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根廷,布宜诺斯。
这座城市是这个国家的首都,毗邻河岸,气候温暖,终年无雪。二战尚未结束,阿根廷虽然暗中与德意志关系密切,但至少在表面上他还是一个中立的国家,战火并未延续到这片土地上,而这个城市也在这几年里涌入了大量外来者,人口数量急剧攀升,其中就包括我们的主角爱丽丝。
上午十点,她才慢悠悠的来到自己工作的地方,这里外表看起来是一座豪华的酒店,实际上内部还开设了包括赌场在内的一系列娱乐设施,而她通过这两年来并不那么勤勤恳恳但还算不错的工作能力,最终得到了荷官的工作。
她不仅可以记住手上摸过的每一张牌的位置,还可以记住每一个出入这所酒店的人,说是荷官,其实还兼职人肉监控的功能。
“早啊,爱丽丝。”门口的接待侍从热情的跟她打着招呼,这个男孩只有十八岁,但也比她要大上四岁,纵观整个酒店,她也是年纪最小的员工了,不过好在她的身高已经与成年人无异,五官长相也并非幼态风格,至少化个妆之后不会有客人质疑这里怎么雇佣童工。
“早,莫利。”
布宜诺斯是一所晚起晚归的城市,尤其对于他们这些擅长熬夜的人来说,十点钟还可以算是早上。
她一路来到更衣室换上制服,在这里还碰到作为服务生的苏珊,两人闲聊了几句后苏珊说自己下个月就要辞职了,因为她要结婚了,她想换一份普通的、作息时间更稳定的工作,她又问向女孩:“爱丽丝,你的打算是什么?”
战争年代,就算是和平的布宜诺斯里也有着太多看不清过去与未来的人,但她还是会好奇这个早熟的女孩要如何生存下去。
爱丽丝还真有规划:“我打算再赚两年钱,然后去开家店什么的吧……虽然老板很大方,但我不是很喜欢这里的环境。”
“是啊,毕竟你总是那么孤僻。”苏珊拥抱了她,“亲爱的,祝你好运。”
是我孤僻吗,是你们太热情了吧,这动不动就要给人一个熊抱的习惯到底是谁统一的……爱丽丝的思绪逐渐发散。
路过服务台的时候她顺便拿了份今天的报纸,翻到国际板块快速扫了一遍,这段时间的内容都差不多,大概就是形势一片大好、胜利指日可待。
新闻三要素之一必须包含人物,但是报纸上出现的名字多是一些国家元首,阿根廷的报纸不会介绍美国的偶像,美国队长应该算偶像吧……大概?
战争胜利后,他会怎么样呢……大概会升职加薪、迎娶卡特,再过几年如果他决定竞选总统,那她大概就有机会在报纸上看见他了。
“你知道那个人吧,史蒂夫罗杰斯,一连捣毁了纳粹几个窝点。”
“听说过,那个美国队长,怎么你也是他的粉丝?”
“我可不是,但我在欧洲参军的一个朋友见过他。”
爱丽丝经过两个客人身边的时候竟然听见他们在谈论史蒂夫的事,她的脚步顿时慢了下来,若无其事的整理着一旁的东西,实则偷听。
大厅被装饰得富丽堂皇,单是一台水晶吊灯就价值数十万美元,能来这酒店消费的客人非富即贵,喜欢吹牛逼的概率低之又低,他说的那个参军的朋友应该也不是什么小兵,而是一个将领。
“……我那个朋友一向讨厌美国,但他对美国队长的评价却不错,夸他表现如何神勇,深入敌后执行任务,至于是什么任务他可就不肯说了。”
“哈哈,你还没明白吗?这就是他们在刻意造神……”
后面的对话就都是在谈论政治,虽然把他拖到小树林里暴打一顿套取信息也不是不行,但爱丽丝觉得这个人不会知道更多关于史蒂夫的事了……何必这么麻烦,史蒂夫又不是什么秘密间谍,要想找到大名鼎鼎的美国队长还不容易吗?
问题是她找美国队长干什么?爱丽丝后知后觉,她这是太久没听到老朋友的消息所以有点自我意识过剩了,美国队长的任务再危险有他的同伴在,和她这个远在天边的阿根廷黑户有什么关系。
她这个并不性感也不知道算不算美女的荷官现在的任务去给那帮土豪发牌。
……
晚上七点,她离开了酒店,今天的工作结束了,明天就是通宵的晚班了,她有今天的一整个夜晚和明天的一整个白天去做点什么,但她的选择一般都是窝在出租屋里看书。
虽然酒店免费提供集体宿舍,但她宁愿花钱在外面租房子住,那是一个花店老板将自己空着的一个居室租给了她,清静的巷子里铺着青砖的道路,一直通向一座爬满鲜花的架子,天才微微暗下来,但花店里已经亮了暖黄的灯光,白色的墙壁上爬着四季不败的藤蔓,将小屋的房门微微掩盖。
也许她以后也会开一家花店,爱丽丝这么想着。
从木桌上的纸袋里拿出两片黑面包就是她的晚餐了,她从来不管东西有没有变质,反正她没有食物中毒过。她抽出那本罪与罚,翻到书签的地方想要继续看,可是十分钟过去了,书页右下角的数字却始终保持不变。
她看不进去,她无法静下心来。
“啪”的一声,她将书本大力的合上了。
没有心情看书、更没心情喝酒,她正反常的处于一种坐立难安的状态,又过了十分钟,她出了门。
布宜诺斯被称为小巴黎,不仅风土人情像巴黎,小偷多的也像巴黎,爱丽丝自己就遇到过一次。先说明一下,她不是冷血暴力狂,也没有行侠仗义的爱好,但有时候当她心情烦躁时就会冒充一把盗版罗宾,只是为了发泄情绪。
这一晚上,直到深夜,她才回到了出租屋,体力和精力的大量消耗终于让她感到了疲惫。
先睡觉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她这么想着爬上了床——
结果她一晚上都没睡。
在瞪了天花板一晚上之后的清晨,她离开了。
不仅是离开出租屋,更是离开了布宜诺斯、离开了这个国家,她要去欧洲,就是那个还没打完仗的欧洲。
她这个人一向很有执行力,就是有时候做事不过脑子,擅长用屁股做决定,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欧洲,但是想去就去了,哪有那么多理由。
但是显然,这个说法都不是正常人能接受的。
所以当史蒂夫捣毁完又一个九头蛇据点后看见她的时候,他几乎惊呆了…… 美国队长不能说脏话,但他差一点没忍住:“爱丽丝?你怎么在这里?!”
她长高了不少,几乎快要赶上卡特了,但那张冷漠厌世的脸还是能让他一眼认出来,玻璃珠一样的紫色眼睛里看不出半点心虚,她不假思索的说道:“探亲。”
此时夜深人不静,天生还飘着小雪,他的小队还在后方扫荡战场,而他是察觉到有人在附近才追了过来,结果就看见了她。
史蒂夫板着脸:“你说过你在欧洲已经没有亲人了。”
她还是面不改色:“扫墓也能算探亲吧。”
史蒂夫嘴唇微动,他貌似本来是要说些什么,但是碍于身份又止住了话语,倒是爱丽丝接道:“听说你在这里就顺便来看看,虽然知道你的大概位置,但要逮到你本人还挺难的……所以我就随便抓了几个纳粹、把他们的头按进水里几次,就得到了九头蛇的信息,然后继续重复这个操作,虽然中途有负隅抵抗的,但问题不大,具体过程你可能不会想听……直到找到残存的据点,再放出信息给盟军,最后在这里守株待兔。”
“……”史蒂夫听罢,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是考虑改行做间谍吗?”
“钱少事多离家远,当然不。”她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他的无情大手,“好吧,我知道你不是在夸我……亲爱的,不用担心我,你觉得一个能亲手杀死自己父母的人会是一个正常人吗?”
她笑了笑,听见了他身后传来的声音:“我该走了,你的同伴来找你了。”
可是史蒂夫似乎没有让这场邂逅就这么轻松愉快结束的意思,他短暂的垂下眼睫后再抬眼,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似乎下定了某个决心,他注视着女孩,语气也凝重得可怕:“爱丽丝。”
“不会吧,当了几年美国队长就要抓我归案了?”她有点难以置信的说道,但还带着笑意,应该是在开玩笑。
“……有一件事,我想应该让你知道。”
“你和卡特分手了?那你看我还有机会吗?”爱丽丝还是在开玩笑,因为他的表情很严肃、也很悲伤……她觉得那不会是她想听到的消息。
史蒂夫没有停下:“巴基他……”
她很聪明,所以这样就够了,他不必再将令他心痛的往事叙述给她听。
她的那点笑意终于消失殆尽了。
“这就是战争啊。”她的感叹比飘雪的雪花更轻,被这短短几个字一笔带过的背后的一切却沉重得要命。
“战争就快要结束了,是吗?”她轻声说道。
“是,就快要结束了。”史蒂夫攥紧了手中的盾牌,他仿佛可以预见在说出接下来的这句话之后女孩会有什么反应,但他还是要说:“爱丽丝,我不能让你就这么离开。”
她没有回应,只是幽幽的站在原地,飘雪的夜晚不见月光,苍白纤细的身影像是一个幽灵。
“我已经失去了一个朋友,不想再失去另一个。”他的态度非常的认真与坚定,“爱丽丝,我已经知道了你的过去,你需要帮助。”
当初她并没有说谎,只是有一部分隐瞒,一些更为**的东西……
如果史蒂夫是坚定,那女孩就是偏执,所以他的劝说注定会失败,谈判在地上薄薄的一层新雪飞扬时宣告破裂——
她的身上没有枪,但仍然有什么东西如同子弹一般疾速射向他,与格挡在身前的盾牌发生剧烈碰撞、发出一声爆裂的声响。
当他移开盾牌时女孩的身影已经跑出很远,但只要他扔出盾牌、那仍在他的打击范围之内,可他并不想伤害她。
低头瞥了一眼被他挡住的袭击物,那只是两颗已经四分五裂的松果。
他没有追上去,因为他的队友还在身后,他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等这些都结束后,他会和她好好谈谈。
……
爱丽丝漫无目的的走在残留着战火痕迹的街头,天都快要亮了,她还没想好要去哪里。
说扫墓当然是在扯淡,扫什么墓啊,她连父母住哪里都不知道。
至少可以确定的是她不想回布宜诺斯了,既然战争就快要结束了,那她就留在欧洲,去一个一年四季都有鲜花盛开的地方。
那么首先来找点启动资金吧——”
“追了我那么久,不出来见个面吗?”
天亮之前最黑暗的时刻,除了她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她喊话的尾音消失后仍是一片安静。
“既然你不肯出现,那么现在情况调转,该我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了。”
女孩轻声说道。
……
青年翻开刚刚拿到手的档案,档案的主人公是一个1932年在英国伦敦出生的女孩,名叫zero,女孩的母亲在自己家中生产,所以查不到医院的记录,也正是因为如此,除了她的父母之外无人知晓她的秘密。
她一出生就有着紫色的头发和眼睛。
女孩深居简出,周围邻居对她的了解不多,只知道她有一个脸上总是挂着疲惫的母亲和一个愈发沉默的父亲。直到她五岁那一年,她的家中发生巨变,她的父母在家中惨死——母亲身上数道刀伤,伤口符合有着她丈夫指纹的凶器,而父亲却死于诡异的窒息。
他分明是死于窒息,但脖子上没有掐痕,肺部没有病变,他是活活在空气中憋死的,就像是鱼淹死在了水中。
警方最终将这起案件定性为父亲与母亲的互相残杀,而幸存的女孩则被远房亲戚接到了美国波士顿,同时改名为莉莉。
莉莉正常入学,老师和同学对她的评价是沉默内向但是很温柔,她没有什么十分亲密的朋友,但与大家相处的都很友好,就这样她度过了相安无事的七年,直到初中毕业的前夕,她遭遇了一场意外的车祸事件,她既不是被撞的行人、也不是开车的司机,她只是一旁的路人,这件事本与她无关,如果不是警方在调查中发现本该刹车失灵的汽车诡异的停了下来。
五年前的旧案被翻了出来,两起诡异的案件都与同一个人有关,警方将事情上报,信息却被人拦截下来,与此同时,女孩离家出走了。
拦截信息的人正是青年的父亲,同时也是一位身居要职的官员,再同时也是负责研究超能力者的组织的负责人,比如很多年前他们就证实了狼人确实是存在的。
事情发展到这里,他们决定将女孩秘密抓捕,但此时正逢二战的关键时刻,他们不能将大量的精力放在她的身上,于是任务就交给了青年,由他去完成。
青年追踪着女孩的下落,可她也察觉到了什么,一直身处于闹市区内,他不敢贸然的实施抓捕,而这个孤身一人的孩子竟毅然的离开了美国,至此事情只能暂时搁置。
女孩短短的十二年人生里不仅拥有三个名字,还拥有三种截然不同的性格,仿佛一个身体内存在三重灵魂。
他猜到了什么。
时间来到了两年后,他被派往了欧洲,竟在这里又有了她的下落。
不过很遗憾,这是一个没有手机的年代,所以他不能及时的将消息传出,只能以身犯险,独自一人追踪她,然后——
“抓、到、你、了。”
只要他一人,别说抓捕,就算想要逃走都很困难吧,但他还是将她引出了市区,直到被逼入一处悬崖。
看着就站在他面前的女孩,他忽然感觉有些悲哀与不忍,这还只是一个孩子。
“你还没到可以考驾照的年龄。”他这么说着,却还是拿出了枪,黑黢黢的枪口对准了面不改色的女孩。
女孩向前走了几步:“知道吗,布宜诺斯的治安并不是很好,所以那里的罪犯身上也会带枪。”
他的眼神冰冷如霜:“站在那里别动。”
女孩不为所动,继续向前:“我只要一个名字,幕后指使的名字。”
他扣动了扳机,一声枪响惊动了林中飞鸟,只要零点零一秒,子弹就能穿透她的皮肤、肌肉和内脏,但也只要零点零一秒,这颗子弹便在她的眼前分解为一点碎片飘落于地。
他哑然失笑,一声感叹:“你真是个怪物。”
“!”他的口鼻突然间在无法吸入一点空气,他对上女孩平静的目光,她在等着他跪地求饶——
可是他却说道:“你也是这么杀死父亲的吗……”
女孩没有被激怒,她漠然的看着他倒地挣扎,缺氧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就足以致命,在他的面色已经开始青紫时他骤然又重新获得了呼吸,求生的本能令他大口喘着气,好一会儿后才能艰难的抬起充血的眼睛看向她。
“我只要一个名字。”
他仍没有回答,剧烈的疼痛瞬间袭来,五脏六腑如同在被撕扯的剧痛几乎令他昏厥,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黑暗才褪去,涎液流到泥土中又沾在他的脸上,他艰难的抬起眼皮看向幽灵一般的女孩。
“看来你不会说了。”她放弃了。
“内脏被灼烧的疼痛连九头蛇都忍受不了,你真是一个硬汉。”她蹲了下去,帮他擦掉了脸上沾染的污秽,“但是不用担心,你并没有真的受伤。”
她从他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摸出了证件,那只是一张普通的临时证明,所以名字也是真实的,他的名字塞西尔。
他想说点什么,但他就连思考都已经很费力了,他没有受伤,但这疼痛一定是真实存在的。
“我该怎么对待你呢,你是一个好人对吗?你只是在清除危险分子,就像清理会咬人的野狗。”女孩轻声说道,“这些道理我都明白……”
她们也一定很难过吧……就像zero杀死父亲、就像莉莉救下同学,她们也可以不这么做,但那样的话,zero就会死在五岁那一年、莉莉不会原谅自己。
因为太痛苦了,所以就会想要逃避,就会诞生新的人格,而现在接棒的是爱丽丝,她不能再崩溃一次了。
女孩接着说完了那句话:“但我总会做出错误的选择。”
丧失行动力的青年被比他瘦弱得多的女孩轻松拎了起来,她的脸几乎要贴在他的耳朵上,她的声音轻柔的仿佛是云朵:“你信仰上帝吗?就让上帝来决定吧。”
她松开了手,青年如同断线的风筝从悬崖坠落,生死不知。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不久之后就会有人救起他、或者是发现他的尸体。
她要在天黑之前离开这座城市,她要向南去,去温暖的南方,去一年四季都有鲜花盛开的地方。
浮云一别,物换星移。人如流水,唯有向前,不可回头,转眼——
四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