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才那束光冲破天际后,白厄怔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原本遮蔽的山洞因方才的冲击陷落了更大的顶口,原先本有阳光从外处照射进来,但天象的结界已经被破坏,所以真实的天空显露了出来。
原本虚假的天空是阳光,灿烂,但照耀在身上却不觉温和与暖意。而此刻,随着屏障的瓦解,黑夜降临,就连虚假的光芒都消失了,整个晨昏之眼陷入一片黑暗。街道上的应急灯光随之亮起,但白厄所处的山洞并无这样的设施,他看着自己的眼前被黑暗吞噬,手中的触感依旧真实,但却什么也看不见。雅辛忒丝还被他留在方才的洞窟里,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应该是赶紧找到她,并且逃离这个地方。
在得到了一切的答案后,白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雅辛忒丝,该如何解释一切的发生。所有的一切说来话长,但也很短。正如在长河中消散的生灵们,对于百年的跨度而言,他们不过是毫不起眼的一粒砂砾,无论是雅辛忒丝,皮埃罗斯,或者说是他自己。
百年之后,又有谁能记住他们的名字?
白厄并不清楚天象的屏障被摧毁后会引发如何的事情,他此刻唯一的目标就是找到雅辛忒丝,确认她此刻的安全。
他小心翼翼地移动着自己的身子,确保自己能从石碑上安然无恙地爬下,眼前的景色越来越黑,他在与时间赛跑,若等天空完全黯淡,在这蜿蜒崎岖的山洞里想要找到雅辛忒丝会变得更加艰难。
“雅辛忒丝小姐!雅辛忒丝小姐!!”
为了唤醒雅辛忒丝,白厄不得已在奔跑的过程中大声呼唤她的名字,希望能得到少女的回应,但事实却并未如他所愿,他并未得到任何可能的回应,倒是耳边传来岩石的迸裂声愈发明显。如果再不能找到雅辛忒丝的话,这个地方很快就会塌陷!
白厄绝不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他突然想起,在自己进入这片巨洞前,引领自己的光芒曾承诺过会在这里等待他,也许……
他在心中呼唤着光。
而几乎就是在下一刻,金色的光芒如同一道流星划过,从不远处隐隐闪烁,下一刻便来到了白厄的面前。整个山洞开始摇晃,他的眼前因金色的照耀开始明晰,白厄不敢再拖延时间,他现在要做的是找到雅辛忒丝然后用赛法利娅交给自己的硬币带着她一起离开,于是他赶忙对光说:“你应该知道雅辛忒丝小姐在哪里,快点带我去!”
光微微闪烁,然后飞速向着前方飞去,白厄紧紧地跟在它的身后奔跑起来,脚下的大地在晃动,一道又一道裂痕蜿蜒处出痕迹,此刻他正在与时间赛跑,根据他的记忆中,自己距离雅辛忒丝的距离并不远,如果不发生意外的话,雅辛忒丝应该不会出事。
不,是绝对不能出事。他还有好多过去的历史想要告诉雅辛忒丝,关于晨昏之眼的血祭,关于他父母的故事……
皮埃罗斯或许不是一个好的统领,也算不上是一个好父亲。
但他对雅辛忒丝的爱是真实的。
他不想让雅辛忒丝在误解中扭曲那份爱,他想要告诉雅辛忒丝,他的父亲从来不是杀害她母亲的凶手。至少,这件事一定要让她知道!
他的一只手里紧紧攥着来自赛法利娅的硬币,只要找到雅辛忒丝,他就会立刻大喊赛法利娅的名字。
雅辛忒丝小姐,究竟在哪里?应该马上就要到了,很快就——!
他看到了闪烁的金光在眼前停下,昏迷的少女依旧保持着他离开前的模样,身体靠在晃动的墙壁上,头歪向一边垂落。现在没有任何犹豫的时间,白厄赶忙跑向少女的身侧,手中死死地捏着硬币,不顾坍塌的灰尘,大声呼喊:
“赛——法——利——娅——!”
话音刚落,一道剧烈的风便卷过了他的身侧,就像二人初见时的训练,赛法利娅瞬间出现在他的身旁,两根纤细的手指夹住方才被白厄握在手中的硬币,灰发的少女刚刚稳住身形,便被眼前的局势吓了一大跳:“呜啊!小白狗你还真是给我准备了一份不得了的见面礼啊!”
“赛法利娅大人,先别纠结这个了!”白厄赶忙打断她的话:“这里快塌了!我们得赶快带着雅辛忒丝小姐离开!”
“雅辛忒丝……”赛法利娅凑近,在光的映照下勉强能看清少女的面容,初步判断伤势过重。赛法利娅‘啧’了一声,一手将高大的白厄拎了起来,突然的腾空令白厄一阵恍惚,紧接着他看到赛法利娅另一只手将雅辛忒扛在肩上。
这,这是什么?怪力猫咪?!!
白厄一脸惊讶地看着赛法利娅一手一个,像提着两个小鸡崽子,方才被她夹在手中的硬币此刻被她叼在口中。面对崩塌的洞窟,赛法利娅并未露出特别惊惶的表情,仍是一副自信的笑容。
随着硬币被赛法利娅仰头高高抛起,灰发少女轻笑一声,白厄只感觉自己眼前的视野被迅速拉大,似乎赛法利娅正在带着他和雅辛忒丝进行什么高速移动。而在某一个时刻,他发现方才为自己指明道路的金色光芒,悄悄融入了自己的心口。
“小白狗,怎么一直发呆啊?”眼前的景色在白厄眼前飞驰,整个晨昏之眼已经完全陷入黑暗,但街道上陆续开启地灯光让他的视线勉强清晰,他垂下头,在模糊的视野里看到他们方才离开的地方。却惊奇的发现,自己方才所处的地方正是之前那刻夏带领自己去的【神奇地方】,似乎也是黄金池的所在地。
“那个地方……”上方的风很大,再加上赛法利娅的速度奇快,白厄刚张口就被风灌进了嘴巴里不少,他被呛地咳嗽几声,眼角分泌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哈?你在说什么?”赛法利娅眨眨眼,往白厄眼睛盯着的地方看了一眼,随后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啊啊,你是说那个地方?那好像是之前天空泰坦留下来的什么造钱的池子,温度很高,掉下去马上就变成气咯~”
“诶?”赛法利娅眨眨眼,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话说,刚刚你叫我过去的地方,不就是那个池子的底下……等等,那是——!!”
赛法利娅的话还没说完,白厄就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力量击中了自己和赛法利娅,巨大的失重感包裹了他,他看到在天上漂浮短暂一瞬后迅速坠落的雅辛忒丝,少女仍然处于昏迷中,毫无意识的身体高高抛起随后向下,这惊险的一幕令白厄惊恐。
“雅辛忒丝小姐!!”
“啧!你这个家伙到底是……”
赛法利娅咬紧牙关,此刻像只受惊的猫似的警惕地看着方才袭击自己的黑袍男人,只是一瞬间,速度快到竟然连她都没有及时做出反抗的动作,这个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还未等赛法利娅思考多久,后方白厄撕心裂肺的叫声唤醒了她的神志,现在没有时间给她耽搁!小白狗和那个昏迷的小家伙要摔死了!!
于是她在空中灵活地转了个身,向着白厄与雅辛忒丝坠落的方向飞去。但方才袭击她的黑袍人显然更快一步,赛法利娅惊讶地看到他的身影疾速地从自己的身旁擦过,将昏迷的雅辛忒丝与因空气流动而短暂缺氧而意识模糊的白厄罩在黑袍里,紫色的光芒闪过后,三人稳稳地在下方的地上降临。
“你这家伙……”赛法利娅紧随此后落地,瞳孔圆瞪,死死地注视着眼前实力未知的黑袍男:“你是谁……”
此刻的她不敢轻举妄动,小白狗和那个孩子还在这人的手中充当人质,她可是答应了臭树杈子要保护好小白狗的,赛法利娅大人从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黑袍男人歪歪头,看着昏迷的雅辛忒丝,半晌,声音嘶哑着开口,就像数日未被水浸润过的干荒:“她……伤的不轻。”
随后又看了眼白厄:“他……晕过去了。”
“我现在……要给他们做治疗。”
说着,黑袍男人从怀里掏出瓶瓶罐罐,简单地开启后就往昏迷的白厄与雅辛忒丝的嘴里灌。
“你……”赛法利娅看着他的行为,眉头紧皱。虽然对眼前这个男人所谓浇花一样的治疗感到无语,但她防备的动作依旧没有收回,只不过这一次,她的语气更加疑惑:“你是敌是友?”
她看到黑袍男人灌药的动作顿了顿,但并未无视了她,似乎是正在认真思考,好半晌才回答自己的问题:“如果……你的立场是奥赫玛……那我便是你的……敌人。”
赛法利娅挑眉:“你是树杈子男孩的手下?”
“……那是谁?”
“哀寂。”
短暂的沉默。
“是。”
赛法利娅注意到他的衣袍中有金属的光泽闪过。
“那是你的武器?”她有些好奇。在知道眼前的人是那刻夏的附属后,赛法利娅放松了不少,至少她此行并不是代表奥赫玛的立场而来,和眼前这个神秘的家伙算不上敌对。
黑袍男人点点头:“侵晨。“
“侵晨?!”
赛法利娅瞪大双眼,上下打量眼前的黑袍男人半天,随后发出惊天的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感受到眼前男人的不耐烦和厌恶:“你……笑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赛法利娅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笑着指向黑袍男人:“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真正的卡厄斯兰那,那个男人早就死了!那么现在这个在战争里活跃的冒牌货,究竟是谁呢?”
“我从前就觉得小白狗的长相眼熟的很,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赛法利娅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语气也是激动中夹杂着幽寒。
“小白狗和卡厄斯兰那,本来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所以你是谁呢?”
“你是卡厄斯,对吗?”
“卡厄斯……已经死了。”黑袍男人沙哑着回应赛法利娅,语气平静地像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他死了……死在天空的袭击……”
“是的,是的!”赛法利娅笑容癫狂:“呵呵呵,卡厄斯兰那死了,卡厄斯也死了,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呢?两个名字相似,面容也相似的,找不到任何童年经历的你们,我实在无法相信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啊。”
“况且,卡厄斯已死这件事已被元老院与刻律德菈陛下列为绝密,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听到黑袍男人发出了不爽的声音,而这宣告了她在这场对峙中的胜利。
“你看,我就说,树杈子男孩他从来都是这么的不诚实。百年前是这样,百年后也是这样。他什么都不愿意和我说,却要找我合作。”赛法利娅低低地笑:“哼哼,哼哼哼……但是他小看了我,我是捷足的赛法利娅,我是整个翁法罗斯第一情报官,没有任何一条消息可以瞒过我的眼睛。”
“你的身体里……有「诡计」的气息。”卡厄斯冷声道:“这就是你的底气。”
“哎哟?行家呀!”赛法利娅笑:“居然连这也能看出来,果不其然,我的猜测是正确的。”
“什么猜测……?”
“方才的这句话,在几百年前,也有一个男人对我这么说。”赛法利娅眯起眼睛笑,看上去很真诚,但事实完全相反:“还需要我说的更明白一点吗?小狗弟弟。”
“嘻嘻,那个男人,叫做卡厄斯兰那哦。”
“你有和他一样的感知能力,但你们不可能是他的孩子。”
她的视线从卡厄斯的身上移向一旁的白厄:“而他,有和那个男人一样的,侵蚀的GEASS能力。”
“所以,你,还有小白狗……”
“你们是……对那个男人的可笑仿造。”
“哼哼哼,让我猜猜是谁干的?树杈子男孩?他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即使我知道他依旧对这个老情人念念不忘。刻律德菈陛下?她不可能这么做,她对那个男人恨之入骨……”
“啊,想到啦!”
赛法利娅自顾自地说着,眉眼弯弯,没有顾忌一旁卡厄斯愈加沉重的呼吸。
“是元老院的那帮大人们啊!我可忘不了,几百年前他们对卡厄斯兰那虎视眈眈的模样!”
“啊拉……”她看着没有动作的卡厄斯,语气失望:“反应这么小?看来是早就知道了啊……唉,没办法,树庭男孩在关于那个男人的事情上永远都比我积极地多呢!”
“诶?怎么没生气?”赛法利娅眨眨眼:“树杈子男孩可是把你当做那个男人的替代品呢。”
“……闭嘴。”卡厄斯话语中带着些许愤怒:“那刻夏老师……从未将我……看做……替补品。”
「那刻……夏……老师……我……我于您而……言……是不是……只是……那个……人的……替补……」
「为什么要这么想?」
「卡厄斯,你记住。我从未将你当做卡厄斯兰那的替代。在我眼里,你,卡厄斯兰那,还有你的哥哥白厄,你们对我来说是三个独立的个体。谁也不是谁的替代品。」
「可……是……我……我不是……哥哥……的……影……子……?」
「我的……命运……不……就……是如此……吗……?」
「你的命运由你自己决定,卡厄斯。你想当影子,就永远站在白厄的身后,当不起眼的黑暗。」
「你若想成为照亮黑夜的光,即使是黑夜中汲取太阳的月亮,也能发出不亚于烈阳的光芒。」
晨昏之眼·天象颅顶
皮埃罗斯的声音落下,空气中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那刻夏的眼角抽动了一下,随后很快,却被皮埃罗斯的眼睛清楚的捕捉。
“呵呵呵呵呵呵呵……”随后,那刻夏弯下身子,身子因笑而剧烈颤抖着:“哈哈哈哈哈!”
“怎么,统领?按照你的说法,难道我现在要叫你艾格勒吗?”他的眼睛注视着愣住的皮埃罗斯,不屑道:“不要以那些天灾的名字叫我,就像我也不会叫塞涅俄斯艾格勒,同样也不会叫你天空泰坦。”
“我现在与那被黑潮污染的泰坦有何区别。”皮埃罗斯扯了扯嘴角:“黑潮毁了我的一生,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是保护雅辛忒丝的安全了。”
话及此处,他垂下头去:“呵呵,晨昏之眼这一战,没有任何胜算……奥赫玛,悬锋城……他们不过就是冲着天空泰坦的力量来的。”
“如果只是其中一国,我可能还有拼死一战的底气,但……”
“因为奥赫玛军事实力强大,而悬锋城不仅不逊色于奥赫玛,还有同样继承了「纷争」力量的王储。”那刻夏补充了皮埃罗斯接下去要说的话,他语气冰冷:“确实,你说的没有错,哪怕是继承了完全「天空」能力的你,也没有同时对抗两国的实力。”
“既然明知自己无法对抗他们,为何还要白费我天空族人的性命?”皮埃罗斯摇摇头,笑:“天空的荣耀……不过只是一群人催眠自己当刽子手的,从未存在的笑话罢了。”
“那你还对你女儿说那些?”那刻夏笑:“还是说,你想要把她从你的身边推的远远地,才故意这么说。”
“只是黑潮的影响罢了。”皮埃罗斯咬唇:“哪怕是现在的我,在和你交谈的时候都已经是不清醒的状态。”
“黑潮的副作用罢了,很正常。”
“你难道没有?”
“以前是。”那刻夏耸耸肩:“嗯……比你要坏得多,那个时候的我别说思考了,连和人正常交流都做不到。”
“那听上去还真是可怕,我也会变成那样吗?”
“不好说,如果你选择接受你现在体内压制的天空力量,那么你将会和那时的我一样,变成几乎没有神志的怪物。”
皮埃罗斯闻言,并未露出震惊或是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道:“我早该想到的。”
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疲惫的双眸注视着那刻夏,半晌才开口:“无论如何,「天空」的力量不能落入奥赫玛人和悬锋人的手中。”
“可是你毫无胜算。”那刻夏冷声。
“我明白。”皮埃罗斯轻轻摇头:“不过我已经下定决心,不会再后悔了。”
“既然晨昏的覆灭已无法逆转,那么就让我燃烧这幅接近腐朽的身躯,我相信,拂晓的光芒一定会点亮晨昏,这一定是天空最耀眼的一击,也是最后一次。”
“是我的赎罪也好,是我最后也被这天空的荣耀困住了也罢。”
“无论如何,新的种子都不能在这场毁灭种死去。”
“我的雅辛忒丝,还有天空的种子们,就拜托你了。”
“作为交换,在我死后,天空的力量就任由你处置。”
谢谢你们的支持,下一章第一季完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聆听白鸟终末之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