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摔门声震彻天响!
声控灯亮起,照亮了周寅惨白无措的表情。
一束草叶被震了下来,粘在她的肩头。毛呢外套沾了脏水,乱七八糟地皱成一团。
良久,她握着楼梯扶手,脚步一顿一顿下了楼。
空气变得阴冷又黏腻。
许望舒看了一眼她的背影,什么也没有说,沉默地跟上了她的脚步。
外面雨下得更大,在门口簇成一片浅浅的水洼。
滂沱的雨声里,周寅低头机械地擦着自己的外套,却怎么也弄不干净。
她目光飘向【已完成】的任务提示,有些难过。
——她的虚张声势是假的,但这支票是真心实意要给的。猜到张铭或许不肯原谅,但砸向她的水桶,还是让她内心难受。
"她儿子读的是另一个区的国际学校。校运会射击冠军。"
许望舒声音轻的几乎被雨声没过。
周寅醒过来一般抬眸看他,他递给她一包湿巾纸,却扭头转向雨幕:"或许有人付过她封口费,或者别的什么好处。"
他这句话半是安慰,半是事实。
刚刚在周寅提问的时候,他在看墙上的奖牌。那是国际学校的奖杯,那学校在另一个区,学费二十多万一年。
周寅此时的语气重新找回了一点理智,"可她的反应——"
像是被收买,但没有完全被收买。
雨下的更大,许望舒把伞倾向她,自己肩头微微湿:"先回去吧。"
周寅点点头。
许望舒陪她走过去,站在雨里给她拉开车门,替她挡了上方最后一滴雨,动作熟练。
周寅钻进车子,心疼地脱下自己被泼的一团糟的外套检查,搭在副驾驶。
她抬起头时,许望舒已经转身走了。
她把车子缓缓启动。
远处的灰蒙蒙的天气,雨水混杂了雾气。他的背影瘦削,只有黑伞固执地撑起一点孤独。
她想了想,开过去摇下车窗问他。
"你怎么回去啊。"
"打车,或者公交车。"许望舒停了脚步,轻抬起伞檐。
她眯着眼看他,看他剪裁精致的奢牌风衣外套,和他百分百男主角的俊脸,垂下的睫毛都在雨雾里打了层柔光。
这样的回答,如果换个人,周寅可能会觉着对方在搞抽象,或者赛博乞讨。
许望舒到底有没有钱? 他是被周酉PUA了吗?!
许望舒见她诧异地发呆,他顺着她的视线低头,落向他手里的卡夹。
他握着卡片夹的手指苍白修长,指甲修的整整齐齐,带了尾戒,漂亮得像是大牌广告——如果忽略他拿着的卡不是银行黑卡,而是是典藏交通卡、上面还贴了一张大耳朵猫贴纸的话。
"这是我的交通卡。"他淡淡开口。
"交通卡是——"他默认周寅不知道是什么。
"我知道交通卡!"周寅尴尬极了,她迅速打断他,"可你认识公交路线吗?"
许望舒抬眼看她。
"117路,坐十四站,换乘9路。"许望舒淡淡道,"大概十五分钟有一班。"
周寅心里一紧,大概有了个猜测。"你回家?我把你送回去,雨天不好叫车。"
她见许望舒没说话,指了指车头,"车牌是租的,车不常开。相信我,我们不会被发现的。"
她说「我们不会被发现」非常得意,像是密谋什么大事。许望舒看了她一眼,毫无表情地绕去了副驾驶,轻轻打开车门。
周寅看着许望舒在车门外稍顿,把伞折好扎紧才拎进车内,一滴水也没落在座椅上。
他进来之后,把周寅滑落的外套小心地挂回椅背,再轻轻扣好安全带。
对于他人规则的尊重,他几乎到了对自己严苛的地步。
周寅本打算点导航,却听到消息声响。她吓了一跳,注视着自己的系统任务。
【许伊的历史】
【支线任务3:确保:许望舒赴约关键证人。且周酉出现在现场。】
备注是任务地点和时间信息。
她手指一僵。下意识地拿手机查了一下那个见面地点——在郊区的工地。
她心里泛起一点怀疑。
可能有危险——她怀疑周家对此有动作。
她打算先试探下许望舒的想法。如果他不是很坚决,她再想办法反向阻拦「关键证人」到场。
可是「关键证人」会是谁?她需要知道许望舒的调查进度。
"晏晏?"
许望舒的声音从她身旁响起。
他见周寅神情严肃地停下思索,目光虚空,便收敛了呼吸,不再说话。
周寅扭头看他,慌忙将手机屏幕扣下。雨中她的神色复杂,沾了一点疲惫。
许望舒听到她轻轻地说:"能陪我去看看。当年车祸的案发地点吗?"
他愣了一下,为什么她突然要去车祸地点?
她想试探他,还是想和他说什么?
他知道报道中的车祸地点在悬崖公路,离会计约定的承德大厦只有二十分钟车程。
*
滨海悬崖公路。
雨势减弱,周寅关了雨刮器,许望舒看向车窗外悬崖边流动的海,眼睫颤了颤。
昨天晚上,他发现他的备用旧手机内,有一条新的陌生号码短信消息。
「想要审计调查的线索,带上现金,明天晚上8点在承德大厦见。林会计」
林会计此前虽找他要钱,却极度恐慌,突然主动联系显得可疑。他先试探道:
许望舒:「要多少?」
对方回:「五十万」
许望舒:「五十万太多了」
许望舒:「我拿到其他方证据」
许望舒虚张声势自己有线索,并表示没有钱,会计给出的反应的异常急切。
对方回:「我的是关键证据,你可以付你有的」
他攥紧口袋里的旧手机,心里有不好的猜测——这个人不是会计,或者会计掌握关键证据,重要到他必须卷钱跑路。
但是他还是会去。他需要确认是谁要害他,想知道真相。
他转身看向专心开车的周晏。她喜欢用纤细的食指一敲一敲方向盘。
周寅缓缓停车后,她起身下车。而他趁机装作戒指掉落,点开了车机导航记录。
*
滨海悬崖公路。
暮色幽暗。
周寅停在了一处观景台。
这条盘山公路沿路有不少野生动物观景台,她所处的这个可以看到燕鸥。
她打开车门,便被涌入的海风吹得一激灵。海浪拼尽力气冲击着礁石,发出激烈而散漫的叹息声。
海风穿透她单薄的裙子。她打了个寒颤,快走几步。
观景台栏杆上缠着一段褪色的祈福布条,八成是哪对情侣去年新年挂的。
"周晏。"她听到许望舒的声音从斜后方穿过来。
她下意识起身回头,却见许望舒已经走到她身后。
"你这样会感冒。"
周寅摇摇头,"没事。"
她下意识想去摸烟盒。
下一秒,她却感觉到带着体温的外套忽然落在肩头。羊毛混纺的质感摩擦着她后颈。
许望舒看着她,神色平静。
他递出外套的那只手是有白色伤痕的那只。保持了递外套的姿势不动,像是给她留足拒绝的余地。
冷风立刻钻透他的衬衫。风吹起他的额前碎发,勾勒出过于瘦削的身形。
周寅抓住衣领的手指顿了顿,她接外套时碰到了他冰凉的指尖。
她最终把自己裹进外套里。这衣摆垂到她小腿中段,袖口长出两寸,倒是显得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
"谢谢。"她低头转向海面,鼻尖蹭过领子,闻到熟悉的薄荷香气。其中还有一丝不属于他的、若有若无的烟草味。
许望舒透过睫毛,默默从她身后观察周寅收紧外套的动作。
观景台栏杆震动,远处有卡车驶过悬崖公路,带来了一路刺耳的长鸣笛声。
周寅用极低的声音开口,带着一点试探:"我怀疑过,真正的车祸现场,不在这里。"
鸣笛声中,许望舒缓慢抬头,仿佛心跳骤停。
周寅没有回头去看他的表情,终于咬了咬牙,用坦诚的语气如实相告:
"那日我和我母亲朋友吃饭,她说车祸当日她本要赔我爸,却不知为什么去了酒庄。"
她声音冷静,手指攥住了栏杆。
她昨日打开了SD卡。
刚打开,便是许伊的声音:"阿晏,这是妈妈留给你的礼物。"
一段行车记录仪录像。
夜幕中,车子直直撞向对面,有女人的尖叫声,有剧烈的刹车声,却少了这丰沛海浪声。
在这个世界里,江岑也罢,许伊也罢,在自己无路可退的时候,拼命给自己的孩子一条退路。
"法官问我为什么认罪……我说,爱让人盲目。
"阿晏,别急着揭发他。你去查一下你爷爷周鹤的死因,以及他在瑞士银行,藏了什么。"
*
一时间他们都没有说话。
许望舒垂眸,似乎在思索着她的话。
半晌,他听到周寅好似轻松地问,"对了,明晚你有时间吗?明天要不要一起去个聚会,见几个制作人,做舞台剧的。"
她背对着他,看不见表情。
这是个她想借机打探一下许望舒会不会赴约。
许望舒眉间一动,他看向她时,瞳孔盛了漆黑的海面。
晚风里,周寅的长发纷扬,像一面黑色的旗帜。下一秒她突然回头,眼神淬火,正撞上他幽深的目光。
他立刻垂眼开口:"我明天有点事。"
周寅用手指尖有节奏地敲起栏杆,向许望舒打趣笑了一下,藏了她隐秘地试探:"这么重要?"
许望舒许久后才说:"去了才知道。"
周寅又摆出非常惋惜的表情,"没想到你这么忙。有其他事,那就算了。"
他不再接话,走到周寅身旁,轻轻扶住栏杆。
海风撕扯开他的衬衫领,他下意识按住,手指关节青白,指尖的银色尾戒反射了最后一缕天光。
周寅心里一缩,她意识到,许望舒这单薄的衬衫在入夜的海边肯定很冷。
她立刻脱下外套:"还你,你冻得手都白了。"
"不用。"许望舒按住了她的肩膀,低声说。
周寅抿紧嘴唇,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拉向她:"你可以放到口袋里。"
她触到他的瞬间,他的指尖因为这样的温暖,猛地颤了一下。
而后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骤然抽手。
"周晏。"他声音干涩。
抽手的力道不重,却让周寅惊讶无措。她一瞬间愣愣看向自己的手指。
空气凝固。
许望舒目光触及她的表情,喉结微动,欲言又止。
最终他垂下眼帘,后退半步,却沉默地把手塞进外套口袋。
"我自己来。"
夜幕里,有烟花在海平线绽开。
周寅注视良久,手指向远方的灯塔,换了个话题开口:"我在海边散步时候想过,人的一生渺小而短促,大海潮起潮落生生不息。
"你说善恶的界限,如果能像海水和礁石一样分明,是不是人会活得容易点。"
许望舒沉默了一下,还是接了她谜语人一般的话:"大部分人以为自己是礁石或是海浪,但他们只是海浪里的沙子。"
"那你呢?" 周寅侧头看向他。
她发丝的椰子香气,让许望舒后颈泛起微麻的刺痒。
他顿了顿:"我大概会站在岸边,看浪和礁石谁先粉身碎骨。"
好酸涩怎么回事,越写越酸涩。酸的我纤细苍白的手指头都麻了,啧。
其他的交通还没好,等等我,明天我修一修文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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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公路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