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家堡附近的灵石矿不远处的山脉中。
本以为还在闭关的温天仁却正站在门口。
阿贞远远望去,他微微低着头,手里捏着阿贞留下的书信,额发在眉宇间打下一片阴影,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神态有些冷漠与疲倦。
日光下,他乌黑的发上跳动着细碎的光芒,眼眸的颜色是极罕见的翠绿色,浓黑的锐气飞扬两道眉,衬得眉间金印愈发璀璨夺目。
还是如此艳丽夺目的、香气诱她的夫君。
可是太安静了,夫君的心。
阿贞害怕那空荡荡的心音,于是觉得那寂静也成了一道透明的横隔着两人中间的墙,忍耐着这种不安,她静静望着他出神。
原来分别的时候,爱也不会停止。
她心中为这爱生出一丝隐秘的甜蜜,但是甜蜜与痛苦为何如日与影般紧密相随?
她想起与奉胜明分别时,粉衣女修似劝慰似警告的话语:“阿贞,不要过度依赖镜心。”
可不依赖镜心,要怎么确认这样的爱才是爱,而不是如阿娘一般决绝抽身离去前的残忍温存呢?
她从未害怕过失去,她却害怕失去前她仍在爱的幻觉之中。
她要如何分辨,这是得到的紧紧攥在手里的真心的温度,还是已经失去却自以为还紧握在手中的余温?
“阿贞!”
温天仁抬头惊呼,飞遁向前。
一道紫色身影跌落,一道紫色身影向前,如命运无形中牵引着细线,让他们如磁石一般贴近。
因为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所以没能第一时间发现阿贞。
等温天仁发现阿贞的凝视,抬头与她对视时,这灰头土脸的少女又扬起如往常一般明媚的微笑,让他心中又是甜蜜又是苦涩。
阿贞却直接从飞行法器上一跃而下,发丝飞扬,衣袖翻飞,冲他跌坠而来!
这么高!
还带着伤!
她怎么敢这么跳!
这下,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恐惧,驱使着他飞扑上前,才在半空中接住这片羽毛一样轻飘飘的少女,二人一齐跌在地上,发丝相缠。
少年与少女怔怔对视。
他出于本能稳稳接住了她,她也牢牢地抱住了他。
柔软的手臂正缠绕在自己的颈边,她素白的肌肤上还残存着血与灰,让他的心脏紧缩起来。
他的心跳轻得像是不敢惊扰怀中拢住的一只纤薄细巧的鸟儿。
就是这样纤薄细巧的鸟儿,在他怀中休憩的时候蓬松柔软,可怜可爱,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风潇雨晦中也展翅高飞,迎击风雨。
他感到了不安,那些风雨会不会打湿她的羽毛,扰乱她的方向,伤害她薄薄的翅膀?
可她并不需要他自以为是的保护。
她不需要他。
温天仁试图闭眼隐藏自己眼中即将满溢而出的痛苦,却被湿润温热的轻轻的一触即分地贴在眼皮。
于是他眼皮一颤,又睁开眼,直视那双惊心动魄的美丽眼睛。
那些流淌而来的,倾泻而下的爱意。
她这么轻,额间飘落的碎发正贴在白瓷一般的脸颊上,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动。
她的心跳和自己的心跳渐渐融合在一起。
“阿贞……”他认命地叹了一口气,渐渐收紧自己原本克制着力道、扶在那脆弱腰肢上的手。
阿贞将自己嵌在夫君的怀抱中,却舍不得彻底躲藏进去,以至于错过这双如碧潭一般美丽双眼中的所有波澜。
她望着他,在他暂停的心跳声中贴近了他,额头相抵,呼吸相缠。
“对不起,夫君。”
她的目光诉说着这样的话,眼睛中的水光满溢,波光粼粼,却在她微笑弯起眼睛时,才跌出眼眶,砸在他的脸上。
砸得他微微一抖。
为什么她要这么对他?
为什么是他?
她的爱难道毫无破绽吗?只是他相信了她。
可他在等待中并不意外地发现,他至今没有后悔过发生的一切,也许是那些迂腐佛修所说的,此生种种皆因前世果,也许他上辈子欠了她。
她出现,他就原谅了一切。
她未归的第一天,他心中满是被欺骗的怨恨。
她未归的第二天,他心中变成了愧疚和不安。
她未归的第三天,他心中空空如也。
只剩悬在空中的期待。
只要她回来,只要她出现。
他原谅了等待,原谅了欺骗,原谅了所有。
这轻飘飘的少女,带着沉甸甸的爱意,落于他的怀中。
“夫君,我带了礼物给你。不要怪我好吗?”
她眼中毫无阴霾,正如这一天中最炙热的阳光。
“阿贞,我不怪你。”这姣丽少年带着自己都分辨不清的复杂的沉重的情绪,最后这么道。
与此同时。元武国与越国临近的某处。
这深山里人迹罕至,显得这招牌簇新的酒铺十分惹眼。
正所谓:
正入万山圈子里。
一山放过一山拦。
店小二在门口望眼欲穿,才等来今天唯一一位客人。
“这位修士,本店现有百年灵芝浸泡的药酒,对修炼十分有益,是否要进店落脚尝尝呢?”
赵伟点头哈腰,仗着自己筑基中期的修为不动声色地打量来人。
是位美人,看着不过二十岁上下,筑基初期的修为,一身绿衣。
女子怀中满满地抱了一只肥硕慵懒的橘色猫咪似的一阶妖兽,那肥猫翕动鼻子,仔细闻了闻气味,胡须一抖,却并不满意似地又眯起金色的双眼,打盹去了。
她肌肤瓷白,气质慵懒,一双圆溜猫眼,左蓝右黄,挺翘鼻尖一颗小小的黑痣更添几分俏皮,如今甜甜一笑,看得这赵伟心头更是痒痒。
赵伟做这打家劫舍的黑店行当也不是头一年了,一眼看出这女修腰间储物袋鼓鼓囊囊,是头肥羊。
原先就听说过世家出身的女修们,喜欢养一些可爱却没什么用的妖兽,等他药倒这女修,先品尝一番,再将她与这肥猫一起卖个好价钱!
“好,店小二,给我来一壶。”
她说话声如清泉,气质纯真,看着对他并不设防。
赵伟喜不自禁,扯了扯自己的腰带就先进后厨端酒去了,所以并没发现这美貌女子拉下脸来,眼光沉沉。
酒碗也十分崭新,染着丹蔻的指尖捏起酒碗晃了晃,浅黄微浊的酒液就泛起一圈圈涟漪。
她并不着急饮下,在赵伟不自觉伸长脖子的凝视中,羽睫轻眨,鼻尖凑近闻了闻。
确实是百年灵草,只是连定厄都没兴趣舔一舔,这吝啬的店小二不知道在后厨掺了多少东西进去。
那肥猫团团卧在桌角,一个眼睛眯起,一个眼睛瞥了他二人一眼,又懒懒闭上眼睛。甩了甩尾巴。
赵伟咽了一口口水。
好在她闻了闻,就仰头满饮。
饮罢,那纤细手指一松,酒碗就跌落下来。
赵伟瞪着那酒碗,直至它摔碎在地,也不得动弹。
这外貌猥琐的男修额间起了密密的冷汗。他的衣领却突然一动,一条通体如翡翠的碧绿蜈蚣蠕动着细足,如一道碧潭波纹,悄无声息地攀爬至男子扭曲的面部。
什么时候!
她什么时候发现的!
这,这又是什么虫子!
她冷冷地看着他,冰冷似看死物。
摔碎酒碗的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你不是喜欢我么?正好,我还缺一个捡垃圾的人傀。”
不用他再抽搐挣扎,翠绿蜈蚣张开口器,一口咬在他瞪大的双眼上!
不过片刻,赵伟眼神发直,一脸青白,赫然已经是个无知无觉的死人了!
这动手的美貌女子却“啊”的尖叫出声。
神态陡然一变,圆圆的猫眼中滚滚下两滴泪水,哽咽道:“绵羊!你又杀人!吓死我了!”
她又拉下脸,一脸冷漠:“他该死。”
嫌弃万分:“我叫杨绵,不用我提醒你这次的任务是要找人吧?花卷,少给我冒出来添乱。”
又喃喃自语,冷笑道。
“王师兄要真死了,也是一件好事,这样就无人和我竞争至木元婴的资格了。”
“我叫华绢!华!绢!”
那天真神情又出现在这美貌女子脸上,变来变去,十分诡异。
“你盼着王师兄死,那你还主动跑来寻他?可他的魂灯并未寂灭,起码,神魂应该是还在的。”
片刻后她圆张着嘴,眼神中透露出清澈的愚蠢:“哦我懂了,你想趁机杀了他?你们修仙界的人真的很多脏心眼子,绵羊,你更是特别坏的那一挂。”
什么叫你们修仙界的?
感情你就不算了?
美人冷若冰霜,眼中充满杀意。
“他最后就消失在元武国与越国临近的这一带,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绵羊啊,那如果我们真找不到呢?唉,不成不成,他身上可还有不少的灵虫灵兽呢,若是找不到,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那活泼些的声音转向桌角慵懒的肥猫:“起码比你这定厄有用多了。”
橘猫不睁眼,向后转了转耳朵。
美人额角隐隐一跳,她手上凝着绿色灵光,点在自己黄褐色的那只眼睛上,神情冷肃,语调冰冷。
“够了,花卷,接下来没我允许,你不准再冒出来。”
“这次事关重大,太上长老那里可没这么容易交差。”
“毕竟燕家堡已经被那鬼灵门抢先了一步,合欢宗也已经预定了黄枫谷,留给我们御灵宗的好地儿,可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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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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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鸳鸯双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