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图］A大调奏鸣曲 第1章 第1章

冰冷的瓷砖，带有窥视窗的铁门，洁白的囚室。

从安吉丽卡有记忆起，就和阿尔加利亚一起被关在这个房间里。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哥哥也不记得。就像是某天突然出现，被迫戴上带有编码的手环，用实验编码作为身份。

哥哥是A-1006，而她是A-1007。

不过，她和哥哥应该是有父母的，至少曾经是有的。

要是没有父母的话，安吉丽卡和阿尔加利亚这两个名字又是哪里来的呢？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身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把他们中的一人带离房间。

是他们唯一可以离开这个囚室的机会。但是，离开囚室也只会前往另一个更残酷的地狱。

有时候是注射药物进行实验，有时候他们会用手术刀切开她的身体，又再缝上。

随后，会有研究人员来囚室内做观察记录，看着她在生死线上挣扎。当她终于战胜死亡，得以康复之时，这些实验又会降临在她身上，周而复始。

哥哥也是一样。

只不过由于哥哥的编号比她前一位，他体验这些事情也会比安吉丽卡早一天。

安吉丽卡庆幸自己和哥哥被安排在了一起，如果是一个人的话，她恐怕早就撑不住了。

日常往往无所事事，安吉丽卡会给阿尔加利亚编头发。

虽然编自己的也可以，但是哥哥的卷发编起来稍微不会散一点。可惜没有皮筋，松手久了终究会散掉。这时无用功，但无聊会让孩子乐此不疲。

每当这个时候，阿尔加利亚都会坐在凳子上，让安吉丽卡编头发，自己则晃着腿轻声哼歌。

铁门忽然被人打开，来人拿着一块记录板，喊道：“A-1006，出来。”

见状，阿尔加利亚站起身，编好的辫子随着他的走动慢慢散开。

“那我走了。”阿尔加利亚笑着，用一种谈论今天早饭的语气，对着安吉丽卡嘱咐道。

安吉丽卡心有不安，但也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只能点点头，带着几分祈求地说：“哥哥，你一定要回来。”

“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的。”阿尔加利亚摸了摸妹妹的长发，平静地走到研究员的身边。

“嗯，还是接你们最省心。”研究员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随口夸道，“其他房间的小孩每次都哭天喊地的，就你们最乖了。”

阿尔加利亚笑而不语，随着研究员走出房间。铁门随之嘭然紧闭，房间里只剩下安吉丽卡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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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最初的某次……

“不要带我去那个房间！”

那次，在被研究员带走前，安吉丽卡的情绪崩溃了。因为已经知道被带走意味着什么，无论是被切开的身体，还是被缝入体内的异物，都令她感到恐惧。

“我错了，都是我不好，不要让我去！”混乱中，她开始向研究员们认错，尽管她什么都没做，“求求你，求求你们了！”

安吉丽卡拼命地把手向后拽，试图挣脱研究员的钳制。可是孩子的力气又怎么能比得过大人呢，她还是被一点点拉向门口。

突然，身边传来一声撞击的闷响。另一个研究员十分不爽的咋舌：“啧，臭小子。”

接着，一脚将冲过来的阿尔加利亚踹倒在地上。

才缝好的伤口崩再度裂开，自他的腹部沁出一片血红。

阿尔加利亚捂着伤口，挣扎着想要爬起来。那双湛蓝的眸底透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阴鸷。

似乎是看不惯这种眼神，那个研究员再次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作势要继续打。

血还在流，像是红色的颜料，随着阿尔加利亚的动作在地上不断涂抹，汇聚成洼。

“哥哥！”安吉丽卡努力朝他伸出手，可是手腕被另一个面若冰霜的研究员死死抓着，自然是不可能让她过去的。

安吉丽卡是个聪明的孩子，短暂的慌乱后，她立刻更换了策略，选择保全阿尔加利亚。

“不要，不要打他！”她慌乱地拽着那个研究员的手，哭喊道，“我跟你们走，现在就走！只有哥哥……放过他，放过我哥哥！”

被安吉丽卡拉着的研究员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抬起头对同事淡淡地说道：“好了，别耽误事。”

“哼，小兔崽子。”那个研究员理了理衣服，冷哼一声后，和同事带着安吉丽卡一起离开了。

此后，他们像是掌握了什么诀窍。

对付这对兄妹，一个不肯走，就惩罚另一个，不肯走的那个就听话了。

快到午饭时，阿尔加利亚被奥罗拉姐姐送了回来。

奥罗拉也是研究所的一员，她很亲切，偶尔会过来跟他们聊天，而且是这里唯一一个会用名字称呼他们的人。

只不过，其他研究员都喊她“部长”。

“Hello，小安吉丽卡，有没有寂寞呀？我把你哥哥送回来咯！”

奥罗拉笑眯眯地打着招呼，随后又变戏法似的掏出两个小蛋糕，偷偷塞给二人：

“最近快到你们生日了哦，我特意去买了小蛋糕，你们赶紧吃。”

安吉丽卡接过蛋糕的手僵住了。

阿尔加利亚和她的生日，分别在12月31日和1月1日。这是编进A-1006和A-1007档案中的资料，甚至还是奥罗拉第一次见面时告诉他们的。

而现在还是秋天。

她足够敏锐，从这个举动中解读出了危险的信号，只可惜，她尚且年幼，仍对现状抱有一丝希望，于是安吉丽卡问出了口：“奥罗拉姐姐，我们活不到冬天了……是吗？”

奥罗拉动作停顿了一瞬，笑意从她眯起的眼尾消退。然而奥罗拉的唇角却依旧勾起，用轻柔又温和的嗓音回答了安吉丽卡的问题：“嗯，是啊。”

-

奥罗拉没呆太久，很快就离开了，房间里又只剩下阿尔加利亚和安吉丽卡两人。

安吉丽卡把蛋糕放在房间内唯一一张小桌子上，盯着它，愣神。

“安吉丽卡？”

听到哥哥喊她，安吉丽卡猛然从神游中醒来：“嗯？啊，抱歉我走神了！”

将视线转向阿尔加利亚的那瞬，安吉丽卡的心脏一颤。

阿尔加利亚苍白得像一张纸，脸上毫无血色，却还是在接触到她的目光时朝她微笑。

安吉丽卡连忙跑到阿尔加利亚身边，下意识想要伸手牵他，但又怕碰到新的伤口，最后又收了回来，她焦急地询问：

“有哪里不舒服吗？要躺一下吗？伤口在哪里？走不了的话我扶你，要不喝点水？我去接！”

说着就要去拿杯子。

阿尔加利亚一把拉住过度反应的妹妹：“我很好，没有不舒服，不用担心。”

“但是你看起来不太好，脸色很差。”安吉丽卡担忧地看着他，目光在他身上游走，还在找他身体的什么部位多出了绷带。

阿尔加利亚笑了笑：“已经没事了，而且是注射实验，没有伤口的。”

“但是奥罗拉都说……！”

“安吉丽卡，”阿尔加利亚打断她的话，用唐突又认真地强行岔开话题，“你是想活下去的，对吧？”

阿尔加利亚与她凑得很近，让安吉丽卡忍不住去注视他的眼睛。

阿尔加利亚与安吉丽卡的眼睛相似得如出一辙。有时，安吉丽卡看着他，会有一种在照镜子的错觉。

像是将天穹揉碎之后嵌进虹膜里似的，青空的碎片，纯净的蓝色。

安吉丽卡不太明白为什么他要这么问，不过依旧回答了哥哥的问题：“……是的，没有人会愿意死吧？”

她微微垂下眼眸：“我们……”

“没事的。”阿尔加利亚拍拍妹妹的脑袋，“只要我在你身边就会没事的。”

当时的安吉丽卡未能理解阿尔加利亚的意思，只当这是安慰。

接下来，第二天。

安吉丽卡坐在床边，看上去心事重重。奥罗拉的那句肯定还在她心中回旋，按照以往的经验，哥哥进行过实验之后，接下来就是她了。

“安吉丽卡？”阿尔加利亚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俯下身笑眯眯地看着她，“我可以帮你编头发吗？”

“诶？可以是可以……”安吉丽卡愣了愣，可是视线中的阿尔加利亚脸色依旧毫无血色，“你真的没事吗？不要动，继续躺着休息比较好……”

“没事的。”阿尔加利亚脸上笑容不减，拉着安吉丽卡手腕的指尖冰凉，他却像是没发现一样，自顾自拉开小椅子，“来，坐这里。”

安吉丽卡顺着他的意思，双手乖乖在膝盖上背对着他坐好。

片刻后，她还是忍不住回头：“哥哥，你还是去休息吧，你的手一直在抖。”

“怎么了？拽疼你了？”阿尔加利亚回避了安吉丽卡的眼神，依旧低头让银色的发丝在指尖穿梭。

他身体状态不好，他自己也知道。稍微走动了一下，额头上就冷汗淋漓，触觉变得非常微弱，只有紧紧捏住发丝才不会让它们从指尖滑落。

“没有……不疼。”

听到妹妹的回答，阿尔加利亚吃力地笑了笑：“那就好。”

不知过了多久，阿尔加利亚已经把妹妹上层的头发全部编起来，握在手里。

毕竟妹妹的头发笔直柔顺，不握着的话很快就会散掉。

这时，囚室的门被打开了。

“A-1007，出来。”

安吉丽卡正要站起身，却被阿尔加利亚摁住肩膀：

“你坐在这里，等一下。”

“为什么……哥？！”

阿尔加利亚无视了安吉丽卡的提问，径直向研究员走去。

那些无法扎起的辫子，随着他的离去悉数散开，非常短暂的让安吉丽卡的头发拥有了一丝卷曲。

阿尔加利亚向那些研究员们展示手腕上的编号，研究员微微颔首，随后在表格板上记了一笔，就打算带走他。

“哥哥，到底怎么回事？”安吉丽卡皱起眉头，朝着这边靠近。

阿尔加利亚转身回望，细长的眼尾略微眯起，唇角毫无血色，却勾起一个苍白的微笑。

他朝安吉丽卡抬起手腕，用食指敲了敲手环上的编码。

安吉丽卡这才后知后觉地看向自己的手环，上面的标签赫然印着：A-1006。

“！！？”

手环明明是取不下来的，怎么……？

不，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

安吉丽卡抬头，瞥见阿尔加利亚转身离开的那瞬。她朝那些人徒劳地伸出手，想要大喊，想要让他们停下。

这个实验，不能再让哥哥承受第二次了！

然而，在她发出声音之前，阿尔加利亚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摇头。

噤声。

安吉丽卡瞬间理解了哥哥的意思，声音卡在喉咙里咕哝着，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仿佛生锈的齿轮强行转动，簌簌落下的碎屑。

互换编码的事情不能暴露。

要是暴露了，迎接他们的只会是残酷的惩罚。

随着阿尔加利亚随后一缕银发被大门遮挡，锁舌扣住锁孔，轻微的上锁声，门里门外被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研究员把安吉丽卡关进囚室，就如同阿尔加利亚将惶恐塞满她的胸膛。

安吉丽卡靠在紧闭的大门后，沉默着抱住双膝。不安与愧疚缓缓漫过她的口鼻，堵住喉咙，黏沉的情绪漫过肺腑，仿佛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亲爱的哥哥，用蛮不讲理的粗暴方式，将她关进了孤独又安全的盒子，只为告诉她一个道理：

——在这残忍的世界上，若不能拼命为对方着想，就会变成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