出来。有亲戚寄给他的,也有生意合伙人的信,里面还夹着几张账单。突然我看到了一个让我心里一沉的名字:布兰卡。

这个西班牙女人曾多次被人看到跟我丈夫举止亲昵。尽管丈夫再三向我保证他跟布兰卡只是逢场作戏,但仍未彻底打消我的疑虑。

为了防止我胡思乱想,在我怀孕后丈夫表示他们彻底断了联系。如今布兰卡的信寄到家里来,这难道不可疑吗?

私人信件你无权查看。我对自己说,但手还是先一步撕开了封口。

我拿起信读了起来:我亲爱的,自上次一别我伤心欲绝,无时无刻都在想你。

我没法再读下去,怒火从我心中燃起,我发了疯似的冲进书房,把丈夫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宝贝?”他关切地走上前。我把那封信甩到他的脸上,气的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丈夫捡起信后看了看,立马变了脸色。

“布兰卡不懂规矩,她不该把信寄到家里来。”

“你真的爱上她了对不对?”我的话音里流露出苦涩。

丈夫垂着头沉默不语。

“你当初是怎么承诺我的?”

面对我的质问,他不发一言。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试图辩解,但我已经失去了理智。他说的话我统统不信也听不进去。那张我曾含情脉脉凝望的脸如今只让我觉得恶心和反胃。我大声说道,“我不想再看到你!”

他愣了一下没有动。这更加激发起我的愤怒。

“走啊!滚出去!”我用尽全力去推他。

“亲爱的,你冷静一点……”

丈夫抓住我的手腕,我用力甩开他的手。

“你爱她!你让我怎么冷静?”我带着哭腔问。

丽莎老师带着两个女仆匆匆赶了进来把我们拉开。丈夫似乎还不甘心地想说什么但被丽莎老师严肃地打断。她跟他低语了几句,后者气冲冲地走出书房。我则被女佣们扶回了房间。过了一会儿,我听到楼下马车驶离的声音。

我松了口气,但想到那封信还是忍不住流泪。丽莎老师进来了,她坐到我的床边轻声劝慰了我几句,但也净是些循规蹈矩的安慰话儿。我默默地听着,偶尔点点头。

丽莎老师走后我低下头盯着肚子发呆。爱情小说的结尾通常都是这样写道:男主角和女主角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婚后他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孩子在充满爱的氛围下长大,成为了一个很优秀的人。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我的人生也会如此:遇到一个我爱的且爱我的男人然后同他携手走入婚姻殿堂。我确实已经遇到了这样的男人,可婚后他的心里却又多出了别的女人。

他对待我们感情的不忠,连带着我对未来的所有美好畅想全部破灭了。他不爱我了,那我与他的孩子便成为了一个瑕疵品——这让我无法忍受。我轻轻摩挲着肚子感受着这个不被祝福的孩子,越想越难受,便打算去后花园透透气。

怒气未消,我走的步履匆匆。意外就这样发生了——我踩空了一截楼梯滚落下去。腹部一阵剧痛,我的身体痉挛起来。我发出一声痛苦不堪的尖叫昏了过去。

再醒来,丽莎老师和医生都站在我的床边。他们的表情凝重,以及腹部强烈的坠感让我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医生随后用低沉的嗓音宣判了孩子的死刑。我呆住了,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他一遍:这是真的吗?

“夫人,孩子还会再有的。”

“你出去吧,我想静一静。”我说,感觉身体像被马车碾压过般疲惫不堪。

丽莎老师没有离开,她弯下腰握住我的手。眼神晦涩。

“你不后悔吗?”

我轻轻摇了摇头,“他不爱我了。”

丽莎老师没再多说什么,嘱咐我好好休息便走出了房间。

第二天下午丈夫才回来。我知道他又去了情人那里。得知噩耗,他眼里噙满泪水单膝跪在我的床边亲吻我的手背向我忏悔,我把手从他那儿抽出来,语气平静,连我自己都感到意外——或许我的心在这一刻已经随着那个孩子离开了吧。

“欧文,是你杀死了这个孩子。”我一字一顿地说。

丈夫的躯体猛地震颤了一下。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的声音低低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你要我怎么做才肯原谅我?”

我轻轻叹了口气,“不要再违背我们的誓言。”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他一把抱住我,抱的紧紧的。我感到他温热的泪水滴落在我的手臂上,如此炙热,仿佛要把人灼伤。

我缓缓闭上眼睛。内心期盼着伤痛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后来的一段日子里,或许是出于怜悯和愧疚,丈夫对我很好,我们似乎又回到了年少相伴爱恋时的美好时光。可惜好景不长,他再次被我发现跟别的女人厮混。我终于认清了一个现实——他的心不会仅在我身上停留。

又一次,他前来道歉,耷拉着脑袋耸着肩,装出一副顺从的可怜样儿。但我已了然:他不会做出任何改变。于是把他赶出了房间。

他假模假样了两日哀求我宽恕,没有得到我的回应,随后便撕下了伪装,索性搬去了和新情人同居。

他的离去犹如嫩枝被人硬生生地从树干上扯断——我明白,那充满幻想的美好爱情已经一去不返了。

眼下的我呼出一口闷气,叫了辆马车来到宁博肯顿墓地,我的孩子就安葬在这儿。那时我刚流产,医生不允许我看他(怕我受到惊吓)。后来还是丽莎老师告诉我,孩子虽然小小的一团但已初具人形,看得出是个男孩。

纵使孩子没有活下来,我还是给他起了名字。我叫他伊桑,我希望他可以强壮。

我慢慢踱步到墓碑前。浓重的忧伤,无论新的旧的都朝我涌来,环绕在我身边困扰着我。

我审视自己的内心,找到了我对伊桑产生的一种特殊的感情。那情感似曾相识,当年我与丈夫初识时心中曾萌发过的种子,在发现他不忠后枯萎凋零。如今它再度破土而出,让我在被沉重的回忆所窒息的同时又像是被一种新的羞辱所敲击。

命运真是喜欢捉弄人。它把人与事物推离原位,不可抗拒。我对未来一无所知,空怀祈愿。我问自己:我该怎么办呀?怎么办?

我感到累了,在墓碑旁的长椅上坐下,用手掌托着脑袋,集中精力去思考。

“伊桑……”

我喃喃自语,感受着自己双唇间吐出的微弱气息。我一遍遍念着他的名字,似询问,似呼唤。那种感觉有时像被卷入风中的花瓣般柔弱,有时却像岩石般坚实有力。

伊桑,我能爱你吗?

往后的几日我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埋头创作自己的小说,试图用这种方式消除伊桑留在我心底的印记。可那并不容易做到:因为画家这个角色就是以他为原型创作的,我落笔的每一个字眼都有他的影子。

梦也是如此。我常常梦到伊桑。他超越了时空,仅仅与我一人待在一起。

有时他是即将出征的骑士,谦卑地单膝跪地宣誓为我效劳。阳光洒在他的金发上,身姿挺拔。他摘下高顶头盔露出一张模糊不清的脸。但我能感受到他的五官清秀俊朗。

有时我们穿着素衣并肩坐在草地上。他笨手笨脚地为我编织花环,我们在林中嬉戏,一呼一吸间都能嗅到鲜花的芳香。

有时我是命运多舛的信徒,他是为我洗礼的主教,赦免过去犯下的罪孽,赐予我新生。

我把每个梦都认真记录下来,融入到自己笔下的故事当中,渗入到我对爱情的期许之中。似乎有一条看不见的细线把所有梦中伊桑的形象和我的命运连结在一起。

那天晚上我又梦到了伊桑。我是犹太叛军领袖以利亚撒的女儿,他身披盔甲,是凯撒大帝最忠诚的将军。*浩荡的罗马军队入侵了我们的家园马萨达,士兵抓住了一个孩子。我匍匐在他脚下,质问他是罗马人还是野蛮人。

“你想要要赢得我的尊敬就放了那个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他盯着我,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多摩。”我不甘示弱地直视他。

不,多摩不是我的名字!……我是……

我挣扎着想要开口,可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我的喉咙叫我无论如何也无法说出自己的真名。我努力想要留住这梦境,可惜没有成功。

我醒过来,心里却残留着一种强烈的、持久的期待。我把前额靠在冰凉的铁栅栏上,脸颊发烧似的又红又涨。我诚惶诚恐。幸福和罪恶交织混在一起,说不清是甜还是苦。

我的想象力沸腾起来了。我可以从身边人的每一个字眼和语句里寻觅到伊桑的影子。好似身边每个人都在谈论他。

强烈的幻想占据了我的灵魂。我的文字愈发流畅,夫人和画家的故事已经接近尾声。只是我还在犹豫他们最后能否走到一起。正如我和伊桑。

当心里的焦虑与激情交融在一起时,我就感到愈发痛苦。有时我会在四下无人处大喊大叫:那不过是梦!一个梦而已!不过梦的滋味仍跟随着我,困扰着我。

我也曾怀疑一切否认一切:他在我心中的形象,我说那是臆想下的产物;我对他的爱则不过是错觉而已。我爱上了我创造出的角色,他是画家不是伊桑。可我清楚画家只是一个载体,一具虚无的空壳,在我的设定下他的衣着打扮,说话的方式和语调,连走路的姿态都与伊桑一一重合。我幻想的一切事物都能在他身上找得到。

我泄了气,只好接受现实,绝望地暗自承认我爱上了伊桑。

承认了这点后我反倒轻松了不少。无需再时刻面对理性与感性的碰撞。我感觉自己的命运迎来了逆转:盘踞已久的压抑感荡然无存。黑夜终结了,轻盈和煦的晨光悄然照亮了前行的路。

我那在爱情里痛苦和失望中徘徊的灵魂重又振奋起来。像是早已衰竭的身躯突然长出了新的骨骼,重又获得了操控肉.体的能力。

一切都过去了。我对自己说,现在我是全新的。我是纯洁无瑕的。

当我鼓起勇气去找表姐主动问询伊桑的消息时却被告知他最近很忙。这自然是因为他要去陪其他的夫人小姐。见我沉默不语,表姐提出可以帮我安排一下,让他跟我见一面。

霎时间,刚刚迸发出的对未来的幸福憧憬被苦涩所取代。潜藏在心底不愿面对的东西被赤.裸.裸地翻了出来摆在面前:我和伊桑之间有一层难以言喻的隔膜。这并不是社会地位所决定的,也非思想上的差异。他深爱他的亡妻。他还爱她。这个想法令我痛苦万分。

那我算什么?他是我唯一的情人,可他的情人还有千千万!即便这并非出于他的本意。但他不是还要为她们服务献出自己的躯体吗?

一想到这些,我就呼吸急促,受不了。那是一种钻心的痛苦,介于爱情与疯狂之间。我想完全拥有他,于是对在之前和现在占有他的其他所有女人都怀恨在心。

我抬头向镜子凝视。看见自己成了一个被嫉妒心驱使和嘲弄的人形动物。于是我的双眼燃烧起痛苦和愤怒的火焰。

两天后我收到伊桑的来信,约我在后花园见面。

我如约而至,特地戴上了第一次见面时所佩戴的碧玉项链。看到他出现在拐角,压抑已久的**翻涌起来,我的全身开始颤抖,目光跟随着他。虽然我与他认识不久,但他在我虚幻的想象中存在很长一段时间了。他的形象是如此强烈鲜明。看到他走近,我的手指尖震颤的厉害。

他看到我,快步走来,微微欠身行了礼,牵起我的手吻了一下我的手背。又问我的身体好些没有,眼神依旧和记忆中的那样温柔和谦卑。

“好多了,谢谢关心。”我尽可能表现的平静又得体。

伊桑晚上还有一个舞会要参加,只能待一会儿。他提出可以陪我在花园里转转。

我心里想着待会儿要问的话题,紧张的无心聊天。伊桑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便不再说话只是跟我肩并肩地走。

一番内心挣扎后我主动开口问他欠了多少钱。伊桑沉思了一会儿告诉我还差二十二万法郎。

我点点头,当着他的面儿摘下了碧玉项链。伊桑怔愣了一下,但他没有追问,而是安静等待我开口。

我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我的决定:我想把这项链当了,换来的钱足够还清他的债务。

几千法郎我可以眼都不眨地拿出来,但像伊桑这样如此庞大的账务我却无能为力。这不是由于我不够富裕,而是因为妻子在经济上没有自主权,法律严格规定家庭财产必须由丈夫管理。也就是说没有丈夫的许可,我拿不出这笔钱。

我告诉伊桑,我是无条件帮助他的。我只希望这之后他能摆脱掉和夫人小姐们之间的畸形关系,走上正轨,好好生活。

伊桑的眼里噙满泪水,他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跪倒在地,浑身肉眼可见的颤抖。他虔诚地亲吻我的鞋尖。只一下,很轻。

至此,伊桑和画家形象逐渐重叠起来。我的心跳的厉害。

小说里的画家开始口若悬河地倾吐爱意,可现实中的伊桑却没有。

——他爱我吗?

事实上,我知道这个答案。

我宁愿他是个骗子,先前的自身经历不过是为了骗取同情而精心编造的谎话。怀着最后一丝微弱的期待,我试探地挑起关于他亡妻的话题。

“你先前说你的妻子病故了。我可以多给你些钱,如果你需要修缮墓地的费用的话。”

“谢谢您的好意,”伊桑的语气没了刚才的轻快,“我已经把她安葬在了她父亲身边,在她的家乡。”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

“你很爱她吗?”尽管我的声音掩饰不住的苦涩,但伊桑沉浸在刚才巨大的惊喜中没有察觉。

“我爱她。”他语气坚定。

“她是个美丽、善良、温柔、体贴的女人。可惜她永远地离我而去了。”

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发现他此刻的眼神是多么的缱绻又眷恋。

我感到自己的心直往下坠。沉默片刻我轻声问他:那你觉得我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伊桑扬起头,闪烁着希望的眼眸认真地注视着我,“您是我的恩人。您的慷慨和良善我将永远铭刻心中。”

意料之中的答案。

我叹了口气,向他伸出手,“起来吧。”

伊桑只是微微借力便站了起来。他比我高出半头。我们挨的很近,我突然萌生出了一种强烈的冲动。小说里的夫人鼓起勇气回应了画家的爱:她主动吻上了他的唇。现实中我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冲动之后我不敢看他,立马慌张地跑开了。

*两位角色均出自simon主演的音乐剧《Imagine this》。这剧我个人感觉一般,歌曲没有特别惊艳。目前也没有中文字幕。

ps因为毕设论文答辩等事务,本文六月之前不会再更新。但是可以剧透一丢丢,伯爵夫人的老公发现了此事,一场凶案即将发生。记者、侦探都参与其中。死者是谁?子爵的结局如何?大家可以期待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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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德维尔伯爵夫人的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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