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寻衅的混混和佟颂擦肩而过,她面不改色,只在左钧野看过来的时候才把表情由作壁上观的玩味转为担忧,整个过程炉火纯青,几乎到了能够以假乱真的地步。
倒不是佟颂畏惧左钧野,只是适当的演戏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口舌,毕竟一个受到惊吓的过路者和一个隔岸观火还兴致勃勃的看客相比,前者显然比后者看起来无辜得多。
她怯生生地从角落里走出来,站在左钧野的面前,抿紧了唇瓣又松开,好像真的被刚才的场景吓得不轻,“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佟颂说:“我只是太害怕了。”
左钧野看着佟颂天衣无缝却也拙劣得可以的表演,没忍住轻嗤了一声。
如果不是刚才看到对方唇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他或许真的会被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骗过去。
佟颂当然知道左钧野已经识破她的伪装,但她本人丝毫没有被拆穿的自觉,反倒演得更加肆无忌惮,她眨了眨眼,看起来无辜极了,“左同学,你还好吧?”
左钧野没有马上回答,他抬手用指关节蹭了一下唇角,那里有轻微破皮,他眯了眯眼,不急于戳穿这场二人都心照不宣的表演,反而顺着她的话头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去给人送点东西,”佟颂含糊地带过,“没想到你打架这么厉害。”
最后这句感叹带着微妙的失落意味,却也勉强算得上是一句由衷的赞叹,就像对方在遗憾没有见到他吃瘪的同时找到了一个有趣的乐子。
“对了,”佟颂忽然想起正事,“上午让你交的作业……”
“哦,那个啊,”左钧野的声音很平淡,他扫了眼佟颂装模作样的为难表情,唇里溢出一声凉凉的哼笑,“我的手刚才打架脱臼了,写不了字。”
他的话术远不及佟颂的熟稔,带着点生硬的理直气壮,但还是故意活动了一下右臂,惺惺作态地露出吃痛的表情,“所以不好意思了,交不了。”
佟颂的太阳穴狠狠跳了跳。
好一个现学现卖。
“脱臼还是去医务室看看好,”佟颂心底止不住的冷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左钧野没什么反应,唇缝间溢出一声轻飘飘的“嗯”,接着整个人恹恹地倚着身后的墙,娴熟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叼了一支在唇间。
佟颂没再停留,和左钧野分别之后,她打车回了趟家,又马不停蹄将午餐送去佟肖烨的学校,等到赶回五中的时候,距离开考只剩十分钟不到的时间。
教学楼很安静,大部分学生已经进入了考场。
佟颂走到洗手池边,将自来水拍在脸上,她随意抹了把脸,正准备回考场,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不远处一个瘦高的身影上。
左钧野就站在距这里不远的饮水机旁边打水,从她的角度可以看见对方优越的鼻骨和低垂着的睫毛。
阳光从走廊的窗户落进来,光照总是格外钟情左钧野的眉眼,每当阳光眷顾,他的眼底就会泛出流光溢彩的青,将整一双眼睛都洇得湿漉漉的,好像蕖州城濛濛的雨季。
虽然人有些讨厌,但眼睛意外的很漂亮。
走廊因为放着几台饮水机,空间一下变得有些窄,左钧野的身形把过道拦了大半,佟颂懒得出声让他让开,只是站着等他打完水。
她百无聊赖地盯着左钧野的脸看了会,视线下滑,最终落在一双骨骼分明的手上。
左钧野的甲床很漂亮,圆润又泛着粉,只是手背上横亘着大小不一的疤,将所有美感都绞碎,却滋生出一股恣肆又野性的张力。
佟颂看了会,直到对方察觉到她的视线而转过头时,她才回过神。
四目相对,佟颂难得感到一丝被抓包的别扭,她的视线移开,无处安放地落在左钧野手里的保温杯上,有些短促地笑了声。
“你笑什么?”左钧野把饮水机的开关拧紧,他盯着佟颂,眉毛微挑,“我很好笑?”
“不,”佟颂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尽量真诚,“你的水杯很有个性。”
左钧野低头看了眼手上的水杯,标准的老干部款式,看起来和他这个人格格不入,尤其瓶盖上还贴着一个粉红色的猫咪贴纸。
佟颂觉得这造型和左钧野平日里不服管教的样子格外出入,她随口揶揄,“没想到你这么有……嗯,少女心。”
“妹妹贴的。”左钧野言简意赅地说。
“这样啊,”佟颂对此并不很感兴趣,“老周要我关注你的成绩,马上要考试了,你快点回考场吧,省得他回头又来找我……好了,现在借过一下。”
左钧野主动腾出位置让佟颂过去,佟颂道了句谢,她往考场的方向走,身后的脚步声非但没有消失,还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
她止住脚步,“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也走这边,不可以吗?”左钧野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懒散地晃着保温杯,“学校是你家开的?”
“不是,”佟颂不咸不淡地说,“但我爸去年捐过一栋实验楼。”
左钧野明显被这话噎了一下。
他盯着佟颂那张无辜却气死人不偿命的脸,一时竟无言以对,只能憋闷地啧了一声。
佟颂看着对方吃瘪,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唇角,随口问,“你是哪个考场的?”
“十五。”左钧野没好气地吐出两个字。
佟颂的脚步一顿,她慢吞吞地从口袋里翻出自己的准考证,考场号的位置上面清清楚楚地印着十五两个数字,在阳光底下格外刺眼。
“……”
有了走到哪都能遇见左钧野的前科,当佟颂照着考场号找到自己的位置后,发现那个熟悉的后脑勺就在自己的前面,她的内心已经毫无波澜。
左钧野的人缘不算差,刚进考场没多久,就有几个别班的男生隔着过道和他打招呼,一个留着短寸的男生把脸凑近了些,挤眉弄眼地道:
“左哥,待会儿开考了,我瞅准机会就让人给你传答案,你记得接稳了啊!”
左钧野背对着佟颂,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低低地“嗯”了一声,语气随意,“行,谢了,改天请你喝一杯。”
佟颂在心底鄙夷。
但很快她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短寸男的视线扫视了一圈周围,最终落在佟颂身上,他的眼睛一亮,“诶,你是佟颂吗?”
他殷勤地凑上来,“那个科科年段第一的佟颂?”
佟颂点了点头。
“卧槽,见到本尊了,”短寸男大大咧咧地说,“佟颂同学,帮个忙呗?一会我把答案给你,麻烦你帮我递给左哥,成不?”
他朝佟颂双手合十,“就顺手的事儿!考完试我请你吃饭!地方随你挑!”
“杜桥,你这话说的,”旁边另一个人揶揄,“人家哪会缺你一顿饭?这不搞笑吗你?”
“陈益兴,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吧,亏我原本还想把答案传你一份!现在?你想屁吃!”
杜桥作势要打陈益兴,后者嬉皮笑脸地躲闪,两人在监考老师的眼神扫过来时才讪讪地缩回各自的座位。
“谁再闹就给我滚出考场!”
考场的监考老师是隔壁班的班主任,因为有个可以和月球表面媲美的凹秃不平的头顶,所以江湖人称郑月球,郑月球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进了考场就保持安静!试卷马上分发,都打起精神来!”
杜桥还没死心,趁着郑月球低头整理卷子的间隙,再次把热切的目光投向佟颂,他压低嗓子,“同学,女神,学神!你看我刚刚和你说的……就帮个小忙。”
“抱歉,”佟颂轻轻摇了摇头,“你找其他人吧。”
“哎,”杜桥蔫蔫地说,“那好吧。”
杜桥不死心地环视了周围一圈,试图找到一个愿意狼狈为奸的人选,可惜都一无所获,他只能认命地推了推已经趴着小憩的左钧野。
“左哥,计划有变,我待会找机会把纸条抛给你,暗号就是我咳嗽一声,你记得接啊!”
左钧野没有抬头,只发出一声模糊的鼻音:“嗯。”
考试很快开始,佟颂的目光粗略地在卷子上扫了一遍,都是相当简单的题目,对她而言基本没有难度。
她不慌不忙地开始答题,开考不久就完成了前面的基础题目,佟颂舒了一口气,抬头活动脖颈的时候正好看见前面那个从开考就一直趴着的身影终于舍得抬起头。
左钧野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转着笔。
看见左钧野终于睡醒了,杜桥立刻来了精神,他鬼鬼祟祟地揉了一团纸条,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咳嗽了一下。
左钧野闻声侧过头,眼皮懒懒地掀着,他的一只手从桌子底下伸出来,掌心向上,摆出准备接应的姿势。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接着杜桥手腕一抖,将那团纸往左钧野手心的方向抛过去。
啪嗒。
不偏不倚。
纸团砸在佟颂的试卷中央。
佟颂:我只是太害怕了。
左钧野:演戏吗,我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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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爸去年捐过一栋实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