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西洲曲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夜风呜咽穿过堂口，炭火噼啪的响声，益元堂内越发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寂静。

四个死人是青衣楼的人，眉心各有一根凤翎金针。

此时，陆小凤已明白了赵瑟瑟催他们下山的意图，明白了柳余恨为何忽然不再纠结于上官雪儿。

面前的女子以纱遮面，若不是那双不复往日柔情蜜意的眸子与她周身遮不住的冷寂气质，任谁都会将她认作上官丹凤。

可上官雪儿是上官丹凤的表妹，她又怎么会认错人？

陆小凤只能苦笑，本就诡谲的金鹏王朝之事不仅没有变得清晰，反倒愈发扑朔迷离。

唯一可庆幸的是幕后之人既然将人撤走，无论是因不能以武力抵过他与花满楼，还是不欲与他们正面对敌，都代表今夜起码是安全的，尚有足够的时间验证这位上官丹凤。

而上官雪儿喊出那一声表姐后，忽想起自己算是偷溜在外，忙躲在赵瑟瑟身后，小心地左顾右盼，没看到柳余恨和其他人，才冒出个脑袋，道：“表姐，你不要抓我回去！”

上官丹凤瞧着她，半响，才道：“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她也就是对你才有那么一丁点真心了。”

他是谁？是柳余恨？还是其他人？赵瑟瑟对金鹏王朝的事情知道的不多，见过的也不过是两个上官丹凤与方才的柳余恨。

她看向陆小凤，对方摇摇头，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但与她一样，并不知道答案。

陆小凤略略思量，向前一步，笑道：“丹凤公主的飞凤针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连青衣楼的高手也不是对手。”

上官丹凤只轻轻瞟了他一眼，神情冷漠，并不接话。

上官雪儿虽然聪明，却是年幼，对于发生的事情尚处于状况之外，此时她皱着眉头，想不明白表姐和陆小凤之间不是暧昧的情人么？当初还因为自己偷溜到陆小凤的房间坏了她们的好事很是生气。

现在看着，表姐却是像一点也不认识陆小凤一样，绝情地很。

任上官雪儿心中忿忿，却并未影响其他几人的交锋。

上官丹凤对赵瑟瑟道：“赵姑娘为试探我的身份竟连自己的哥哥也不在乎了。”

赵士玄因伤服了麻沸散，尚在昏睡之中，而大夫与学徒不知去了何处，上官丹凤内力未恢复，青衣楼的人又招招死手，她只得用上仅有的飞凤针。

赵瑟瑟当然不可能会将受伤的哥哥单独留在此处，父亲被派往河东虽是帝王临时起意，但也调出一小队朔方军暗卫。

可既然上官丹凤没有发现，赵瑟瑟也不欲明言，只浅笑，道：“正是为了哥哥的安危，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毕竟上官姑娘应比我清楚，这四人为何而来。”

那位‘丹凤公主’与赵瑟瑟所认识的上官丹凤太过相似，甚至连名字都是一样的，她曾怀疑过上官丹凤与那位“丹凤公主”是一道的，今日上午时故意将哥哥骗了出去，以此威胁自己，逼西门吹雪出手。

但赵瑟瑟也明白，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她所见到的容颜受损的上官丹凤才是真正的丹凤公主，一个可怜的受害者，躲过敌人追杀后，藏身怡红院，却碰巧遇到了哥哥赵士玄。

这些猜测到底只是猜测，赵瑟瑟并不知道真相，但她知道无论哪种原由，这群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上官丹凤听出了赵瑟瑟的言外之意，对于既不信任自己，还以自己的安危将计就计、引蛇出洞的人，任谁也不会有好脸色，上官丹凤冷声道：“赵姑娘不仅机敏过人，而且心思缜密，不知与我那好妹妹上官飞燕谁更胜一筹，想来方才赵姑娘已见过她了？”

本就不满的上官雪儿忍不住插嘴道：“你休要污蔑我姐姐，她也被青衣楼抓走了，现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上官丹凤心知青衣楼本就听上官飞燕的，怎么会被青衣楼抓走，可见盲眼男子神色，又听上官雪儿言语…心道，若自己真的和盘托出，说假扮自己的人就是上官飞燕，怕也不会有人相信。只好话锋一转，故作震惊道：“她被青衣楼抓走了？”

这转折有些生硬，赵瑟瑟心生疑惑，道：“将我们引走的正是令妹上官飞燕的歌声，可惜我们到时，并不见她。”

赵瑟瑟既然没见过上官飞燕，那么听到歌声便认出上官飞燕的只可能是这两个男子，而只要见过上官飞燕的男人鲜有不被迷得神魂颠倒的，虽赵瑟瑟有意模糊，但上官丹凤却从中听出了更多的信息，故而佯装犹疑，问道：“说了许久，还不知这两位是谁？也是赵姑娘请来的帮手？”

陆小凤道：“我姓陆，陆小凤。这位是花满楼，我们的确是瑟瑟姑娘请来的帮手，却不是帮她自己，而是帮上官姑娘。”

上官丹凤道：“四条眉毛陆小凤，地产巨富花家七童，没想到赵姑娘不仅是长安第一才女，暗中竟也与江湖中人也有所交际。不过…你们到现在都在怀疑我是否是金鹏王朝的丹凤公主，又如何有帮我一说。”

陆小凤道：“自然不是金鹏王朝一事，而是…西天客之女李银月牵扯进小倌章五郎被杀一案。”

他是如何知道的？赵瑟瑟压下心下惊诧，可还是没忍住看了眼陆小凤，他朝她眨眨眼，继续道：“那日去了四海阁的人，与李家大小姐和章五郎有过交际之人，我刚巧认识。”

陆小凤是如何知道的？

自然是因在大智大通处听到赵士玄的问题，一件事既与他的新朋友赵瑟瑟有关，又与挚友花满楼的哥哥有关，陆小凤不可能置之不理，而查到些许事情并不困难。加之他们三人来益元堂时赵瑟瑟所说‘一个朋友的案子’以及现在的局面，已然证实了他的猜测。想到这，陆小凤看向花满楼，他摩挲着手中的折扇，显然对于花五童陪女子去楚馆的事情尚有些难以理解。

一旁的上官雪儿已经从不满到不明所以，愣愣地站在原地。自己这几日见的表姐难道不是真的表姐？可她为何半点没有发现？她一直猜测自家姐姐上官飞燕是被表姐上官丹凤杀害了，但现在，她喃喃道：“我猜得没错，姐姐真的是被‘丹凤公主’绑去了，可我也猜错了，那个‘丹凤公主’却不是表姐，表姐也被她害了。”

花满楼握着折扇的手指有些发白，若这位上官姑娘才是真的，另一位‘丹凤公主’会是谁？上官雪儿是她的至亲，尚且不曾发现其伪装，背后之人定然已筹谋许久。他仅存的理智也不过一遍遍梳理此时的线索，而后想到，只要那些人还想要金鹏王朝的财富，上官飞燕虽被他们捉住，但性命应当无忧。

可理智知晓，感情却仍在忧虑中煎熬。

上官丹凤不在乎这些人是否真的信任自己，左右已死过一次，但她欠了李银月一条命，她盯着赵瑟瑟，道：“赵姑娘迟迟不愿赵士玄去作证，也是因为怀疑我的身份，怀疑我与李姑娘蓄意接近赵家？”

赵瑟瑟叹道：“是也不是，我们都知要判断李姑娘的清白其实并不难，她那夜四更后宿在平康坊四海阁，五更时出现在安邑坊破落宅院中，从四海阁到那处宅院近最近需穿过东市，也有二十余里。我问过大理寺寺丞，章五郎的死亡时间恰巧是五更后，所以只要有人能证明五更时在安邑坊见过李姑娘，只要上官姑娘所说见到李姑娘的时间是真，自然不难推断出李姑娘有无可能返回四海阁杀人。”

安邑坊之事上官丹凤当然也可以自己去作证，只这样一来金鹏王朝的财富就会落入豊朝国库，她还抱着能戳破上官飞燕阴谋的心思，自然不希望可能回到手里的财富归了别人。

见上官丹凤沉默，上官雪儿先急了，拉着陆小凤的手，红着眼道：“她是我表姐，求求你们不要再猜来猜去了，我姐姐也还在青衣楼手里等着我们去救她。”

陆小凤道：“可另一个丹凤公主，你也喊她表姐。”

上官雪儿只好看着上官丹凤，“表姐，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上官丹凤道：“也许有一个人可以证明。”

上官雪儿眼睛一亮，道：“谁？”

上官丹凤道：“独孤方。”

赵瑟瑟叹道：“独孤方已经死了。”

上官丹凤眉心一蹙，道：“死了？”

陆小凤道：“是，就在刚才，在上官飞燕唱歌的龙华山破庙中，被判官笔钉住，旁边还有两行血字。”

上官丹凤问道：“什么字？”

陆小凤慢慢道：“‘以血还血’‘这就是多管闲事的榜样’。我本以为是说我的，可现在想来也许不止是在说我。”

上官丹凤抬起眼，毫不犹豫将面纱扯落，道：“你说的对，幕后之人既然发现了我还活着，这话说的自然也还有独孤方。”

上官雪儿捂住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呼，大大的眼睛充满了惊恐与疑惑。

她知道自己的表姐有多爱惜容貌。

而赵瑟瑟也是第一次看到上官丹凤的真容，之前只是听哥哥说过而已。她很漂亮，可现在漂亮的脸上却有着可怖的刀疤，整整七道，即便已经结痂，也看得出之前定是深可见骨的。

赵瑟瑟只能叹息，也只能继续自己的疑问，她问道：“独孤方几日前还在追杀你，若非李姑娘恐我哥哥也难逃，可这话分明是说他帮过你。”

上官丹凤道：“他是追杀过我，但也的确帮过我。独孤方的主人下毒害我，我虽侥幸没死，但逃命时却被独孤方发现了。也不知道他如何想的，竟愿意放了我。”

赵瑟瑟道：“所以你第一次见我时，才说自己已经是个死人，顺着查下去会惹出更大的麻烦，这个麻烦是指青衣楼，也是指金鹏王朝的事。他们不愿让你出现，是因为他们已让人易容成你的样子。可他既然已经放过你，为何又忽然要杀你。”

上官丹凤道：“因为他让我答应的三个条件中，除了毁容与也不再出现外，还要我自废武功，我食言了。”

陆小凤道：“自废武功便不能复仇，他定然会暗中盯着。上官姑娘是为了报仇才急于恢复武功？”

上官丹凤摇头，道：“你可知独孤方将我送去了哪里？”

赵瑟瑟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因为她知道哥哥是在哪里遇到的上官丹凤，她试图阻止，“上官姑娘...”

上官丹凤打断了她，语气淡然，道：“怡红院，那个地方可不是个好地方。”顿了顿，她又道：“或许对你们男人来说是好地方，灯火阑珊时有美人相伴，就算实在没有银子，也能选一个熄了灯都一样的。”

陆小凤没有说话，他没有办法否认，即便做出这样事情的人不是他。

上官丹凤本不期待他说什么，继续道：“我曾想过，他们其实根本没想过要饶了我的命，只是换了一种方法侮辱我。”

上官飞燕之前就说过她向来最厌恶的就是自己高高在上的样子，若是屈服了，她的目的便达到了；若是没有屈服，那就更好办了…不守诺自然是要死的。

陆小凤叹道：“可独孤方现在死了。看来他放过你之事，那幕后之人并不知情。看来再心狠手辣的人也会有心软的时候，他害你是真，救你…也是真。”

陆小凤有些说不下去，他无法说将一个内力尽失的虚弱女子送到怡红院到底是不是救。

上官丹凤没有在意，反而笑道：“是啊，她失去了臂膀，我却还好好活着。也难怪气急败坏让青衣楼的人出手。”

她说这话的时候看着赵瑟瑟，赵瑟瑟对上她的眼神，脸色忽然一变。

上官丹凤瞧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垂下眸子，继续道：“我本不愿将残缺暴露在旁人面前，可既然是我请求你们的帮助，又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独孤方已死，比起我这张已经毁了的脸，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证明我的身份。”她似是忽然放下了戒备，温声道：“雪儿，我们之间有的那个秘密，你还记得吗？”

上官雪儿犹豫道：“记得。”

上官丹凤笑道：“你现在可以告诉赵姑娘她们了。”

赵瑟瑟她们要害自己不必如此曲折费劲，而她们既然要帮自己，定然会保证周围没有其他人。

上官雪儿看了看上官丹凤，道：“表姐…真的要说吗？”

上官丹凤道：“生死都经历过了，还在乎别的么？”

上官雪儿小脸皱成一团，小声道：“表姐…表姐有六根足趾。”

她说完又去看上官丹凤，可上官丹凤的神色不再像当初她闯入澡堂时那样惊怒，而是十分淡然，甚至像是...解脱了一般。

上官丹凤道：“金鹏王朝的每一代帝王都是生有异象之人，这异象就是足生六趾。容貌可以改、声音可以变，可足趾无法凭空生出。”

上官丹凤说的没错，而当面前的上官丹凤被证实为是真正的丹凤公主，赵瑟瑟等人心中滋味各异，难以明言。

陆小凤先问道：“这个秘密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上官雪儿知道兹事体大，不敢儿戏，当即道：“我从没告诉过其他人！”

上官丹凤也道：“据我所知，只有皇室嫡系知晓。”

陆小凤心中有了思量，道：“多谢。”

赵瑟瑟忽道：“上官姑娘还活着之事已被她们发现，再留在此处恐不安全，听闻李家小姐受了伤，正在西洲落霞镇，恐是案犯要对她不利，不如上官姑娘与哥哥一道去找她，这个案子想要真相大白，李姑娘也需回到长安才是。至于其他人证，我们也会想办法的。”

上官丹凤道：“我去便可，何必让赵士玄也去？”

赵瑟瑟道：“金鹏王朝之事不知背后有何阴谋，我不愿牵连哥哥，何况…哥哥想必也不放心上官姑娘一人独去。”

上官丹凤没有反驳，神色却也缓和下来。

次日晨，赵士玄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妹妹安排得明明白白，比起让妹妹涉险查案，还是自己去更为妥当，可他了解赵瑟瑟柔中带刚的性子，怎么会轻易放手，他试探着问道：“我不在长安，你怎么办？不如我们一起去。”

赵瑟瑟自然不可能答应，道：“我可不想和你们一起奔波，何况这李家小姐的事本来就是你欠的人情。我今日还要去和裴家小姐切磋棋艺呢。”

赵士玄见她拿出裴家的帖子，检查了几遍没有问题，才笑道：“你那日赴杏花宴，说是替我查案，但案子没查出来，反倒是去认了个新朋友。不过现在看来这裴千倾不愧为贵女表率，起码交朋友的眼光极好。”

赵瑟瑟被他说的哭笑不得，推了推，道：“哥哥，我哪有你说得这么好。与其和我贫嘴，还是去办正事要紧。”

赵士玄道：“我的妹妹是全天下最好的，也就那个白眼狼拿着珍珠当鱼目。幸好你幡然醒悟...”说着他又看向赵瑟瑟，警告道：“你不会再想着去找他了吧。”

赵瑟瑟无奈道：“不会，真不会。就像哥哥说的，我已经幡然醒悟了。”

赵士玄想到妹妹近来的表现，也放下心来，与乔装作车夫仆从的几名朔方军士兵带着上官丹凤离开，却不知他的好妹妹赵瑟瑟虽的确不曾想着要去找李承鄞，却牵扯进了另一桩“王室秘案”中。

赵瑟瑟的cp是剑神西门吹雪，但女主cp≠主角，所以出现的不会很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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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