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灰不溜秋的雀鸟闯进芦蓬,撞进燃灯怀里,变成一个歪嘴葫芦。
拔开葫芦盖儿,一股白光陡然窜出,贴着鼻尖扭来扭去。
那白光眉眼须发栩栩如生,纤毫毕现,活脱脱一副小陆压的模样。燃灯强忍住摔葫芦的冲动,对众仙道:“岐山通道已经打开,子牙公擅长用兵之道,可留在城中牵制闻仲大军,其余道友随我前往岐山,助陆压道人一臂之力。”
一路上,黄龙真人在太乙真人耳边喋喋不休:“师兄,你那鸟笼能攻能守,能烧能砸,你为何只教哪吒‘守势’?”
太乙真人道:“我的徒儿我还不知?他是宁可强攻,也不防守的,倘若全教给他,我那法宝就收不回来了。”
黄龙真人又道:“对了师兄,文殊师兄说你用那鸟笼烘过什么?”
太乙真人忽然停步,拍拍黄龙真人的肩膀,笑容和煦如春风拂面:“师弟啊,我那鸟笼还缺一根栖木,我看你挺合适的。”
黄龙真人吓得脖子一缩,再不敢吭声。
落魄阵中黑雾弥漫,咫尺间不能视物,耳边不时传来呜咽之声,令人毛骨悚然。
哪吒皱了皱眉,心道:“这儿什么都看不到。”
一个温柔的声音直入脑海:“内念不萌,外想不入,独我自主,朗朗清明。”
哪吒愣了一瞬,依言敛气凝神,任由元神恣意畅游。
待到心中一片澄澈,阵中景象变得清晰起来。
脑中的声音再次响起:“看到什么?”
“一盏铜灯,三尺来高,焰色浅碧,灯上罩有薄纱,一直垂到地上……等等,不是薄纱,是由符文绘成的结界!太极图就在结界之中!”
哪吒欣喜之余,伸手去取太极图,却听脑中声音喝道:“别动!”吓得他把手一缩,再不敢有任何动作。
“若我没有猜错,这盏灯应是锁魂灯,乃世间至阴至邪之物,唯有纯阳之力才能破解——我的那枚金弹子你还带着吗?设法把它放进灯芯中。”
“恩。”哪吒按了按胸口——怀里揣着的正是杨戬用来偷袭陈九公的金弹子,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察觉有人靠近,灯座猛地一震,碧油油的火苗陡然窜出三四尺高,一个身披黑袍的削瘦身影从火光中掠出,长袖猎猎如同鸦羽,顷刻间带起一片寒霜。
哪吒勉强抬头,恰与黑影打了个面照,但见斗篷下一团黑气若隐若现,如浪翻滚,根本看不清来人的相貌!
哪吒右手一扬,一柄锋利的短刃从袖中滑出,朝黑影脸上狠狠削去。
黑影不退反进,伸出两根苍白枯瘦的手指,夹住剑尖。与此同时,哪吒左腕一转,将一枚金丸从黑影腋下抛出,奇准无比的投入灯芯之中。
紧接着叮的一声,短刃被鬼手折断,掷到地上。
“难怪那鸟人一口一个‘王兄’叫得起劲,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原来如此。”
说话间五指箕张,携着阴寒之气逼面抓来,哪吒只感到体内的真元一滞,再也无法动弹,唯有眼睁睁看着那只鬼手扼住自己的喉咙。
黑影桀桀一笑,一身黑雾渐渐散去,露出了掩藏许久的真容。眼窝深陷,面色苍白,憔悴不堪的脸上隐隐透着一股青气,正是落魄阵主姚宾。
姚宾慢慢收紧五指,将哪吒体内的真元一点点挤了出来。他似乎并不着急杀掉猎物,而是饶有兴致的欣赏猎物垂死挣扎时的表情。
忽然,一道白光从哪吒身后飞出,凌厉无比的穿透黑雾,将鬼手击得粉碎。
哪吒紧跟着飞起一脚,正中姚宾的腹部。
那一脚甚是凌厉,姚宾淬不及防,被踹得腾空而起,径直撞向锁魂灯。他应变极快,在空中轻轻巧巧转了个身,翩然落地,失声叫道:“傀儡符!”
满头长发蓦地散开,随风狂舞,一根发丝编成的细绳飘到眼前,哪吒伸手接住,稍一查探,果然捕捉到一缕熟悉的气息——用傀儡符替他挡下一劫,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做的,只是——他是什么时候给自己系上的?
随着傀儡符的断裂,冥冥中的一丝联系也荡然无存。
脑中思绪飞转,对方却毫无回应,正焦急间,地面剧震起来,伴随着滚滚雷鸣,一道飓风携着万丈狂沙,摧枯拉朽般冲进落魄阵!
随之而来的是无数血淋淋的尸块,一枚蓬草般的头颅滴溜溜滚到姚宾脚下,双目圆瞪,满脸血污,异常狰狞。
张绍被逆流的沙刃反噬,已经碎得再也拼不起来了。
姚宾捧起张绍的头颅,眼中涌起一片血色。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向灯芯,锁魂灯陡然一炽,无数鬼影从火光中溢出,如灵蛇吐信般朝哪吒裹去。
说时迟那时快,雷震子飞掠下来,一把抓住哪吒的胳膊,径直冲上天空。
“喂!说好的一起并肩作战,你把我关笼子里什么意思?”雷震子一边躲避鬼影,一边骂道。
“抱歉,是我托大了!”
“那你怎么补偿我?”雷震子在黑雾中穿梭,一连避开了好几次鬼影的夹击。
“出去请你吃臊子面!”
“我要吃十大碗!”
“行!”哪吒大声应着,足尖一勾,翻上雷震子的脊背,擎起火尖枪,奋力向姚宾掷去。
那一枪横空而出,凌厉得如同破晓的曙光,将纠缠不休的黑雾一枪洞穿。鬼影如杨柳飘絮,顷刻间便被枪尖擦出的火光卷噬得干干净净。
长/枪去势不减,挟着破空之声飞向姚宾,从前胸贯穿后背,将他死死钉在锁魂灯上。
紧接着“轰”的一声巨响,一道如阳光般灿烂的光轮从锁魂灯中升起,充盈整个虚空,落魄阵也在这耀眼的光华中寸寸断裂,化作飞灰。
阵中黑气没了束缚,争先恐后涌向天空,搅得九霄震动,星月无光,几乎将那半壁江山吞了下去。
岐山方向传来一声龙吟,纯净无邪的龙游之气纵横穿梭,将周遭黑气涤荡一空。厚积的云层也如残雪投火般翻腾狂舞,四散开去,顷刻间片缕无存。
站在阵外迎接他们的是金吒。金吒朝芦蓬一努嘴道:“老师们受了伤,正在蓬内调息,掌教师祖、师伯祖已经来了,估计会呆上一阵子,我们莫去打扰。”
至于天化那小子,斗志昂扬的跟师父们去岐山黄河阵长见识,谁料阵还没进,就被彩云仙子用戳目珠伤了眼睛,见识没长成,便灰溜溜滚回来养伤了。
问及杨戬的去向,金吒神色古怪的看了哪吒一眼,道:“他说在老地方等你。”
撇下众人,哪吒飞也似的赶往岐山,脚下寒冰正在融化,隐约可以听到新芽破土的声音。
他在与杨戬分开的地方转了几圈,不见半个人影,不禁有些失望。
沿着山路漫无目的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与杨戬练枪的地方。他跳上一块岩石,眺望远方。
一轮红日冉冉升起,给西岐大地镀上一层暖意,光秃秃的枝头冒出无数嫩芽,翠绿与嫣红一层层蔓延开去,将万里河山点缀得生机盎然。
“哪吒”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哪吒蓦地回头,只见杨戬站在一树繁花下向他招手。微风过处,琼花似雪,落满衣襟。
哪吒愣了一瞬,飞奔过去,第一眼就看到杨戬颈上的淤青。想起傀儡符裂开时的情形,眼中蓦地一酸,用力将他抱住。
此时此刻,纵使心中有再多疑问,却一句话也不想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