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穿着那件网球衫。
我曾经怀疑他是否流浪汉,但他从不在休息室发出鼾声,也不会横躺在沙发上。
他是大学的工作人员吗?不像,为什么一直穿着那件网球衫。一天,两天,三天,一周。他令人印象深刻。
安保人员会穿着印有伊利诺伊大学字符的黑色短袖,其他工作人员虽不要求衣着统一,但一直穿着同一身衣服,少见。
教授?他们都有自己的办公室。
研究人员?我幻想不出这样一个人会是个博士。但他盯着屏幕但样子确实很痴迷,也不像是一直盯着手机看娱乐视频的人。
总是想不出什么头来,也就无从推论,无处是头来。
在学校的subreddit论坛上,我们管他叫number 7(第七号成员)。
因为他或是像是007一样有着一份工作,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工作,所有人都不了解的工作。
或者说,我们希望他是。
也许他也这样想自己。
*
Break期间,校园里也没有什么人。谢程浩踏出香槟机场,不由得有劫后余生之感。美国GCPD部门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报复英国在调查去年王尔德案件的一书之仇,安排他们先到达拉斯与当地的领导会晤,最后转飞香槟机场。而AA航空的小飞机真的着实不够靠谱,作为一个天空中的小铁皮盒子,比御剑飞行都遇到的颠簸气流都多。
谢程浩回头,看见祁衍和自己的几位英国同事都一脸菜色,出声道:“先去酒店休整一番吧。”果然,雷斯垂德探长和几位英国探员们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他们此次居住在学校的招待酒店里,Union的三四楼是房间,而失窃的杂志则放在一楼展览。这样的安排倒也十分合理。
谢程浩匆匆安置好行李,便走入了这个跨别几年的校园,心中盘算着是否要和几位相熟的教授电邮联系,来个午餐会面。
大学校园里的建筑都颇高,主图书馆侧翼的阅览室长过100米,宽也至少有二三十米,顶很高,有大约两层楼的高度。玻璃窗上印着树的图案,站在入口进门处转头,便可望到底,透过窗户看见光秃的大陆性树木。
阅览室里没有几个人,却很亮堂。谢程浩沿着过道两边的向前走,就像是一种莫名的推力,迫使着他前行。他的耳边传来了嗡鸣声,有点像电力站里机子运行的声音,随着他前行的步调,这些嗡鸣声愈发让人无法忍受。耳边的声音也变得‘夸嚓库嚓’大声起来,让谢程浩想起家边的纺纱厂,里面纱筒转动的声音。
他站在里一扇门前。
门上清楚的用黑色粗体印着200A的符号。圆形生锈的铜把手,接触手心的那侧生了铜绿。门的下侧是换气口,热气涌得吹过谢程浩的裤腿,发出哗啦哗啦的布料击打声。
Something wrong.
门把手上有个锁眼,但谢程浩拿自己的短指甲去轻轻一拨,门便松动了。
他的身体前倾,右手拧动门把手。蒸腾的雾气将他卷入,里面是一片黑色,远远传来了铃铛声,还有马蹄接触到地面的哒哒重音。
吱呀的轻响声,路过拉着推车整理书籍的临时学生工连头也没有抬,将一本电影书籍塞进了书架里。啪嗒的沉闷声响,木门重新上锁。
*
迷雾过后,呈现在谢程浩面前的则是积着泥水的地面。街道两边的建筑像是将雾气夹在了中间,路的镜头是一片白色。两边是维多利亚时代的老房子,路上有三四辆马车行驶着,行人里的男士都穿着黑色的斗篷,女士则是长到脚踝的套裙。
这就像是福尔摩斯探案剧集里的场景。
谢程浩向前走了十几步,来到了一扇黑色的木门前。贝克街221B,门上的钉着的黑色铁钉已经有了锈迹。谢程浩轻轻敲门,不过十几秒的功夫,门口就传来了一位老妇人嘟囔说话的声音,“我的天呐!我可不是你们的仆人,夏洛克。”
老妇人审视地看着穿着一身现代西服的亚洲人,白人对亚裔歧视在这个时代也不可避免,不过更多的是一位老妇人的谨慎。
“请问您来找谁呢,小先生?”
好吧,估计错误,谢程浩心里想道。这倒不是刻板印象了,只是单纯对方觉得我还未成年,little gentlemen的用语从另一个角度让他感觉到了被歧视,就如同每次和同事去酒吧,他是唯一一个会被查ID的人一样。
“请叫我Charles,我是来找福尔摩斯先生的,我有一个案子。”
哈德森太太打开门让这个看上去年纪颇小的亚洲人进门,鉴于福尔摩斯多样化的顾客成分,这好像也不算太奇怪。她看了看面前这个穿着单薄西装的年轻人,“我可怜的孩子,夏洛克在二楼,让我先给你倒杯热茶。”
“Come in!”谢程浩刚刚踏上木头楼梯,楼上虚掩着的门就传来声音,中年男性,声音低沉但有精神,甚至说有些不可思议的兴奋。
楼梯两边的墙纸是深绿色的,木质的楼梯扶手是深棕色的,一切都如此的真实。
谢程浩推开门。
“Sherlock Holmes!”
面前是一位穿着黑色斗篷的高大男人,他的嘴上叼着一个胡桃木烟斗,眼睛非常有神。他的大部分面孔都遮在一顶宽大的猎鹿帽下,让谢程浩无法观察对方的神情,而相反的是,谢程浩顿时感觉在对方的目光下自己无所遁形。
“Charles Xie.”谢程浩顺着对方的示意坐到了沙发上,“我从美国来。”
“当然。没有英国人会在这个天气只穿一套短西装出门。”福尔摩斯在椅子边上敲敲烟斗,站起身来,取走夹在了谢程浩西装领子里的一片树叶,“美国特有的乔木树叶,你从中西部来,现在是10月份,如果是南部叶子还不会掉这么快。”
“你是个学者?或者说半个学者,很明显你听说我过我的名气,在敲门前犹豫了一会,你的表情不是担忧,而更多的是兴奋。在上楼的过程中你的小动作不断,不停的查看房子的壁纸和装饰,是好奇而不是新奇。所以你至少非常熟悉历史,你想要判定房子的装饰年份。”福尔摩斯从自己的椅子上坐起,一阵白烟从他的烟斗里冒出来了,他径直走到了落地窗前,望着外面。这个角度正好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访客走来时的全部小动作。
“你右手中指的第一个指节有茧,惯常见于年少时握笔姿势的错误,这说明你受过教育,但显然不是精英教育。你的服装实在太紧身了,显然充满了裁缝的裁剪错误,就算是现在的美国也没有如此的离经叛道。我假设您是一位来自未来美国的学者。”
福尔摩斯背着手,这是一个极其深远的动作,但说到这里他但言语一顿,“放开我的信纸,谢先生,这不是给你收集纪念品的地方。”
“抱歉,我有些太过激动了。”谢程浩倒也不觉得尴尬,顺手将那一叠信纸对折,光明正大地塞进口袋里,“您怎么知道我来自美国?”
“你的衣服品味实在太糟糕了。”福尔摩斯转身,打开门。门外的哈德森太太还保持着将要敲门的动作,“请进,哈德森太太,啊,锡兰红茶,真可惜,我不觉得我们的访客有很好的品味。”
“我有一个案子。我想要托您找一个人。”谢程浩接过茶,在出声的同时不停的观察着茶碟上金色和粉色的图案。太可惜了,和他现在收藏的那一套17世纪的茶壶不是很配,就不偷这个碟子了。
哦,这个茶匙,淡淡的金色,显然有些磨损。但是茶匙末尾有很浅的镶嵌工艺,是文艺复兴时期的吗?好像还要更久些。
“5英尺7寸高,中东人,五官深邃?这可太可惜了,谢先生,你的要求也太过宽泛了。”站在谢程浩面前的男人摘掉猎鹿帽,露出了一张属于中东人的面孔,而谢程浩在出门前曾仔细看过这张照片,正是出现在伊利诺伊大学休息室监控的那张脸,“我不知道您从哪里打听到我的来历。我并不想予以追究,Charles,我正缺一个助手。”
“我想在我走进门前,我就已经得到了这份工作。”谢程浩拿着端起红茶,轻轻抿了一口,一位中东裔的夏洛克·福尔摩斯,这可玩的有些超纲了,怪不得原世界的书都开始掉色。但谁能说这不是一段有趣的旅程呢。
“我们很快就要有新案子了,我的华生。”站在谢程浩面前的福尔摩斯先生摘下斗篷,直起身去将自己一口没有动过的茶碟端起。
几息之后,门外便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和男人粗喘气的声音,“你在吗?福尔摩斯?”门被推开,门外是一个穿着棕褐色警探服装的男人,他原本急促奔上楼的动作在看见谢程浩的时候顿时拘束的收起,“哦,福尔摩斯,我不知道你有新的客人。格雷格·雷斯垂德,我在苏格兰场工作。”
“Charles Xie,我是福尔摩斯先生的新助理。”谢程浩同这位探长亲切的握手,同时感叹于对方与英国来的雷斯垂德探员惊人的相像之处。
“没有时间寒暄了,我的朋友。我们发现了一幢来自乡下的命案,死者是一名叫做伊萨克的英国男人。我怀疑莫里亚提有在其中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