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苏无名起得比平常晚了一些。刚一迈进院子,就看见慌里慌张向他跑来的费鸡师。
“苏无名!苏无名!”
“怎么了,老费?”
“你快去看看喜君,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怎么劝也劝不住啊!”
苏无名来不及细想,衣袍一撩,跟着费鸡师直奔喜君的房门,费鸡师没跟进去,仿佛再多看一眼都会心碎。
费鸡师虽然没个正经模样,但素来疼爱喜君。自相识以来,是第一次看见喜君如此伤感,难怪他会受不了。
苏无名比他淡定些,但看见喜君流泪心里也是一阵难受。
薛环见苏无名来了,俨然像看见了救命稻草。裴喜君见苏无名来了,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喜君哭成这样,他和费鸡师又闹出这么大动静,卢凌风纵是铁石心肠,也不可能无动于衷,除非他不辞而别了。
“小姐昨夜等候师父直至深夜,师父一回来就说要行江湖之远,不与我们一同去宁湖了。”
喜君听着薛环的复述又开始抽噎起来。
苏无名皱了皱眉,实在来气,转头对喜君道:
“不去便不去,少了他更清闲!”
喜君泪眼婆娑地看着苏无名,似在判断苏无名此话是否真心。
苏无名看喜君那质疑的眼神,还有那红肿的双眼,心道这姑娘,怕是哭傻了。
薛环见小姐哭得更伤心了,但话还没说完,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
“然后,我家小姐便说天涯海角她都愿意相随。师父愣住了,然后就和小姐…好像是答应了。”
说完又低下头不说了。
费鸡师在外面听得着急,这孩子说话一节一节的,可真是要愁死个人。索性冲进屋来,一次说个明白。
“就是卢凌风说要走,喜君要跟着一块儿走,卢凌风一把抱住我们喜君,嘴里边儿囫囵着说好。可今天早上喜君把马匹和干粮细软都备好了,他卢凌风连个人影儿都没了!”
苏无名叹了口气,怪不得院子里站在两匹快马,原来如此。也怪不得喜君如此伤心,卢凌风虽从未将她放于心上,但也从未如此骗她独自一人而去。
苏无名还是气,只是这次气的是他的义妹,他语重心长道:
“喜君,就算他卢凌风没有言而无信,我也不能遂了你的心愿。且不说裴侍郎随时都有可能找我要女儿,那卢凌风如今不再是中郎将,自然可以无所顾忌,但你是朝廷官员的千金,当真要与卢凌风浪迹天涯,饱受露宿之苦吗?”
苏无名此话不假,他要的是有朝一日圣上堂堂正正给这二人赐婚,而不是看着这两人隐遁山林,寻找所谓的快活潇洒。
见裴喜君认真思索他的话,无暇流泪,他只好不惜闭眼说瞎话,继续哄道:
“义兄看得出来卢凌风对你不同,你二人早已心意相通,只是我们都知道他的脾气,不好意思说出口就是了。此番他是不想让你和他一起受苦。”
“真的吗?”
苏无名点了点头,接着道:
“我们正好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想清楚他要的究竟是什么,义兄相信不日我们便会再度相逢。”
裴喜君已经止了泪,她的嗓子有些哑了,仍半信半疑地问道:
“真的吗?”
“真的。”
苏无名被她那双哭红的眼看得有点不自在,但他脸不红心不跳,只一个劲儿点头。
“也可能他是有什么事不便与我们说,自己摆平去了,我们要尊重他的选择。”
裴喜君眨了眨泪湿的眼睫。
“不方便说,连义兄都不能说吗?”
苏无名一僵,继续道:
“喜君,人心是最复杂的东西。即便是最亲近的父母妻儿,也不敢说完全了解对方,更不敢说没有秘密,相处如清水一般澄澈透明。我追随狄公多年,见过很多子女犯案,父母却喊着冤枉,说他们如何不是那般。更不必说一群半路相逢毫无血缘的人,今日可称为朋友,甚至知己,来日……”
费鸡师一直坐在椅子上听苏无名和裴喜君说话,可此刻却一跃而起。
“苏无名,你少在这和我们说这些大道理!半路相逢如何,如果没有缘分,又怎么会遇到?我老费见多了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人,就好比你和喜君,即便不是义妹,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往后不在一处的时候儿,喜君有难,你管不管?”
苏无名本欲想方设法宽慰喜君,没想到费鸡师横插一杠想推翻他的话。
喜君左右看看这两人,费鸡师吹胡子瞪眼,苏无名也不示弱,朝着费鸡师瞪回去,两个人像是在举行瞪眼大赛。
终是苏无名爱惜风骨,不与费鸡师计较,拂袖而去。费鸡师冲着他的背影嚷嚷,把喜君逗得不禁笑了起来。
费鸡师见裴喜君好了,也不久留,出了喜君的房间。两匹马还停在那里,他看着高头大马,瞧着那明晃晃的太阳,也不知道卢凌风这小子跑哪儿去了,也不回来管管苏无名。大道理一套一套,其实就是个胆小鬼!
于是这两匹马得以在青天白日荣幸听闻费鸡师接下来压低声音的凌云壮志:
“苏无名,我不帮卢凌风把你搞到手我就不姓费!还有卢凌风,到时候得给我买十只鸡!”
这边苏无名还不知道费鸡师的决心。卢凌风经过一次次锤炼,已经能控制自己不为情绪左右,此次实为特殊。
这小子久不犯浑,这回竟还要惹喜君如此伤心。即便是自己的心悦之人,让义妹伤心他苏无名也绝对不会轻饶他卢凌风!
卢凌风你最好早点回来,别叫喜君担心挂念。
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