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玫瑰园那场心照不宣的初遇,不过短短两周。家里的气氛却像被无形的手拧紧了发条。
我知道,这都是因为汉斯·兰达上校——他用他那不为人知的“斡旋”,让父亲避开了一场潜在的政治风暴。代价呢?我那时还不知道,直到听见母亲在父亲书房外低语。
“让他成为奥德莉的教父。”
那是母亲的声音,她原本是来自东方国度的女人,嫁给我父亲之后成了虔诚的天主教徒。
“有了这层上帝见证下的纽带,还有谁敢轻易动我们凯普莱特家?”
我躲在廊柱的阴影里,心脏直跳个不停。
教父?那个穿着灰色制服,眼神能穿透灵魂的男人?我能想象出父亲脸上那如释重负又屈辱的神情。
他们要用我,用一层神圣的关系,来捆绑住这保护伞。
于是,在一个穹顶绘着飞翔天使的私人礼拜堂里,我迎来了与他的第二次“相遇”。
彩绘玻璃过滤后的阳光,斑斓而肃穆,洒在冰冷的石地上。空气里是烛蜡、旧经书和陈腐的圣洁气味。我穿着一身白色礼服,头发被精心梳理,戴着珍珠发卡,像个被装扮好、等待献祭的瓷娃娃。我垂着眼,站在神父面前,努力做出虔诚的模样,心里却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块。
脚步声在空旷的礼拜堂里回响,沉稳。我下意识地回头,看见他走了进来。
他依旧穿着那身灰色制服,只是似乎收敛了些许戾气,多了一丝符合场合的庄重。
他微微低下头,伸出手。
他在等我把手递过去,我老实照做了。
神父开始朗诵那些无聊的经文,我不知道当时的我是怎么耐着性子听完的——或许是有兰达在,因为不懂得战争的我并不知道他那身SD的制服意味着什么,只知道他的几句话就能让一个家庭脱离苦难,我更不知道他是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是侵略我家园的人、是盖世太保。
尚年轻的我被父母保护得很好,不知道战争、不懂得苦难。
我只知道,我喜欢汉斯·兰达。
我甚至不知道他以后会毁了我,彻底地毁了我。
我轻轻把手放在他戴着皮手套的掌心里。他的手很稳,温暖透过皮革传过来。神父的声音在穹顶下回荡,说着些关于信仰与指引的话,但我几乎没听进去。
我偷偷抬眼看他。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他侧脸投下斑斓的色彩。金褐色的眼睛望着神父,显得那么庄重虔诚。那刻,我觉得他像个真正的守护天使——虽然穿着不一样的衣裳。
我太天真,太天真了。
“我承诺,将以上帝的名义,看顾她的灵魂,指引她的道路。”
他的声音在礼拜堂里轻轻回响。
当他俯身在我额头上留下那个轻轻的吻时,我的脸颊发烫。那只是个仪式性的吻,却让我心跳莫名加速。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茄味莫名地让人安心。
仪式结束后,他在回廊里单独和我说话。
“现在,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我亲爱的孩子。”
他的语气很温和。
我看着他,心里充满对新关系的好奇。
“教父...这意味着什么,上校先生?”
“汉斯。”
他纠正道,弯了弯腰,看着我。
“私下里,你可以叫我汉斯教父。”
他向前一步,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让我不得不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这意味着我会关心你的成长,你的教育。我会知道你在读什么书,在想什么。”
我点点头,其实并不太明白这些话背后的深意。在我那时单纯的想法里,这不过是多个关心我的长辈。
“我明白了……汉斯教父。”我试着叫出这个新称呼。
他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拂开我脸颊边的头发。
“很好,奥德莉。期待我们的下一次见面。”
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我心里泛起丝丝甜意。
那时的我怎么会知道,这看似神圣的纽带,将会如何改变我的一生。我摸着额头上仿佛还残留着那个吻的地方,天真地以为找到了特别的庇护。
多年后回想起来,我才明白那时的自己多么幼稚。
但那个下午,在彩绘玻璃投下的光影里,我是真心为有这个教父而感到欢喜的。
成为兰达教女后的日子,似乎与往常并无不同,却又处处透着不同。他并未如我预想中那般频繁造访,但他的存在感却无孔不入。
他开始差人送来书籍——不再是《罗密欧与朱丽叶》那样的浪漫悲剧,而是歌德的诗集,尼采的哲学,甚至一些地理和历史典籍。附带的便签上,是他流畅的字迹,写着简短的阅读建议或提问。
起初,我有些抗拒,这些书沉重而晦涩。但渐渐地,我竟沉浸其中。
他送来的《少年维特的烦恼》让我体会到另种炽烈的情感,而歌德的诗句在他下次来访时间起时,我竟能磕磕绊绊地接上几句。
那是雨后的下午,他来了。
没有穿那身臭名昭著的制服,而是一套深色的常服,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儒雅。我们在父亲书房隔壁的小客厅里,窗外是滴着水珠的新绿。
他考校我《浮士德》的阅读心得。我有些紧张,词不达意。他并不责备,只是耐心地引导,用他那让我沉溺其中的声音和腔调解读着那些复杂的句子,将魔鬼的诱惑、知识的渴求、永不停歇的追求娓娓道来。他的解读现实,剥去了文学浪漫的外衣,直指人性深处的**与困境。
我听着,时而困惑,时而恍然。他为我打开了一扇窗,让我看到了个远比玫瑰园和舞会更为广阔,也更为复杂的世界。
那刻,我完全忘记了他 SD 制服的意味,只觉得他是一位学识渊博引人入胜的导师。
“智慧并非天生,奥德莉。”
他合上书,金褐色的眼睛注视着我。
“它需要被引导,被唤醒。你很聪明,不要浪费你的天赋。”
他的话语像种子,落在我年轻的心田里。我感到被认可、被期待的雀跃,混杂着对他洞察力的微微畏惧。
他不仅在关注我,更在试图塑造我。
临走时,他站在门廊下,回头对我说。
“下次,我们可以谈谈叔本华。思考,能让你在这个世界上活得更加清醒。”
我点点头,看着他坐上汽车离去,心里充满了对“下次”的隐隐期待。
而我不知道,我此时正站在深渊边缘。
汉斯对奥德莉:[摸头][摸头][摸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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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apter2 仁慈的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