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玻璃清脆碎裂声里,周酉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的夜晚。
他刚帮周景明收拾了一顿烂摊子:一个麻烦的谈判,收尾项目,还顺便「处理」周景明当地的情妇。
他在咖啡厅里,低头看着表算着回去的时间。
对面那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眼泪一颗一颗往下砸,倔强地重复:"我爱他"。
真可笑。
这是江岑去世的第八年。年前许伊公开承认控罪,已经等待判刑。期间周景明已经换了三个情妇。
她哭的周酉不耐烦,他看了一眼表,冷声透露给她,"这月底,你要么拿钱走人,要么因为经济诈骗进监狱。"
回到别墅时,周景明难得在家吃晚饭。陈叔在大厅拦住他,要说什么却被周酉阻拦。
餐厅里,周晏穿了一条白裙子,安静地坐在他旁边,慢条斯理地切着餐刀。
餐刀雪亮,反射的冷光正好晃在周酉眼角。
"钢琴比赛金奖,不错。"周景明翻着周晏的成绩单,头也没抬。
"那爸爸能给我买辆车吗?"周晏抬脸一笑,天真又乖巧。
周景明点头同意了,甚至难得笑了一下。
周酉站在门口,沉默地低头挽着衣袖,内心冷笑,
周景明从来没对他说过「不错」。
自己像周晏这么大的时候,想借周景明点钱创业,可他收自己的利息只比高利贷低5%。
后来他炒股短线赚了几百万,赎回合同时,周景明顺手塞给他三家快破产的公司。
餐桌上的周晏对他视而不见,周景明似乎才察觉他的到来,眼一抬看向周酉。
"你回来晚了半小时。"
"张董的合同拖了一会儿。"周酉随口平静地撒了个谎。
"她刚才打电话,威胁要公开录音——你连个J女都搞不定?"
周景明阴沉地看着他,忽然摔了筷子,声音极冷。
"废物。"
"爸爸,哥哥这次辛苦了……您原谅他吧?"一旁周晏突然放下刀叉,轻轻抬起脸,插了一句。
周酉看向周晏。
她垂着眼睛,睫毛浓密得像假人偶,天真又无辜。
这是她惯有的熟练表演。
"你装什么?"他冷笑了一声。
可拉开椅子坐下时,周晏"刚好"被他撞到碰倒水杯,水流向周酉的方向,却在自己裙摆沾上几滴。
周酉猛地起身。
"哎呀。"
周晏惊呼着后退,椅子恰好绊到她自己,她跌坐在地,仿佛手肘擦伤。
周景明愤怒地拍桌站起。
"你去书房跪到明天。"
而周酉分明看见,周晏低头时,对他做了个口型,眼神亮的如同黑夜里的烛火。
「蠢货」
*
许望舒原本是出来透气,却在转角听见一声闷响。
"周晏…你找死。" 周酉的声音低沉撕裂,像野兽的低吼。
他迟疑一瞬,正犹豫要不要靠近,却见顾淮也从另一侧走来,两人隔着走廊对视一眼。
顾淮皱了皱眉,像是想走,却又被吸烟室里传来的声音定住脚步。
下一秒——
"砰!"
一道人影猛地撞上门板。
周晏剧烈咳嗽的声音传了出来,随后她断断续续地疯狂笑着。
"我找死?那许望舒呢?等他哪天自杀了…你会不会也像周景明一样…"
许望舒开门的手骤然僵硬。
顾淮脚步一顿。
许望舒原本要插手,却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微妙停顿。
最后他瞥了一眼门口阻拦的的安保,冷静告知他们:"让我进去。"
安保却摇了摇头。
顾淮却不管这些,直接踹开了门。
地上一片狼藉。
周酉掐着周寅的脖子将她按在墙上,周寅的高跟鞋深深陷进他小腿。
许望舒的心脏猛地一沉。
这样的周酉他非常熟悉。
酒精或是情绪的作用下,他偶尔出现这样暴怒的,有攻击性的神态。
像一个纯粹的疯子。
他下意识看向周晏。
——可她在笑。
她唇角渗血,睫毛因窒息轻颤,但那双眼睛亮得骇人,直勾勾盯着周酉,像在欣赏他暴怒时抽搐的额角。
"滚出去。"周酉没回头,声音嘶哑。
空气凝固了两秒。
顾淮冷笑一声,却没动。他盯着周酉,慢悠悠地开口:"媒体要是知道,周家的儿女在晚宴上发疯,你猜他们会怎么写?"
"操..."
周酉触电般放下手。
周晏猛地咳起来,却突然抬起手,用沙哑的声音对门口二人道:"麻烦你们先出去。"
许望舒一愣。
她随后轻轻推开周酉,踉跄着站稳,手指慢条斯理地抚平领口,眼神亮的如同黑夜焰火,带一种平静中的疯狂。
她的目光却越过许望舒,落在他身后的顾淮身上。
"我和哥哥……还有点家务事要聊。"
寒光一闪而逝,她垂落的左手手指上,隐约透出一线暗红,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割伤的痕迹。
碎玻璃。
周晏似乎察觉到许望舒关切的目光,她微微侧首,回他以一个不含悲喜的极浅微笑。
许望舒垂下眼。她近乎漠然的自毁倾向,让他心里一沉。
他知道这是什么。
以被动姿态操纵他人,引发对方的控制欲,再反向掌控节奏。
他靠这种痛苦的方式换取回报。
周酉的愤怒其实是失控的投射,而他常常故意示弱、甚至挑衅来引导情绪。
会被伤害,也会更多地获得补偿。
他攒紧手指。
周晏在用同样的方式自我凌迟。甚至比他更清醒,比他更刻意。
这样的周晏,让他隐隐觉着不安。
他害怕她不再因疼痛而动容,害怕她用赢的方式杀死她自己。
他甚至开始怀疑,他之前对周晏摆出脆弱姿态是对的吗?
他本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抓住她。但现在,他怀疑自己是否在用这种方式逼迫她。
*
从吸烟室里出来时,周酉抬手遣散了门口的安保。
许望舒目光在周晏新补过口红的唇角停了一秒,眼睫颤了颤,又落在周酉走路有点瘸的姿势上。
他们两人都面无表情,看不出谈了什么。
随后周晏忽然侧身,在走廊里轻轻搭上周酉的肩,凑近他耳边低语。
旁人听不见她说了什么,但许望舒清晰地看见,周酉的手指抽搐了一下。
她继而转身离开。而周酉站在原地,脸色阴沉得滴水,却又沉默如石。
直到他们坐上车,周酉都一言未发。
*
车内。
车速压着限速线。周酉倚着座椅,肩背舒展,揉了揉自己的小腿,低声开口问许望舒:"你觉着她疯了吗?"
许望舒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你觉着呢。" 他把问题抛回去,转头看向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修长的指节虚扣在膝盖上。
周酉冷笑一声,"她从小就这样。"
他声音很低,像是说给自己听。
"十二岁那年,爸随口夸了别人家女儿钢琴弹得好,她把自己锁在琴房三天,弹同一首曲子弹到手指发肿出血。"
许望舒转头看向他。
他没有接话,只是从西装内摸出烟盒,抽了一支给周酉。
——他不抽烟,这是为周酉准备的。
周酉没接。
车子安静而快速地开过跨海大桥,两侧露出平静的黑色海面。
"别查了。" 一片寂静里,周酉开口。
许望舒手指一颤。
他转过头去,盯着一闪而过的海上的点点灯塔,橘色的昏暗灯光洒下,世界像怀旧的胶片。
"查什么。"他语气平静地问。
"你少他妈装傻!" 周酉一把扯开领带,脖颈上血管暴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在干什么?"
许望舒缓缓回过头来。
"哦。"他笑了一下,"原来你们都知道啊。"
周酉压低声音:"我最后说一次," 他的每个字都用力地像是用刀刻的,"别查了,否则你会后悔。"
许望舒歪歪头,静静地看着他。
半晌他露出一个极淡的,近乎愉悦的笑。
"周酉,"他问,"你在怕什么?"
周酉突然抬手,用拇指和食指牢牢钳住他的下巴。
"你这种眼神……"周酉嗓音沙哑,"跟周晏看我时一模一样。"
许望舒任由他手上施力,眼底平静不动,"你看错了。"
窗外灯光掠过他眉眼,将流畅的轮廓染上一层诡异的彩。
周酉眯着眼睛松开了手,随后对司机命令道:"去医院。"
*
吸烟室外。
空气里里混杂了周晏的香水味,顾淮关上门的指尖微微发颤。
他心里没有惊讶或者担忧,而是带了一丝兴奋。
那种兴奋如同春夜里雨后潮湿土壤里的笋根,在他心里无声地快速生长着。
她的眼睛里有斗兽场里困兽一般的绝望,那样的周晏,和他记忆中的少女完全重合。
周晏离场时,从他身边走过。他弯下腰来,小心地将什么抓紧手心。
是周晏掉落的耳环。
他随后望向她单薄的背影。
"晏晏。"他追出来。
夜风骤起,周晏转过身来。
她低着头,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细密阴影,卷好的细柔的发,绘出她身侧自由自在的风。
夜风里有一丝冷,顾淮向前一步,脱了外套给周晏披上。
他猜测是因为周五会上的事情,打算温和劝她:"别气了,至少可以先争取几个董事的支持吧?你毕竟是周家人。"
他面上又有些犹豫,最后还是低声补了一句:"暴力不一定是最优解。"
她是可以更从容的。权力可以按规则继承,站对队伍就拿到了。
周晏低声道,"从你的视角看大概是的,甚至你可能觉着只是家族内斗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淮给她整理头发的手一顿。
"可能你会觉着我这样和他聊不够聪明,也很情绪化。"
她抬眼看向顾淮,声音沾了三分料峭春寒:"我只是想不出来其他更好的办法了。我也不想当疯子,可是我不当疯子,我就是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顾淮轻轻嗯了一声,他随后安慰一般,轻轻拿出口袋里的耳环,小心帮她戴上。
他们靠的极近,她感觉他温热指尖碰到了她的耳垂。
*
周氏集团。
周寅来到工位的时候,Sherry本来正在联络记者通稿,见她却一把把她拉过去。
"看看这个!"
周寅以为是什么媒体通稿,却看见是某个港城娱乐版的截图。
截图上,赫然是她在晚宴后,和顾淮在院内说话时的照片!
「大陆周氏财阀惊现"港产恶女"!周晏生母系港姐杀人犯许伊」
还有一张图是她冷冷把手搭在周酉肩上——
「慈善夜周氏兄妹上演TVB《溏心风暴》现场直播,兄妹互殴疑为生母复仇?」
「破案了! 兄妹互殴是 #豪门非物质文化遗产!」
她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因为要写心理描写,所以从他人视角写的周寅(区分方式是周寅叫周晏)。他人视角会带有视角人物的主观倾向。
算了一下,还有4-5章就可以写到解锁第二个记忆碎片,期待!可以开小车车!
本文不提倡通过【自我伤害】的代价获得权力!
也拒绝当【高尚受害者】!有仇就报,拒绝伤害。
顾淮虽然完全理解不了周寅的处境,但我觉着有句话他是对的,这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但是是个比较周寅的解决方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娱乐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