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被妈妈从福利院接到新家的时候,浅野夏浑身都充满了局促与不安,她不知道会不会变成一次新的暂住,从大阪哥哥家被丢到福利院,现在又被带到这个所谓的“家”。
“小夏要多微笑哦,要讨好爸爸,这样妈妈和你才会幸福。”
那天阳光十分明媚,妈妈打扮得光鲜亮丽,在一众孩子中艳羡的目光中牵走了浅野夏。
浅野夏也只来得及和独自剩下的小伙伴鹤蝶挥挥手。
新家在东京市区,离福利院很远,独栋的一户建也彰显了人家的富裕。
新的爸爸十分和善,他见到浅野夏第一面蹲下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说:“欢迎回家。”
妈妈说,爸爸对夏很好,特意给她办了六本木的贵族学校让她转去。
妈妈又说,女孩子脸受伤就很不好了,短发更是难看,一定要把头发留长才有个女孩子样子。
浅野夏不太明白,但她一直记得来东京前哥哥和她讲的话:“夏要和别人打好关系,听妈妈的话。”
哥哥认为她和妈妈在一起会变幸福,妈妈也这样觉得,所以浅野夏也要这样觉得。
入学第一天,她自我介绍时不小心冒出的关西腔让台下哄笑。
课间女生们戴着和善的面具把她围绕了起来,却说出了:“没想到你是女的啊,真的吗?”这种话。
入学的第一周,她遇到了桌子上“不小心”被画上了丑陋涂鸦、身后“不小心”被贴上了恶意贴纸、下课后“不小心”被关到了教室诸多事情。
浅野夏没有难过,没有人必须喜欢她,她也不需要这些人。
在第一个月,浅野夏终于交到了两个新朋友。
一个课间,森理惠撕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贴到浅野夏背后的贴纸,她温柔地擦掉了夏桌子上被画上的涂鸦。
“你好,我是森理惠,我们中午可以一起吃便当吗?”
金发的女孩就这样闯进了浅野夏的生活,中午时,森理惠的好友井上绫子听闻她的遭遇,也愤愤不平地加入了她们。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得很快,令浅野夏开心的事情多了起来。
但令她不开心的事情却也没有消失。
新家庭其乐融融的氛围只是表面,终于在一个夜晚,爸爸的面具破碎了。
浅野夏看着被家暴得遍体鳞伤的妈妈,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妈妈,为什么不离开他?”
“你在说什么傻话?离开这谁给我们钱?谁供你上贵族学校?不许做多余的事!”
妈妈面目狰狞,漂亮的脸此时蒙上了阴影。
浅野夏没有办法,只能在爸爸家暴的时候护住妈妈替她分担,让她少受一些伤。
她被好友追问,也只是缄默不言。
但是事情还是被发现了,浅野夏又带着伤出现在两人面前,细心的森理惠注意到了她胳膊上的淤青,井上绫子给她擦药后和森理惠多番猜测,不难知道事情全貌。
为了开解浅野夏,小升初那个夏天,井上绫子带着她去打了耳洞,说是“疼痛转移法”。
清脆的枪声在浅野夏耳边响起,疼痛确实从她心里转移了一瞬,她得到了一丝快意。
她想起了还在哥哥的拳场时,那群人拳拳到肉的格斗,还有她面对沙包时发泄的快感。
于是浅野夏又去剪短了刚刚留长一点的头发,伪装成了一个男生在六本木寻找着目标。
她打听到六本木的不良群龙无首,各个私塾附近的小巷经常有抢劫学生的不良出没。
再一次打倒一个试图为难女学生的混混,浅野夏享受起了这种发泄方式。
在这个假期,她和温柔的森理惠关系愈发亲密,井上绫子倒是因为一些摄影的爱好不再经常和她们混在一起。
新学期,三人还是在同一初中,活泼的井上绫子变得有些沉默,问她给出的理由是“新学校想要谈恋爱,温柔的女生更受喜欢。”
浅野夏不理解,但她尊重。
课后活动还在继续,却没想到有不长眼的人收了井上绫子的“保护费”。
又一次帮妈妈挡掉了来自爸爸“爱的宣泄”,一身伤的浅野夏游荡在绫子被抢的事发地点。
黄昏的阳光照得人懒洋洋的。
小巷子里,浅野夏一拳又一拳砸在这个不良的脸上,被雨伞抽过的胳膊隐隐作痛,于是她把疼痛转移到了不良身上。
溅出的血崩到她的脸上,模糊她的视线,不良的惨叫已经变得微弱起来。
“夏?停手吧,他失去意识了。”
熟悉的女声从巷子口传来,浅野夏停下动作,转头看去,穿着长裙的井上绫子脖子上挂着相机,正一脸担心地看着她。
井上绫子之后没有再多说什么,给浅野夏处理了伤口就和她分开了。
再一次见面是在游戏厅附近,井上绫子拿着钱递给一个瘦高的男生,那个男生有些不耐烦,浅野夏喊了一声绫子,两人视线都看了过来。
“你的事情我答应了。”
男生突然改变了态度,接了井上绫子的钱就转身进了游戏厅。
“绫子,你给他钱干什么?”
“让他帮我买一些进口的磁带而已啦。”
浅野夏相信了她。
没过多久,在午休时,森理惠开心地和两人分享自己谈了恋爱的事,据说男朋友很厉害,帮她赶走了欺负她的人,她一见钟情坠入爱河了。
“要小心哦,听起来不像什么好人唉。”
浅野夏吃了一口饭团,囫囵不清地提醒森理惠。
“夏也很能打,难道不是好人吗?”
冒着粉红泡泡的女生还没发言,井上绫子先反驳了她。
“难道我很像好人?”
“对我们来说是好人!”
森理惠笑嘻嘻地贴到了浅野夏的身边。
苦闷的夏天来得很快,学业繁忙的浅野夏不像之前那么热衷课后运动了,比起那些,数学和英语更加为难她。
森理惠分手消息传来时正值傍晚,浅野夏正在家和数学题殊死搏斗。
收到好友传来的信息,她马上就赶往森家,想去安慰她,但她不能预知之后发生的事。
下了电车走在路上,天渐渐黑了,浅野夏加快脚步,井上绫子已经在森家陪理惠了,她也得快点到。
森家狭小的开放阳台站着两个女生,浅野夏松了口气,以为理惠不那么伤心可以出来目接她了。
谁知她刚刚靠近院子,两个女生就爆发了争吵,浅野夏刚想开口,一个人就从阳台跳了下来。
“理惠——”
井上绫子的尖叫表明了跳下来的人的身份,浅野夏的心仿佛停跳了一拍,冷汗瞬间冒出。
即使拨打急救电话也晚了,浅野夏看着森理惠头上的血飞溅在草坪上的石头上,她焦急地喊着理惠的名字,但仅存一丝温热的尸体没有给她回应。
浅野夏的手臂上还沾着好友的血,她无视行人的目光,面如死灰地回到了家。
家里没有开灯,但妈妈的惊叫无不表明着发生的事情,碗筷砸碎的声音穿透浅野夏的耳膜,她再也无法忍耐。
她不能再听见妈妈的叫喊,她不懂明明雨伞是雨具,为什么要背上不该有的职责。
回过神来,妈妈用惊惧的目光看着她,爸爸的胳膊无力地垂在地面,失去意识昏迷了。
冷静地拨打了今晚的第二个急救电话,浅野夏夺门而出。
她终于逃离了这个家,走在已经没人的街上,她想从亮着的贩卖机买一瓶汽水,却不能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
“要这个吗?”
男声从耳边响起,她刚刚点的那瓶饮料也掉出贩卖机。
浅野夏没有接过饮料,她抬头看向把她笼罩在阴影下的人。
“是真一郎哥啊。”
她看到了熟悉的人再也忍不住,眼泪不争气地从眼眶冒出,她扑向对方怀里,埋头发泄着今晚的情绪。
浅野夏跟着佐野真一郎走向他的店铺,一路诉说着今晚发生的事情,然后在他不赞同的目光中拨打了警局的电话,她要自首。
她不知道今晚过后要怎么面对妈妈和爸爸,也不知道那个家会不会再接纳她,她现在只想躲到没有认识的人的地方。
在浅野夏的印象里,这个叫真一郎的男生一直很靠谱,他会接弟弟伊佐那出去兜风,也会在她和伊佐那打赌时及时送来哥哥的信件。一如此刻,佐野真一郎正温柔地安慰她。
真一郎的店按理来说已经关门,他们看着被打开的仓库门和被破坏的锁链就知道是进了小偷。
浅野夏站在街对面看着佐野真一郎独自过去,却没有来得一阵心慌,他步入那到黑色的门,仿佛被吞噬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正好目睹了一个男生举着虎钳冲上去的一幕。
“快躲开!”
听到大喊的佐野真一郎下意识回头看向浅野夏,刚好错开虎钳的棱角。
沉闷的一声,佐野真一郎倒在了地上。
“真一郎哥!”
浅野夏冲进去推开愣在原地的男生,用刚刚真一郎给的手帕捂住了他脑袋流血的地方。
“快打电话啊!”
她冲着另一个已经拿起电话却犹豫在原地不拨号的男生大喊催促他按下按键,警笛声在这时传了过来。
最后三个人一起被拷进警车,而及时赶到的救护车也带走了佐野真一郎。
这个深夜吵醒了所有人。
被扣押的第二天,浅野夏的爸爸已经在医院清醒,他不愿和解,她最终以伤害罪被判了一年半,在她坚持不懈地询问下,警察透露了佐野真一郎的情况,他虽然没被击中头部要害部位,但也一直昏迷不醒。
听到真一郎还活着,浅野夏松了一口气。
这个烦闷苦涩的夏天终于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