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振东]野草 第17章 雪落

尚明远最近往乒乓球馆跑得格外勤。

国羽大队人马开拔德国公开赛，留下他们几个国青队员在京训练，日程一下子空了大半。

他闲得发慌，干脆把乒乓球馆当成了第二据点，还总拽着他的男双搭档郑沛寒一起。

郑沛寒是浙江人，比尚明远还小两个月，个子已经窜得老高，瘦长一条，白白净净，眉眼秀气，站在咋咋呼呼的尚明远旁边，显得格外安静。

第一次被尚明远拖到女队训练馆门口，郑沛寒还有些无所适从。

尚明远根本没察觉到，大咧咧地喊：“姐！看我带谁来了！”

尚青云练完一组多球，正拿着毛巾擦汗，闻声转过头。

郑沛寒看着她，脸上有点热，跟着尚明远含糊地喊了一声：“姐姐好。”

尚青云笑了笑，额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角：“你好啊，常听明远提起你。”

她顺手从旁边椅子上拿起两瓶没开封的水递过去：“喝点水。”

郑沛寒接过，又道了声谢，手指捏着微凉的瓶身，没好意思立刻打开。

他比尚青云小四岁，可偶尔聊起天来，想法却透着一股超越年龄的沉稳，反而让尚青云觉得他比自己还老成点。

不过在她眼里，这终究是弟弟的朋友，自然也跟着划进了“弟弟”的范畴。

之后每次尚明远跑来蹭吃蹭喝，或者她有什么顺手买多的零食、水果，总会记得也给郑沛寒带一份。

樊振东再一次在训练间隙，把一瓶拧开盖子的矿泉水递到尚青云手边时，她没有像前几天那样视而不见，或者干脆绕开。

她停顿了一下，接了过去，仰头喝了几口。

“那个……”他看着她汗湿的侧脸，斟酌着开口，“李子君，真的就是普通朋友。你要是介意，我以后不跟她互动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带着点莫名的执拗：“我们……我们俩一直是最好的朋友，对吧？”

尚青云拧上瓶盖，瞥了他一眼，语气没什么波澜：“幼不幼稚啊你。”

她把水瓶塞回他手里，动作自然：“她又没做错什么，我怪她干什么。你的事，你自己决定就行。”

樊振东看着她，仔细分辨她脸上的表情，确认那点别扭劲儿是真的过去了，才点了点头。

再而，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状似无意地问：“你最近……常跟你弟那个朋友聊天？”

尚青云正弯腰收拾球包，闻言动作一顿，直起身，有点无语地看向他。

她在心里呵呵两声。

干什么？只许他那边有个普通朋友，她这边连跟弟弟的朋友多说几句话都不行了？这就要反过来质问她？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嗯，”她应了一声，语气淡淡的，“怎么了？”

樊振东移开视线，摸了摸鼻子：“没，就随便问问。”

尚明远依旧来得勤快。训练一结束，就拉着郑沛寒往乒乓球馆钻。

樊振东和尚青云结束了冷战，恢复了往常一起训练、一起吃饭的模式，郑沛寒不可避免地多了许多和樊振东打照面的机会。

每次见面，两个男生都表现得很有礼貌。

郑沛寒会客气地叫一声“东哥”。

樊振东也会点点头，回一句“来了”。

表面风平浪静，挑不出一点错处。

但尚青云偶尔在一旁看着，总觉得这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难以言说的氛围。

谈不上敌意，就是有点过于客气了，客气得像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

她摇摇头，心里嘀咕。

哎，男人。

冷战结束，堆积的直播任务就成了迫在眉睫的问题。两人一合计，决定干脆一起出去吃顿火锅，顺便把时长混了。

这事不知怎么被尚明远知道了，电话立刻追了过来：“姐！你们要去吃火锅？带我一个呗！沛寒也说想去！”

尚青云拿着手机，看了一眼旁边的樊振东，对方没什么表示，她便应了下来：“行啊，一起来吧。”

于是，傍晚的火锅店包厢里，气氛就变得有些微妙。

四个人围坐一桌，尚青云和樊振东一边，尚明远和郑沛寒坐在对面。

为了凑时长，尚青云提前开了直播，手机架在桌子一角。画面里热气蒸腾，红油锅底咕嘟咕嘟地翻滚着。

弹幕滚得飞快，大部分是庆祝他俩和好的。

【呜呜呜终于同框了！】

【我就知道冷战的尽头是和好！】

【圆圆多吃点！小胖也是！】

【旁边是小远吗？另一个小帅哥是谁？】

尚青云一边涮着毛肚，偶尔抬眼看看屏幕，挑几个问题回答。

“嗯，和好了。”

“没什么大事。”

“对，是我弟尚明远，旁边是他朋友，郑沛寒，打羽毛球的。”

郑沛寒对着镜头腼腆地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

一条弹幕飘过，显得有点突兀：【那个白净的男生是小远朋友吗？怎么感觉跟小胖坐一起……画风不太搭啊？】

尚青云正把烫好的毛肚夹起来，看到这条，眯着眼笑了笑，“谁懂他们男生在想什么。可能……不太熟吧。”

她说得随意，注意力很快被锅里翻滚的肥牛吸引过去。

尚明远是个闲不住的话匣子，从羽毛球队的趣事讲到德国公开赛的对手分析，嘴巴就没停过。

郑沛寒大多数时候安静地听着，偶尔在尚明远说得过于夸张时，小声补充或纠正一句。

樊振东话不多，主要负责涮肉和吃。

他会把烫好的肉先夹一筷子放到尚青云碗里，然后再给自己夹。

动作熟练，像是流水线工作。

有次他夹起一片雪花肥牛，正要往尚青云那边送，坐在对面的郑沛寒也刚好用公筷夹起一片烫好的黄喉，轻声对尚青云说：“青云姐，这个好了，可以吃了。”

两人的动作在空中有了一个短暂的、微妙的交汇。

樊振东的手顿了顿，面不改色地把肥牛放进尚青云碗里，随即抬眼，目光极快地扫过郑沛寒。

郑沛寒则把黄喉放到了尚青云手边的空盘子里，神色如常。

尚青云正低头跟一块粘在一起的宽粉较劲，头也没抬：“谢谢啊。”

也不知道这声谢是冲谁说的。

尚明远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似乎察觉到了点什么，但又说不上来，干脆埋头猛吃。

直播间的观众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我咋闻到了一丝修罗场的味道？】

【小胖和这个小郑同学，有点意思哈。】

【圆圆快抬头看看！你碗里要堆成山了！】

可惜尚青云全程虔诚专注于食物，完美错过了所有暗流涌动。

郑沛寒话不多，但和尚青云聊天时，总能恰到好处地接上话题。

尚青云其实不太擅长找话题，尤其是跟不算太熟的人。她正想着要不要问问他们训练累不累，郑沛寒已经自然地开口：“青云姐，你们下个月是不是要去参加那个队内赛？”

“啊，对。”尚青云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明远说的。”郑沛寒笑了笑，“他说你上次穿那套西装挺好看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就是地表最强十二人那套宣传照，拍得很有气势。”

尚青云有点意外，她弟还会跟别人夸她？

她看了尚明远一眼，那小子正跟一块脑花搏斗，完全没注意这边。

她摸了下鼻子，被人当面夸照片还是有点不自在：“还行吧，有点中二。那比赛三月才开打，一月底就拍，战线拉得太长。”

“那种场合是这样。”郑沛寒表示理解，“不过效果很好，我们队里也有人看到，都说好。”

樊振东在一旁默默涮着肉，没插话，只是把又一筷子嫩牛肉放进尚青云碗里，动作比刚才稍微重了那么一点点。

瓷碗底碰在桌面上，发出轻轻一声响。

尚青云没察觉，继续跟郑沛寒聊着：“你们羽毛球训练量现在大吗？”

“还行，跟你们差不多吧。”郑沛寒说，“就是跑动多一点。”

“那确实，你们场地大。”尚青云点点头，“我有时候看明远训练，感觉他满场飞。”

“他体力是好。”郑沛寒看了一眼尚明远，笑道，“就是有时候太兴奋了，收不住。”

尚青云也笑了：“他从小就这样。”

两人聊得不算热络，但一句接一句，也没冷场。

郑沛寒很会把握分寸，既不显得过分热情，又不会让话题掉在地上。尚青云觉得跟他聊天挺舒服，不用费心找话题，也不用担心说错话。

樊振东一直安静地吃着，偶尔看一眼手机，或者给尚青云夹点她爱吃的虾滑和竹荪。

有次郑沛寒问尚青云要不要试试他调的蘸料，说加了点花生酱，味道不错。

尚青云刚要说好，樊振东已经把自己那碗递了过去：“尝尝这个，你喜欢的口味。”

尚青云愣了一下，接过尝了尝：“嗯，是不错。”

郑沛寒笑了笑，没再坚持，低头吃自己的。

吃完饭，直播关闭，四个人站在火锅店门口。

夜风带着点寒意，吹散了身上的火锅味。

“姐，那我们直接回宿舍了。”尚明远打了个饱嗝，挥挥手。

郑沛寒也礼貌地道别：“青云姐再见，东哥再见。”

樊振东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看着两个少年并肩走远的背影，尚青云轻轻吐出一口气，白色的哈气在冷空气中散开。

“走吧。”她说，很自然地和他并肩朝训练局的方向走去。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长，交错在地面上。

没走几步，一点冰凉落在鼻尖。

尚青云抬起头，细碎的雪沫子从墨黑的天幕洒下来，悄无声息。

“下雪了。”她说。

樊振东也抬头看了看，嗯了一声。

他从随身背着的运动包里摸索了一下，扯出一条深灰色的长围巾，就是尚青云之前织了送给他的那条，长度惊人。

他抖开，自己先围了一圈，剩下长长一截，很自然地往尚青云肩上一搭，绕了一圈，还有富余。

围巾上还带着他包里的一点温度，和熟悉的、干净的洗涤剂味道。

两个人瞬间被同一条围巾松散地联系在一起，隔着厚厚的羽绒服，倒也不觉得拥挤，只是走路步调得更一致些。

雪渐渐密了，落在头发上，肩膀上，很快积了薄薄一层白。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开始变得湿润的路面上，脚步声在安静的雪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跟郑沛寒说话，”尚青云鼻头冻得有点红，声音在围巾里显得闷闷的，“好像比跟你说话舒服点。”

樊振东侧头看她，呼出的白气模糊了眉眼：“怎么舒服了？”

“跟你说话还得防着你下套，”尚青云瞥他一眼，语气没什么起伏，像在陈述事实，“累得慌。”

樊振东扯扯嘴角笑了，围巾边缘蹭着他下巴：“我什么时候给你下过套？”

“就刚刚啊，”尚青云说，脚下小心地避开一小片冰，“吃火锅的时候，你还套我话，问我跟谁聊天。”

樊振东笑声低了些，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把围巾往自己这边稍稍拢了拢，连带得尚青云也朝他这边歪了一点。

两个人靠得更近了些，步履一致地走在愈下愈大的雪里，连头发也染花，像一起走了很久，还可以继续这样走下去一样。

街灯昏黄的光晕笼罩着前后无人的人行道，雪落无声。

真正的情敌出现[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