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振东]野草 第7章 冬青

尚青云对穿什么这件事，向来没什么想法。

有次全队出发去外地打比赛，大巴车上，许昕瞅着她用围巾把脑袋包得只露一双眼睛的模样，忍不住叹气：“圆圆，你说你一花季少女，怎么就把自己捯饬成这样？”

尚青云从围巾里抬起眼，茫然地“啊”了一声：“咋啦？我觉得挺好的啊，暖和。”

旁边坐着的丁宁和刘诗雯也跟着笑起来，丁宁伸手拽了拽她那条颜色突兀的枣红色围巾：“这颜色跟你羽绒服不太配吧？”

“能保暖不就行了？”尚青云浑不在意，又把脸往围巾里埋了埋，闭上眼睛准备补觉。

保暖，耐脏，还不影响活动，多完美。

旁边座位上的方博和周雨也跟着摇头，一副“没救了”的表情。

尚青云对自己穿什么，确实没什么要求。

夏天不是队服就是几件轮着换的纯白T恤加运动短裤，衣柜里那几条裙子，还是妈妈来看她时硬塞进去的，标签都没拆。

还有孔令辉指导特别青睐的荧光色队裙，打比赛时非得让她们穿上，说是精神，显眼。

尚青云也无所谓，发光就发光呗，反正又不影响她训练，还挺透气。

后来，情况稍微有了点变化。

樊振东的奖金下来，分了三份。一份给父母，一份留着给自己加餐，剩下那份，用途有点特别。

他开始隔三差五地，拉着尚青云去商场。

“干嘛？”尚青云被他拽着，有点不情愿。她宁愿用这时间多练几组球，或者回宿舍瘫着。

“买衣服。”樊振东言简意赅。

“我有穿的啊。”

樊振东不说话，只是把她拉到女装区，拿起一件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浅灰色连帽卫衣，在她身上比划一下：“这个。”

尚青云瞥一眼：“跟我那件白的有啥区别？”

“颜色不一样。”樊振东坚持，又拿起一条深蓝色的直筒牛仔裤，“配这个。”

他衣品其实也说不上多出众，但比起尚青云那种“能穿就行”的境界，实在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几次之后，队里的人都摸出门道了。只要哪天尚青云穿得顺眼了，颜色搭配和谐了，那八成就是樊振东的手笔。要是她又恢复那身黑白配或者荧光色，那就是她自己随手抓的。

尚青云对此没啥感觉，有得穿就行，谁挑的不是挑。

但她有点不好意思总让他花钱，就找借口请他吃饭。

食堂吃腻了，就去外面找小馆子。有时候是顿扎实的牛肉面，有时候是杯加了珍珠的奶茶。

一来二去，好像也成了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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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练间隙，她溜到场边，熟门熟路地拉开李隼放在长椅上的运动包。

“找什么呢？”李隼正跟吴敬平说话，头也没回。

“饿了。”尚青云从里面掏出一个洗干净的桃子，咔嚓就是一口。

李隼的包像个百宝箱，经常备着点水果。夏天的时候，他甚至会提前把冰镇好的西瓜切块，用饭盒装着带过来。

队里拍的不少候场花絮里，总能看到尚青云凑在李隼旁边，手里不是苹果就是梨，啃得专心致志。

有次被记者拍到，照片发出去，球迷还在下面评论：“圆圆胃口真好！”“李指真的好宠！”

李隼看到，也只是笑笑。他带过的队员，都知道他这习惯。

吃饱了才有力气训练，这是他常挂在嘴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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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青赛的任务下来，地点在法国一个叫拉罗什的地方。

名单公布，适龄的尚青云赫然在列。这是她第二次出征世青赛了。

出发前几天，食堂吃饭，正好和樊振东拼桌。

他状似无意地提起：“听说拉罗什那边，有一种冬青树。”

尚青云正跟一块红烧排骨较劲，含糊地“嗯”了一声，抬眼看他。

樊振东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那种树，冬天也不落叶，还是绿油油的。好像……还结果子。”

尚青云停下筷子，看着他，等他的下文。

空气安静了几秒。

樊振东抬手摸了摸鼻子，视线飘向别处，声音低了些：“我就想提醒你，那边……挺冷的，注意保暖。”

尚青云眨眨眼，还是没太明白这绕了一圈的逻辑，只好点点头：“哦，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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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落地时，拉罗什正飘着细如针的毛毛雨。

尚青云把脸贴在舷窗上，看外面灰蒙蒙的天和远处模糊的建筑轮廓。

机舱里吵吵嚷嚷的，年轻的队员们兴奋地收拾着随身行李，讨论着待会儿到了酒店要先吃什么。

她慢吞吞地解开安全带，从脚边拎起运动包，跟着人流往外走。

出口处冷风扑面，她缩了缩脖子，把半张脸埋进围巾里。鼻尖瞬间冻得发麻，呼吸间带出团团白气。

来接他们的大巴车就停在路边，车身上贴着FFTT的标识，她跟着队伍上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把包抱在怀里。

车子启动，窗外的景色缓缓后退。

异国的街道、陌生的文字、行色匆匆的路人，一切都和两年前的摩洛哥不太一样，却又莫名相似。她看着窗外发呆，脑子里空空的，没什么具体的念头。

直到大巴车在酒店门口停下，她跟着大家下车，一眼就看到了门口那几棵绿得扎眼的树。

叶子厚实，油亮亮的，在灰扑扑的冬天里显得格外精神。树丛间还缀着密密麻麻的红色小果子，像撒了一把碎宝石。

冬青树。

她停下脚步，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那几棵树拍了张照片。背景是酒店灯火通明的大堂，衬得冬青树更加苍翠。

她点开微信，找到那个蜡笔小新的头像，把照片发过去。

【尚青云】：你的冬青树。

【樊振东】：[惊讶.JPG]

【樊振东】：这么快就找到了？

【尚青云】：嗯，门口就是。

【樊振东】：那边冷吧？看你围巾裹得就剩眼睛了。

【尚青云】：挺冷的，在下雨。

【樊振东】：那你注意保暖啊。

她回了个好，收起手机，拎着包走进酒店大厅。

办理入住的时候，陈可凑过来碰碰她胳膊：“看啥呢刚才？对着树发呆。”

“没什么，”尚青云把房卡揣进兜，“就一种树，长得挺精神。”

陈可哦了一声，也没多问，转而说起房间分配：“咱俩一屋，太好了。我们晚上可以聊天！”

房间不算大，但干净暖和，铺盖都是干净的。

尚青云把行李放好，先去洗了把热水脸。冰凉的水扑在脸上，精神了不少。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湿漉漉的脸，短发又长了些，乱糟糟地翘着。她用手沾了点水，胡乱抓了两下，没什么用，索性不管了。

世青赛的赛程很紧。团体赛率先开打，中国女队一路顺风顺水，没遇到太多抵抗。

尚青云作为队伍里的重要一环，场场出战，手感越来越热。

她的打法本就凶猛，这两年经过李隼的打磨，多了几分沉稳，衔接更快，落点也更刁钻。

女双她和陈可配对，两人年纪相仿，性格也合得来，没磨合很久，场上反而很默契。

陈可灵巧，她凶狠，一快一重，配合起来相得益彰，一路杀进决赛。

对手是从朝鲜来的，打法老道，但基本功比较扎实，是很难缠的对手。

比赛打得有些胶着，但最终四比二，还是拿下了，只是赢得不太容易。

夺冠后拥抱，陈可搂得很紧，兴奋得在她耳边直叫，两个人的汗都蹭到一起。

尚青云只是听，嘴角弯着，眼睛扫过观众席，莫名想起两年前在摩洛哥，那个给她喊加油的陌生女孩。

现在，观众席上也有不少举着她名字牌子的球迷了。

单打一路打得不算轻松，有几个对手球路怪，搏杀凶，她咬着牙一分分抠，场边指导的李隼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但没多说什么，只在关键分上点两句。

尚青云知道他放心，自己也确实没掉链子。

决赛赢了最后一分，她攥了攥拳头，没像小时候那样跳起来，只是长长吐了口气，走过去和对手握手。

比赛全部结束，中国队包揽了七项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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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队这次表现强势，小将们发挥都不错。

回国后，队里特意给他们办了场庆功宴，没去外面，就在食堂开了个小灶，做了几桌家常菜。

气氛很热闹。周启豪咋咋呼呼地讲着比赛时的趣事，赖佳新在一旁嘿嘿地笑，陈幸同和几个女队员凑在一起看手机照片。

尚青云坐在角落里，埋头苦干，盘子里的糖醋里脊快堆成小山。

旁边有人坐下，是樊振东。

他手里也端着个盘子，里面菜色丰富。

“恭喜啊。”他看着尚青云，眼睛弯起来，面中和嘴角的痣也跟着动了动，“我就知道你能行。”

尚青云正啃着一块里脊，闻言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

这次世青赛，樊振东年龄超了，没去成。不然，以他的实力，冠军榜上肯定也得有他的名字。

她咽下嘴里的食物，拿起手边的可乐罐，朝他举了举。

“谢谢。”她说，罐身和他手里的杯子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你也是啊。”

她顿了顿，轻声道：“我们都会越来越好。”

樊振东看着她，笑了笑，没说话，仰头喝了口饮料。

食堂里人声鼎沸，灯光亮得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