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哈】捉弄 第5章 第 5 章

霍格沃茨的日常似乎重新嵌回了固有的轨道。走廊上的喧嚣，礼堂里的嘈杂，课堂上的问答，一切都如同过去的千百个日子一样运转。格兰芬多与斯莱特林之间，依然横亘着那条看不见却坚实无比的界线。

哈利·波特努力让自己变回那个“正常”的哈利·波特。他不再需要费力回忆，熟悉的咒语、魔药配方和魁地奇战术清晰地烙印在脑海里。他和罗恩、赫敏一起上课、吃饭、在公共休息室里做作业，大声嘲笑皮皮鬼的新恶作剧。他刻意地、几乎有些用力地投入到这些熟悉的活动中，试图将那段记忆空白的时期，连同那个金发斯莱特林带来的所有混乱，彻底封存起来。

但他发现自己会下意识地避开某些走廊拐角——那些他和“失忆的哈利”曾与德拉科·马尔福短暂交谈过的地方。在魔药课上，当斯内普喷洒着毒液批评格兰芬多时，他的目光会不受控制地滑向斜对面那个浅金色的脑袋，然后又在对方似乎有所察觉前迅速移开。

他发现，完全遗忘比选择性记忆更加困难。那些画面不是消失了，而是被埋藏了起来，一旦遇到合适的引信，就会悄然浮现。比如，当他看到弗雷德和乔治偷偷摸摸地在墙角挂槲寄生时；比如，庞弗雷夫人分发提神剂，那味道与他服用过的那瓶顶级魔药截然不同时；再比如，夜深人静，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探入枕头下，触碰到那张硬挺的卡片边缘时。

一种沉闷的、难以言喻的烦躁感时常萦绕着他。他对自己感到生气，气自己竟然会对马尔福的那些举动产生一丝一毫的动摇，更气自己居然还留下了那张该死的卡片。这感觉比面对一百个摄魂怪还要别扭。

“你最近有点心不在焉，哈利。”赫敏在某次变形课后担忧地说，她成功地将她的茶壶变成了一只刺猬，而哈利的茶壶还顽固地保留着壶嘴，“还在想那件事？”

“没有。”哈利回答得太快，他低头假装研究壶嘴，“早过去了。只是…睡得不太好。”

罗恩哼了一声，用羽毛笔使劲戳着羊皮纸，仿佛那上面画着马尔福的脸。“最好过去了。要是让我知道那只白鼬还敢来招惹你…”

哈利没有接话。招惹？现在的情况是，马尔福似乎彻底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了。或者说，他收回了所有那些令人困惑的“互动”，变回了原来那个——不，甚至是比原来更加彻底的——冷漠的马尔福。

德拉科·马尔福确实将自己变成了一座行走的冰山。

他精确地复刻了以往的行为模式：用恰到好处的音量嘲讽韦斯莱的穷酸和格兰杰的血统，在魁地奇训练中指挥队员凶狠地冲撞格兰芬多的找球手（当然是“意外”），在魔药课上为斯莱特林赢得分数，并且绝不单独行动，身边总是簇拥着克拉布、高尔，有时还有布雷斯·扎比尼或西奥多·诺特。

他做得天衣无缝，连潘西·帕金森都无法从他完美无缺的傲慢面具上找到一丝裂缝。只有他自己知道，这需要耗费多大的心力。

每一次成功的讥讽之后，胃部会传来一阵细微的抽搐。每一次看到波特和红发穷鬼、万事通女孩大笑时，一种尖锐的、陌生的情绪会啃噬他的内心，他将其定义为纯粹的愤怒和厌恶。每一次…他的目光捕捉到波特的身影，哪怕只是袍角一闪，他都必须用尽全力才能维持视线的漠然扫过，而不是停留。

他告诉自己，这才是正确的、安全的。波特已经想起了一切，游戏彻底结束。他最初的目的（尽管已经模糊不清）也算以一种难堪的方式达成了。他们重新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狮与蛇，光明与…他所在的灰色地带。

他试图将那个空了的丝绒盒子扔掉，但每次下定决心后，手指却总是不听使唤地把它重新塞回口袋深处。那点冰冷的触感，像一个沉默的、关于失败和愚蠢的提醒，也像一个他不愿深究的锚点。

地窖的寂静不再能安抚他，反而让某些被压抑的念头更加喧嚣。他开始更频繁地待在图书馆的偏僻角落，或者有求必应屋——不是为了策划阴谋，仅仅是为了寻求绝对的独处，避开所有审视的目光，包括他自己的。

有时，在极度安静的时刻，他会拿出那张写着魔药说明的细小羊皮纸，上面有他熟悉的字迹。他会想起另一张卡片，那张写着“P. S. 看来你需要的不止是清理一新。—— D. M.”的卡片。它现在在哪里？被波特撕碎了？扔进了黑湖？还是…

他猛地掐断这种思绪，脸色会变得更加苍白冰冷。这很危险。这种毫无意义的反复回想本身就很危险。

平静的表象之下，暗流因一次意外的碰撞而骤然汹涌。

那是在一个周五的下午，楼梯突然的移动让匆忙赶向不同教室的人群挤作一团。在一片混乱的推搡和抱怨声中，哈利感觉有人重重地撞了他的肩膀，他踉跄一下，手下意识地抓住旁边人的袍子以稳住身体。

“松手，波特！”一个冰冷而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哈利猛地松开手，像是被烫到一样。德拉科·马尔福就站在他面前，灰蓝色的眼睛里结着一层厚厚的寒霜，正极其嫌恶地拍打着被哈利抓过的袍子袖子，仿佛上面沾了什么脏东西。

周围瞬间安静了一下，所有目光都聚集在这两个死对头身上，期待着下一场争吵或冲突。

熟悉的怒火“腾”地一下窜上哈利的心头。就是这种表情，这种语气！这才是他认识的马尔福！前几天那个给他送药、被他亲吻后愣住的家伙，绝对是个幻觉！

“放心，马尔福，”哈利的声音也冷了下来，绿眼睛里重新燃起对抗的火焰，“碰到你让我觉得恶心透了。”

完美的、符合预期的敌对。德拉科应该感到满意。他成功地维护了形象，激怒了波特，将一切推回正轨。

但为什么，当波特用那种纯粹的、烧灼着恨意的目光看向他时，胸口会传来一阵尖锐的、几乎让他无法呼吸的刺痛？这比他预想中要难受一千倍。

他本该用更恶毒的话回敬过去。

但他没有。

他只是死死地瞪着哈利，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那双灰眼睛里翻涌着过于复杂的情绪，远超简单的愤怒或厌恶。

然后，在所有人惊讶的注视下，德拉科·马尔福猛地转身，用一种近乎逃离的姿态，粗暴地推开挡路的人群，头也不回地冲下还在移动的楼梯，消失了。

哈利站在原地，拳头还紧紧握着，心里却充满了一种怪异的空虚感。马尔福刚才的眼神…那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种情绪。那里面有愤怒，有冰冷，但似乎还有别的…一种他无法解读的、近乎痛苦的东西。

罗恩在一旁大声叫好：“看到没？他夹着尾巴逃了！总算知道怕了！”

赫敏却皱着眉头，看着马尔福消失的方向，又看看哈利脸上未散的怒意和一丝残留的困惑，轻声说：“有点奇怪，不是吗？他居然没骂回来。”

哈利没有回答。他只是觉得刚才被马尔福拍开的手腕处，依然残留着一丝冰冷的触感，以及那一瞬间，对方眼中猝不及防碎裂开的某种东西。

暗流冲破了冰层，虽然只是一瞬，却足以让水下的混乱显露无遗。事情好像回到了正轨，却又彻彻底底地偏离了。那艘名为“敌对”的船，似乎正驶入一片未知的、布满迷雾的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