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苏无名便带着喜君和薛环一同前往宁湖。
其实前些日子苏无名收到了裴侍郎的书信,信中都是对喜君诉不尽的牵挂与思念,苏无名本欲趁此次上任之前托人将喜君送回长安。
喜君却不愿意,执意要与苏无名同行。卢凌风本来就对她没意思,一旦回了长安,两人怕是再难相见。可跟着苏无名则不然,一来她已经习惯跟着义兄,而且长了不少见识,遇到案子或多或少能帮到义兄。二来卢凌风就算不想看见她,能忍得住不回来找义兄吗?
苏无名拗不过她,加上卢凌风的事儿,他心里愧疚,便暂时还将喜君留在身边。
不巧天公不作美,一大早便是阴云密布。一行人撑着伞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牵着驮行囊的马匹,加紧脚步赶路。
薛环背着苏无名的书,文人的书杂而多,是有不少分量的。薛环感觉两个肩膀又酸又痛,他想到了师父也曾这样背着先生的书,而且那时还受伤了,却像个没事儿人一样。
思及此处,薛环挺直了脊背。师父不在,他要稳稳接住这个担子才是,更加尽职尽责,照顾好先生和小姐。
毛毛细雨飘落下来,薛环抬头看了看天。
师父,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雨越下越大,路面变得潮湿泥泞,宁湖郊外的山间被雨雾笼罩,水汽缭绕,添了一丝神秘的气息。
眼见就要进宁湖城,雨势却陡然瓢泼,几人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淋上了雨,鞋子更是被污泥践踏,好不狼狈。
薛环忍不住抱怨起来,喜君也是叹息连连,苏无名却品出了点儿别样的滋味。
苏无名是个喜雨的,除了连绵不断教人神思恍惚的黄梅雨,其他的时候儿对他来说都有些不可为外人道也的意境美。
大概文人墨客都有些平常人称之为有病的癖好。
路两旁的草丛又高又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喜君总觉得除了雨拍打在草叶上噼里啪啦的声音之外,草丛里面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东西窸窣作响,呼之欲出。
她有些慌,抓紧身上的蓑衣,往苏无名这边靠了靠。
苏无名知道话头来了。
他就在这样一个一步一脚泥水的天儿撑着油纸伞兴致勃勃地和他们说起宁湖的志怪传闻。
薛环一下子就被苏无名吊起了胃口,他胆子大,就爱听这些。一旁喜君面露难色,心里却莫名有点期待。
据说这宁湖又叫鼍洲,所谓鼍,就是鳄鱼。只是这里的鳄鱼又与普通的鳄鱼有些不同。苏无名详细描述了宁湖鼍的样子。
可能是苏无名讲得太过声情并茂,喜君觉得草丛中的声音又来了,浑身紧绷起来。
苏无名见她的反应,望了望两边儿的草丛,把头偏向她,故意放慢语速道:
“说不定在这草丛之中就隐藏着一个大家伙。”
喜君被他吓得一激灵,瞬间寒毛倒竖。
“义兄,你别吓我!”
薛环见小姐害怕,忙道:
“小姐别怕,师父不在,我会保护你和先生的!”
苏无名眼神黯淡了一下,转而又笑着讲起别的。
薛环觉得先生当真神人也,这么惹人心烦的雨,有他在,也全都是在给他的故事伴奏了。
雨来得凶猛,又刮起了风,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前方不远处有座庙,苏无名收了逸致,决定先行去庙中避雨,明日再进城也不迟。
他们往前走了十几步,途径过的一处草丛便动了起来,哗啦啦地响,那草丛之中还真的钻出来个大家伙。
只不过不是鼍,而是个人。
那人穿着雨具,腰间佩着把长刀,身后背着个青色的布袋,英朗的眉目和挺直的身板再熟悉不过。
他望着庙的所在,心中暗怪那个讲故事的人。把一只鼍翻来覆去地说,竟没提起他半句,感情儿他一个人还不如一条鳄鱼!
倒是薛环这个徒弟没白教。
铺天盖地的雨迎面而来,苏无名本就是皮儿薄骨瘦,几日不见,好像又瘦了,于是那一点子气全被雨浇散了,谁叫卢凌风就是喜欢苏无名,他只能认命。
他伸手摸了摸身后的布袋,里面的三册书完好无损,躺在他温热的背上正睡得香甜。此外,还有一个长而窄的锦盒,不知里面是何物。
卢凌风定了定神,整理了下衣袖和裤脚,又眼巴巴望了一眼离他已有些距离的三个赶路人,他跟进了些。只见三人走到院中,将马匹栓在外面的柱子上。中间的那个收起了伞,腰带紧束,青色的发带随风扬起,一只脚轻飘飘的,将要迈上寺庙布满青苔的石阶。
果然是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