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与子同袍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哪吒的话，正好印证了杨戬在识海中的猜想。李靖身为修道之人，必定知道魂魄与金身的依存关系，一旦金身被毁，元神也会受到波及，轻则根骨受创，重则魂飞魄散。李靖鞭打金身烧毁庙宇，无异于掘坟鞭尸挫骨扬灰，若非苦大仇深，如何做得出来？

哪吒虽然有错在先，却也以死谢罪了，细细想来，果然还是李靖太过绝情，难怪哪吒如此恨他，难以释怀。

金吒木吒也是修道之人，自然知道金身被毁的凶险，听完哪吒的控诉全都震惊不已。

木吒掰着哪吒的手指，艰难说道：“三弟，我真不知父亲会……会这样对你……”

然而此刻哪吒杀性大起，哪里还听得进去？

“二弟！”

眼见木吒的气息越来越弱，金吒情急之下怒吼一声，冲破红莲禁锢扑向哪吒。

哪吒扔下木吒侧身一闪，手中长/枪如电窜出去，噗地扎进金吒的后肩！

身上道袍被火舌舔去，露出后背纵横交错的狰狞杖痕。那伤痕一道压着一道，十余年过去依旧形容恐怖，可想而知下手的人有多狠。

哪吒拔出火尖枪还要再刺，见到伤痕着实一愣，握枪的手也慢慢垂下。

杨戬见他神色恍惚似有松懈，便自后将他抱住，硬是以自身灵力将那乱窜的烈焰压了下去。

木吒扶起金吒，撕下衣襟替他包扎伤口。他抬头望向哪吒，眼中尽是悲伤之色：“哪吒，你可知大哥身上的伤痕如何得来？你可知为何文殊师伯不打你了？那是因为剩下的一百七十一杖都是大哥替你受的。大哥替你求情，甘愿受这杖刑，自不能运功抵御，这伤痕一辈子也消不掉！你说大哥自作多情，说我们不理解你，那你又何尝理解过大哥劝你回头的苦心，理解过母亲为你日夜担忧以泪洗面的痛苦？”

哪吒已然恢复神智，听得此言面色惨白嘴唇颤抖：“大哥，我……我真不知你会替我受罚……我也知道自己有错，不该杀死龙子陷父母于两难，险些害死一关百姓……可我已经自刎偿命了，李靖为什么还是不肯放我？他鞭打金身烧毁庙宇，害我差点魂飞魄散！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让他如此恨我，要把我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

十余年来积压心底的委屈、怨恨一并爆发，化作泪水滚滚而下，“你以为我不想回家看望母亲吗？李靖防我跟防仇人似的，你叫我怎么回去？”

屋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末了，杨戬开口道：“时候不早了，这件事就暂且按下，两位道兄先请回屋休息，让哪吒静一静。”

金木二吒明白事情闹到如此田地，并非几句安慰便可化解，更何况哪吒要的根本不是安慰，而是公道，惟有长叹一声，起身告辞。

杨戬将二人送出门外，见金吒看着自己欲言又止，便安慰他道：“有我在，哪吒不会有事，放心吧。”

金吒略松了口气：“有劳杨道兄了。”

哪吒痛痛快快发泄一场后，情绪复归平静，他枕着手臂伏在案上，盯着油灯出神，只是脸上泪痕未干，着实叫人心疼。

杨戬坐到哪吒身边，揽住他的肩膀。哪吒顺势一倒，枕着他的肩膀，闭目小憩。

杨戬问：“你打算怎么办？”

哪吒答：“我不知道。”声音中带着浓浓倦意，显得心力憔悴。

杨戬道：“李将军既已归周，又善于排兵布阵，自会受到朝廷重用，即便你现在躲着不见，届时我们进殿议事，还是会碰面，总得想个两全的法子才好。”忽然话锋一转，沉声道：“你还想杀他么？”

哪吒本以为杨戬会像哥哥那般用君臣父子的道理劝他，听得此言着实一愣，直起身子不解的看向他。

杨戬正色道：“与其假模假样讨好长辈，不如依循本心做自己想做的事。你若还想杀他，我可以帮你。明争暗斗、行刺下毒，或是佯装被野兽偷袭，弃尸荒野，只要你愿意，我都可以办到。”

哪吒听得目瞪口呆。杨大哥的想法太过诡异，他有些转不过弯了。

杨戬又道：“倘若你担心七窍玲珑塔对你不利，我也有法子将它毁掉。怎么样，你还想杀李将军么？”

哪吒垂下眼帘，半晌不语。

他深恨李靖十余年，连做梦都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如今听杨大哥说要帮他杀死李靖，又显得犹豫了。

他自然相信杨大哥的本领，也相信杨大哥说要帮他就一定会帮到底，但现在杀了李靖又能怎样？不过是让兄长记恨，母亲伤心，世人唾弃罢了。

往事虽然不堪回首，但他已经获得新生，又结交了天化、雷震子这群志同道合的好友，更有杨大哥时刻陪在身边，陪他抵御强敌，共渡难关。倘若他真的因一己私仇杀了李靖，非但自己得不到解脱，还会陷杨大哥于不义，届时他失去的，将是比性命更为重要的情谊。

“哪吒，你初涉红尘，不懂世道艰险人心叵测，才会落得如此下场。你此番下山必定困难重重灾劫不断，但你需记住，我玉虚道法修的是淡然洒脱，无拘无束，旁人困不住你，唯有你心生魔障，作茧自缚。”

下山前，师父太乙真人曾把他叫到面前，对他说了这番话，起初他并不明白其中深意，如今想来，却是字字珠玑。重生后他本可活得潇洒，却被仇恨蒙蔽，不得解脱，岂不印证了师父说的“心生魔障，作茧自缚”？

忖思良久，对杨戬道：“我不想杀他了。”

杨戬挑眉：“你可想仔细了，绝不后悔？”

哪吒道：“我已经想明白了。我若执意追杀李靖，便是坐实了忤逆不孝，残暴凶狠的骂名，于我并无半点好处；我若就此罢手，李靖再敢甩我脸色刁难于我，便是他心胸狭隘，不顾大义了。我决定放过他，也放过我自己。”

此言一出，如释重负，就连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又道：“往后相见，我自会给他面子，我不会无缘无故找他晦气，他也休想用宝塔束缚我！”

杨戬亲亲他的额头，道：“我就知你心思通透，我绝不会选错人。”顿了一顿，又道：“其实李将军才最是可怜。”

见哪吒拧眉抗议，又笑着解释道：“今早我见到李将军时，他一直托着玲珑宝塔，听说你要过来，紧张得手都抖了。你想想，你已经放下仇恨，他却担惊受怕一刻不敢松懈，岂不活得辛苦，最是可怜？”

哪吒噗嗤一笑。

李靖手持宝塔一脸戒备的模样他很是厌恶，听杨戬这么一说，顿时觉得那模样滑稽可笑了。

杨戬忽然做可怜状：“听说殷夫人做菜的手艺堪称陈塘关一绝，就是不知我有没有这个口福了。”

言下之意便是要陪他回家探亲，化解他与李靖多年来的仇怨了。

哪吒自然明白杨戬的意思，却故意板着脸道：“你想去我家蹭饭就直说，少在我面前装可怜。你不害臊，我还替你感到害臊呢！”

语毕，二人对视一眼，开怀大笑。

次日相府相见，哪吒果然言出必行，大大方方向李靖作揖，口称“李将军”。

众人只道他幼年离家，与父亲有些生分，况且朝堂上以官职尊称自己的父亲并不稀奇，便不再过多询问。倒是李靖一脸戒备握紧七窍玲珑塔，引来南宫适一通热情关怀：“李将军，城中非常安全，将军不必如此紧张。”

杨戬接话道：“我曾听说佛塔有七级浮图，一净贪念，二净怒嗔，三净愚痴，四净淫/色，五净忧愁，六净哀怨，七净虚伪，李将军手握如此大功德，自然要慎之又慎了。”

李靖顿时尴尬不已，哪吒则背过身去，扶着杨戬的肩膀暗暗发笑。

然而杨戬的蹭饭计划还未实施，殷郊便率兵攻城了。

此时的殷郊已然变成一个三头六臂的巨人，比城楼足足高了三尺有余，落魄钟一响，放倒数员大将，番天印一起，砸垮一排垛墙，当真是以一敌百，莫不可当。

幸得燃灯道人及时赶到，与广成子、赤精子合力设下结界，这才免了城墙倒塌，全军覆没的危险。

众仙齐聚银安殿上，无不愁眉紧锁，忧虑重重。

广成子懊恼自家徒儿背叛师门讨伐西岐，赤精子触景生情暗自神伤，玉虚小辈们虽不满广成子被殷郊撵着打，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跟着叹气。

燃灯道人道：“番天印的厉害，非我等可以应付。为今之计，只有借来八景玄都离地焰光旗，西天灵山青莲宝色旗，昆仑玉虚杏黄旗和素色云界旗，方能降服殷郊。”

广成子道：“贫道愿往八景玄都借离地焰光旗。”

赤精子道：“贫道愿往西天灵山借青莲宝色旗。”

姜子牙道：“杏黄旗就放在我处，只是不知那素色云界旗该往哪里找？”

这四面旗本就是天地灵宝，极少现世，若非燃灯道人提起，众人哪里知道，只得一齐摇头。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碧云童子走进银安殿，躬身行礼道：“诸位老师，我家公主请杨戬道兄到净室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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