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内。
周寅推门进来,夜色深沉。
月光从落地窗照进来,沿着大理石,将公寓投射成明暗的两块。她站在其中,仿佛在两个世界的夹缝之间。
周寅疲惫地拉开衣裙的拉链,身上顾泽的香水味未褪。
那时会所里,顾淮挨着她极近。他笑得温柔像是逗猫:"周晏,你倒是来讲讲,你有什么宏图大业?"
衣裙下摆,一支羽毛轻轻落下。
她安静地望着那片羽毛,突然想起周景明今晚把玩佛珠的手。
"顾家那孩子不错,气质也好。相中了就快点定下来,你也老大不小了。"
他语气上平和深沉,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让周寅觉着如同针扎。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逃得掉,至少现在不能。
时钟指向一点。
周寅走进浴室,匆忙用热水洗去疲惫。
浴室镜子里,女人脸色苍白,眼神晦暗,水珠顺着咽喉上淡淡的伤痕印子滑落。
周寅不愿再多看,匆匆换上浴袍从浴室出来吹点冷风。
饼干蜷缩在浴室外,半梦半醒。
周寅擦干头发,给自己泡了杯茶,坐进书房电脑前。
敲击键盘的声音在寂静空间中格外清晰。
时间如水流过,凌晨四点时,她修修改改,对着惨白的屏幕打完了腹稿。
霓虹灯的斑驳光影里,周寅看着一字一句写下的"检测排放系统"计划,没来由一阵感慨。
这个方案或许可以成为撬动周氏的第一根杠杆。
修改完最后一版,她看向窗外即将结束的长夜,一阵疲惫感涌来,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她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自己按照小说结局,嫁给顾泽。
订婚宴她穿了一条粉色羽毛裙子,站在顾泽身边。她手腕上有一条细线,像提线一般牵引她牵着顾泽的手。
琴声从远处传来,缠绵却冰冷。她看不清琴师的脸,只记得他修长的手指。
她梦外蜷缩起脊背。
饼干跳过来,好奇地用温暖的脑袋蹭她。
*
公寓内。
许望舒开门时,四下寂静。
走廊的声控灯在他经过时亮起,又在他身后次第熄灭,像某种无声的规训。
他在浴室待了很久,擦洗的动作近乎暴烈。
"你妈妈的病不好治。"
那时候周酉冷笑了一声,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今日天气,"我可以负担她所有的医疗费,给她最新的进口药。"
"你知道要怎么做。"
许望舒闭上眼睛。
此时,他的动作早已脱离清洁范畴,更像肌肉记忆下的格式化程序。
在头顶氤氲的热水里,他蜷缩着蹲下,让背部紧贴冷雾弥漫的玻璃隔断,盯着瓷砖上蜿蜒的水流。
水流声中,世界再次离他远去,他变成小小的麻木的一团,像一个冬天掉在泥土里的干枯松果。
他干呕起来。
随后他跌跌撞撞地从浴室走出,拿起床头上的药盒,捡出一粒安非他酮(一种抗抑郁的药)就着水吃下。
那点苦味不够,于是他将药盒里药片一把抓出来,仰头直接吞下。
床对头的摄像头安静地看着他。
那是在他跳海自杀后,周酉在他的公寓内安的。
许望舒嘲讽地笑了笑,随手拿起书架上的一本书,打算在温暖的床头灯光里,等着夜晚绝望的平静的吞噬他。
他看了一眼抽出的那本书,却一顿。
那是父亲送给他的《追忆似水年华》中的一册。
他缓缓打开书的扉页,用手指一遍遍摩挲着父亲手写的赠言。
「当一个人不能拥有的时候,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要忘记。」
*
周氏集团公司总部。
第二天,周寅皱着眉头带着一脸倦色走进会议室。今日大部分人不上班,写字楼里倒是冷清。
会议室里,公关部门的人已经到了。王辉仍在坐在长桌的一端,他买的咖啡余温尚在。
王辉递给周寅和Sherry一人一杯,面上的笑意不达眼底。
"脸色不太好呀,要注意休息。"
周寅摇了摇头。
"谢谢关心。不过我更担心排污处理系统的整改进度。"她顿了顿,一笑,"毕竟周董最近对环保项目很上心。"
"谢谢辉哥。"
一旁Sherry猜到了他的意图,端起咖啡,甜甜一笑。
会议开始。
王辉先站起身,精装PPT在白屏上投下大片光影。
他的目光掠过线上参会者,嘴角噙着职业化的微笑:"这是公关部的初步方案,建议以媒体通稿为主,配合专家访谈,逐步淡化负面影响。"
他汇报完,却听到线上有人笑了一声。
周寅端起咖啡,余光瞥见周酉的助理悄然上线。
那人问:"那周晏,你什么看法?"
是周酉的声音,从屏幕里传来,平淡却暗含深意。
周寅打开电脑,投出昨天晚上写好的文档方案。
文档内的文字简单直白,分条列点。
她的声音冷静而清晰:"整改分三部分:肃理、监控、品牌强化。"
"第一,整改态度必须严肃。涉事药厂停产,起诉外包团队,负责人复盘处分。"
Sherry抬眉看了一眼周寅。
「这会不会越界了」她用眼神问。
周寅笑了一下,没有停下说话。
管理问题要恩威并施。
前期周酉让助理入会却不表态,背后是不惜事件发酵,想将生产管理部换成自己的人,公关的难题丢给周寅。
他缺个恶人出面,周寅也要自己的职务补偿。
"第二,风险的背后暴露的是长期监控的缺失。建立工厂透明排放监测系统,官网每日实时公开数据。"
作为当地环保项目试点,把负面问题变成当地z绩。
"第三,长周期的品牌声量治理,部门内成立环保项目组。"她看了一眼王辉,"我和Sherrry亲自来做。"
王辉突然插了一句:"媒体洗稿的方案,之前内部有做过,让Kevin会后和你对下。"
周寅摇摇头:"不是洗白,是让所有人看到周氏纠错的决心。"
"如果周总没什么问题,那我们就先这样推进。"
她结束了会议,手指在键盘上迅速敲击,将计划和会议结论抄送。
邮件发出后,她拿起电话示意Sherry:"走吧,联系当地环保部门,周一内见到专家组入驻。"
*
周家祖宅。
周寅再次来时,宅内阴冷氛围如旧。
周寅走向三楼, 尽头是尘封的江岑的旧卧室,那里长期无人,只有通过顶部彩窗的阳光下,肆意飞舞的灰尘。
门未锁,周寅推门便进。
江岑的卧室布置的文秀雅致。会客室放着一架钢琴,已经被塑料布封起,琴凳上积了一层薄灰。
旁边书架上,零散摆着戏剧相关的书籍,和一张她的单人照片。
照片里她眉眼如雪,身着棕色大衣,望着那背景的玻璃金字塔。那建筑样式周寅看着眼熟,想来是在卢浮宫前。
周寅目光又沿着照片,落在书架角落的一摞书籍。其中有一本看着是常翻,书页微微皱起。
看书脊,是一本育儿书籍。
周寅对着阳光翻开泛黄的书页,一页一页尽是娟秀字迹的标注,尽显读者的认真。
她翻开折角的一页。
「儿童精神障碍」
周寅手颤了颤,她心跳加快起来,最后还是不动声色地将书轻轻放回了书架。
终于她停驻在钢琴前,屏住了呼吸。
她打开琴盖,手指轻轻拂过每个黑白按键。又在内部在间隙中,小心抽出一本薄薄册子。
那是江岑的手稿。
*
可能是因为患病的原因,江岑的叙述非常平静,却在字里行间透露着一丝绝望。
「他只相信自己的幻觉,却不肯听我解释一句。我的清白在他眼中一文不值。」
「我调换青花瓷盘是为了保护文物,他却说我背叛了他。」
到这里,江岑的娟秀字迹逐渐乱了起来,甚至有几个字戳破了纸背。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夜晚变得如此漫长。我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的灯火,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跳下去,一切就结束了。」
「可我不能。我想保护我的儿子。」
「他不让我见儿子。他想看着我死,他快成功了。」
最后一页上贴着一张卡片,是美术馆常见的艺术品介绍卡。
卡片上的艺术品编号「W-3327-H」。
这是打开周家历史黑暗的钥匙。
周寅慢慢合起手稿,望向窗外。
今日依旧不是个好天气,雾都经年的雾霭打湿了叶子。
她收回目光,再次看向手稿。
青花瓷盘。
她手指无意识地划过那张写着编号的卡片。
她如何才能接近当年的文物?
"周小姐。"
就在周寅思索之际,她的身后倏忽之间响起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
周寅吓得手一哆嗦,她的心狂跳起来,赶忙转过身。
是陈叔。
陈叔站在门口,望向周寅的眼神精干,但有一丝沧桑浑浊。
他面上仍是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语气温和:"周小姐今日来,老爷一定很高兴,不过周小姐怎么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喜欢乱跑。"
周寅汗毛倒竖,口齿干燥,结巴着打了招呼:"陈叔好..."
她做贼心虚地看了一眼门口,"我是看着这里门没关,又思念江姨,就进来看看。"
陈叔听到她提起江岑,目光倒是多了一丝柔软。
"夫人纯粹温柔,又很坚强,对我们也都很好。大概是老天看她太辛苦,故意让她走得早...唉。"
他长叹一声,无尽感慨。
"陈叔,您说的辛苦...是指?" 周寅从他的惋惜语气中听到"辛苦"二字,不由得问起缘由。
陈叔的眼神闪了闪,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过想了想,却化作一声叹息。
他沉下声音来:"老爷的性子和手段,小姐您也是领受过的。夫人在世时和老爷日夜相处,难免受到影响。"
周寅看着他眉头隆上凝重,便试探着说:"但江姨看着柔弱,性格却很坚强,我觉着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
陈叔瞳孔颤动,最后只是说:"后面几年夫人身体不好,老爷便将夫人送去了疗养院。具体发生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但您说的在理,其实这些年我也在想..."
他话说了一半,却仿佛忽然意识到自己多说了些,他看着面前女人悲伤的眉眼,便又落回了今日第三声叹息。
都是祖辈的孽缘啊。
他年少时在这宅子里便见了太多这双眼睛,起先会心疼,如今心已经硬得只有一丝怜悯。
犹豫过要不要删掉 许望舒和他哥之间关系 的描写。
但他和周寅在我心里都是有独立人格的人了,所以决定还是按照原设定,去还原事情本身。把他不好的一面逐渐写出来。这样可能对没有心里预期的读者宝宝有点残酷。对不起!!(鞠躬)
周寅这几集像个工具人,下一章继续进行解密任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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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