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落到了盈盈所说的地方,还未推开门,就感受到一股久违的能量。
来自一个早就被宣告死亡的老相识。
他皱着眉,迎着诡异的血腥气,踏入房门。
映入眼帘的三具属于同一个人的骸骨。一具是一丝鲜红都不见的森森白骨,一具是拿切割整齐的血肉垒砌的身躯,一具是平摊在地上,没有任何伤口或是缝合迹象的完整的皮囊。
三者呈III型摆好,如同某种别样的艺术,依稀可见那血肉身躯的心脏在厚重的脂肪里艰难地跳动。
关落走进来的同一刻,那心脏仿佛忽然被打了激素,胡乱地撞,震声回荡在山峦之间。
骨淞展着卷轴倚在窗边,柳眉紧紧蹙在一起,见关落来了,垂着眼睛,冷声道:“天界元老在人间公然被害,其中有地界独有的混沌灵力,希望十殿及那位冥帝给个解释。”
她又道:“天界已经知道消息了,一日内便会派人手下来封山调查,此事绝不会不了了之。”
“呵。”关落蹲下身将手放在那血肉身躯上,一朵朵曼珠沙华在刹那间绽放又在转瞬间凋谢,一团小小的花苞在其中悄然出现,被关落不动声色地握在手心里。他起身,那颗心脏跳出血肉的屏障挡在他面前,又很快失去了那充足的活力,坠到地上,孱弱地跳动着。
关落说:“该是行归给我们一个解释,这是谁的手笔你认不出吗?”
骨淞沉默了,卷轴上赫然出现那个身影,那个张扬少年的影子。
“行话。”骨淞吐出这个名字,一时有些恍惚。
行话,行归的同胞弟弟。按理说始天使由纯净灵力自然孕育,赤条条来到这世间,并无血缘关系,没有年龄之分。可这二人的容貌太过相同,诞生时睁眼的第一抹风景便是那张同自己一般无二的容貌,一个古板沉静,一个张扬肆意,丝毫不同又互相弥补,是生来就连在一起的缘。
他们便以兄弟相称,在创世的那些日子几乎形影不离。
与行归的那双耳朵不同,行话的能力是一把浑然天成的手术刀,能将切割灵魂,将被混沌灵力污染的部分分离。他也是初代疗愈天使的一员,创世那阵,创生天使们常耗尽灵力被混沌灵力侵蚀,都是他的手笔才让更多人活了下来。
但当年天地之战的导火索也是他。
骨淞仍记得那日,日光渐落,那个沉默死板的少年背着光从大殿中走出,脸颊上淌着对天界诸天使来说久违的鲜血。
他说:“奉天地陛下口谕:冥之众党,所图之事违背天则,助兴霍乱,残害同族,损天界之根基,惹诸生以悲怒。为天界之永昌,吾已将冥打入地界,永世承受混沌的侵蚀,永世镇压万千恶鬼。现吾号令所有天使征伐冥之同党,压至大殿,行堕天之邢,一同打入地界。反抗者,杀无赦。”
骨淞还问他:“行话呢?他不是跟你一起进去的吗?”
行归面无表情地擦掉脸上的血迹,说:“罪人行话,为冥脱罪,执迷不悔,意图威胁天帝大人,行径恶劣,已被我就地正法。骨淞,这是冥亲自写下的罪己诏及堕天法则,传话去吧。”
她长长驻足长阶尽头看向那大殿,却再也没见过那洋溢少年活泼的身影,也再也没见过那个古板的少年。
时间回到现在,骨淞定了定心神,道:“我自然会去找行归要个解释,但这混沌灵力你们也没法推辞。”
“那你去吧。”关落捡起那颗心脏,说:“两界谈判在即,杀了他这个唯一可能交赎金的对地界没有好处,还给天界留下了个话柄,一个光明正大发动战争的理由,他们几个可没那么傻。”
“又或者只是为了混乱。”
关落一挑眉。“引天使来人间的混乱吗?倒是个好点子。但一个满身都是混沌灵力的地鬼悄无声息地来到这灵山里杀黎休,难度不亚于去大殿里杀天某了吧?这种能力,可不是堕天能赋予的。”
“你什么意思?”骨淞追问。
“一个猜测罢了。”关落将那心脏扔给骨淞,也不多说什么,话锋一转道:“你的卷轴还没用完吗?”
骨淞有些慌乱地接住,两只指头捏着动脉血换拎着那心脏,像是有些嫌弃。
“时间永不停止,记录也永不结束。”她说。
“你记录的是什么?”
“这世间所发生的一切人事物。”
“是吗?”关落看到窗外渐渐聚拢的云层,道:“那你一定知道这是第几场雨。”
骨淞自然也注意到了外面的骤变,卷轴摊开,又多了一抹水墨云。她说:“第五场。”
关落点头,又问:“那请问第一场雨时我在何处?在干什么?”
骨淞沉默不答。
“不知道吧,毕竟我那阵很无聊,没什么值得观看的情节,也不是那一场雨的主角。”关落平静的说着,古井无波的眼眸微抬,看向骨淞眼底:“所以,你写下的,到底是记录,还是故事?”
山雨欲来,狂风呼啸。窗内,那个男人转身离开,而骨淞,松开手指,任由那颗心脏摔落在地,她越过三具可怜的尸体也走出门,阴影变换,再抬眸时,已是一双紫色的瞳孔。卷轴在她面前浮现,上面水墨的图案被赶到一边,只剩秀美的文字落在绢布上,密密麻麻。她扫过,薄唇轻起,一张一合吐出三个没有声音的字。
“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