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扭头,就见一张长满鳞片的巨脸,从那门里探头看着我们。我说的巨脸,是真的非常巨大,大概比我们三个人的脑袋加起来还要大两倍有余,这里光线黑暗,我看不十分清楚那巨脸的样子,不过凭气味判断,大概是个海产。
我指了指眼睛,又对吴邪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往后退。船仓的另一头一般会有通到甲板上的楼梯,只要上了甲板,求救或者逃命都方便的多。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点了下头,把趴在他旁边的阿宁翻了过来,两手插在她的腋下,慢慢往后挪去。
我落后他几步,眼睛死死的盯着那海产,那海产只幽幽地看着我们,动也不动,一时间只听到哗哗的水声。很快,我们就到了楼梯口,一看,我不禁头疼,那楼梯已经烂得只剩下个铁架子。
吴邪试着爬了一下,结果一踩就断,已经烂得像泥巴一样。
我一边盯着那怪物,一边后退到吴邪身边,两手交叠在一起,托在吴邪膝盖旁,示意他踩上去。吴邪摇头,示意他把我先托上去,我们推让的功夫,再一扭头,就见那海产几乎已经到了我们身边。
“快上!”我急忙轻声叫道,吴邪也不再推脱,一脚踩了上来,我用力往上一托,他一下失去平衡,竟然一把摁在了我脑袋上,就感觉头皮一疼,也不知道这一下被薅掉多少头发。
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但那海产近在眼前,此刻也顾不得许多,用力把他托上去,我立刻矮身在水里一滚,躲避了那海产的飞扑,借着甲板破洞透下来的光,那海产的样子完全暴露在我眼前,居然是只海猴子。
我瞄了眼阿宁,她的意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我没把握在这玩意眼前把她一起扛到甲板上,至于弄死它,更是想都别想了。叹口气,要是真到那地步,你就自求多福吧,我可没有潘子那种舍己为人的精神。
正想着,一道身影突然从上面跳了下来,我一看,居然是秃头教授。他刚着地就举起手枪,一看见海猴子,顿时吓得大叫:“我的妈呀!”
不行,一旦套上大张哥的形象,我怎么这么想笑。
那怪物听到叫声,立刻转了过去,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刺耳的叫声,朝着秃头教授扑了过去,秃头教授往地上一趴躲过了第一击,喀嚓一下拉起枪栓,一枪把那海猴子肩膀打开了花,,它疼得一下子跳到船壁上。
秃头教授又连开几枪,结果一枪也没打中,但那海猴子见识到枪的厉害,几个闪电般的连蹦,直接窜回到那个铁门。
这破船本来就在进水,又被扫出一排子弹孔,水不停的往里涌,那边秃头教授还不罢休,端着枪追了上去。
“张张,快上来。”吴邪蹲在甲板上努力朝我伸手。
我托着阿宁让吴邪把她拉上去,枪响声才停下来,秃头教授跑回来,一脸可惜,说那海猴子竟然跑了。这个时候船身发出要断裂的呻吟声,水已经几乎没到了膝盖,吴邪忙说别管那海猴子了,催促着我们赶紧上去。
我们刚翻到甲板上,这破船就发出一声凄凉的扭曲声,好像某个巨大的部分变形了,吴邪看了一眼船舱,立刻道“不好,龙骨断了,估计不要五分钟这船就彻底没顶了。”
秃头教授也紧张的脸色发白,说道:“我们的船来了,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再说。”
我回头一看,渔船已经跟得很近,不一会就靠了上来,船上跳过来几个渔民,帮着把阿宁搬回去,那个船老大一看人都回来,立刻大叫:“开船开船,我们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海上的风暴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多会,海面就重新恢复了平静,一缕缕阳光穿透云层投射下来,颇有劫后余生的氛围。
吴邪靠在我旁边的栏杆上,看起来很疲惫,“你为什么一点也不害怕?”
我眨了眨眼,盯着太阳久了有点眼晕,“我怕啊。”
他一脸不相信的表情,我想了想,问他“我有个朋友说,有的人是真胆小,但却强装出一副什么都不怕的样子,有的人能掌控任何场面,却一直努力扮演一个普通人。你猜我是哪一种?”
吴邪想了一会,有些不太确定的道“第一种?”
我偏头看他,“那你就是第二种人喽。”
吴邪有点惊讶,很快反应过来我的用意,就摇了摇头,“刚才在下面,我是真的——”
我打断他,“就算是第二种人,只要人活着多少都会害怕,命也好,人也好,财也好,只要还有能失去的东西,就总会惴惴不安。所以害怕并没有什么不好,你看你三叔经历了那么多,见到尸蹩不还是得拔腿就跑。”
吴邪似乎想到了那场景,一下笑出来,“你这是歪理,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这时候乌云已经彻底消散,阳光投射而下,把他的笑容都衬的耀眼起来。我翻了个面,趴在栏杆上,让阳光晒到后背,心里感慨,这老狐狸也真放心把这么个大侄子丢到狼窝里。
“张张。”
“嗯?”
“……谢谢。”
“谢倒不用,”我直起身,抻了抻腰,在他疑惑的眼神中伸出手,“小老板,笔记本借我看看呗,看完就还你。”
吴邪失笑,“本来就是我们一起找到的,你先拿去看吧。”
我拿着笔记本回到后仓,很快翻了一遍,里面除了我开始看到的那些,还详细记录了当年考古队寻找并确定海斗的过程,有这些线索,找到海底墓只是时间问题。
我揉了揉手心,又是熟悉的情节,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但核心问题还是没解决。
如果考古队里的那个小张的真的是张起灵,为什么他和吴三省都会重回海底墓,是私下联系好的,还是各有目的?而且,一般来说易容的目的是不想让人认出来,或者借用某个身份来做事,他是为什么要易容成这幅样子?还有当年的事,我实在有太多想不通的地方。
或许是被我盯的太久,秃头教授看了过来,我本来也打算找机会和他说清楚,就拿着笔记本走过去。
“我和吴邪在刚才那艘船上发现了这本笔记,是1984年西沙碗礁的考古记录,上面有你的名字。因为一些原因,我调查过那次考古,除了吴三省之外的人员不是都失踪了么,你——”
话还没说完,他接过笔记本就翻了一页,视线在扉页那行字上停顿了两秒,才接着翻下去,看他似乎要坐在这把笔记看一遍,我索性在一旁坐下。
上面的内容我都看过,也没心思再看一遍,不由就把目光转到了他身上,手指看起来挺正常的,下颚处好像也看不到易容的痕迹,秃头看起来也挺逼真的。
不仅演技一流,这易容手法也很牛,还会缩骨,到底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我不记得。”
正看的出神,张起灵突然道,不知道是因为扮演成秃头教授他的情绪比较外放,还是这件事对他太过重要,我甚至一瞬间感觉到他的心绪有点沉重。
鲁王宫的时候他是说过他不记得,我当时还以为他只是不记得我,难道他是和我一样,什么都忘了?
“我陪你一起找,肯定会想起来的。”我下意识接道,见他看过来,连忙打了个哈哈,“正好我们这次不就要下海底墓了,说不定一下去你就想起来了呢,这叫情景再现,对治疗失忆很有用的。”
我说着突然意识到,他之所以来海底墓,难道是为了找回当年的记忆,可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会不会是吴三省对他说了什么?
张起灵看着那个笔记本,没有说话。
我本来有很多话想问,但看着他的表情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两个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的人,在这里探讨过去,画风也有点太凄凄惨惨了,我这应该是篇沙雕文才对。
“你还记得张家吗?张家现在可能和你记忆里有点差距,本家人几乎都没了,你现在是张家族长。”
张起灵突然看过来,表情和梦里不一样,不太高兴的样子,我迟疑了一下,“额,至少二十年前应该还是。”
他沉默了一会,“你记得?”
“其实过去的事情我也忘得差不多了,只是偶尔会做一点乱七八糟的梦,梦里我好像和你说过这话。”我看着他,“还有长白山、墨脱,这两个地方应该对你很重要。还有,张启山——”
张起灵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似乎想听我还能说出什么。
我酝酿了一下,“张启山那个王八蛋,明明是九门那帮蠢货沟壑难添,把毒药当仙丹,到最后出了事却全都推到你身上,也不想想,当时要不是你放了那么多血,他们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结果一个二个狼心狗肺,没有一个人守约定就算了,还乘你失忆把你关起来!”
同样的话,同样在西沙,同样只有我们,仿佛穿越了时空,我看到坐在我对面的小张,那张脸逐渐清晰起来,眼睛、眉毛、鼻子……一点点变成张起灵的样子。
怎么回事,突然觉得鼻子好酸,喉咙也堵得慌,明明没有闻到什么刺激的味道,眼泪就出来了?
赶忙跑回床上,翻出手机就开始拨电话,他手机不会离身,很快就接通了,我急急道“老齐,我身体又出问题了!”
“怎么了?”对面声音懒洋洋的。
“我流眼泪了,不是,我不是被熏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嗓子也好难受,鼻子也好难受,我控制不住……我心脏也好疼……”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完全是胡言乱语。
“打住!你告诉我你刚才做了什么。”
“我就是很正常的聊天,西沙的事,我找到了陈文锦的笔记,我……我好难受……呜呜呜哇,齐大师,我喘不上气……”
对面已经无语了,我隔着电话都听到他啧了一声,但我真的很难受,我试图更清晰的传达我的意思,手机突然被抽走了。
我懵然的转头,模模糊糊看到张起灵,心里更加焦躁,“你怎么还在这?你快走!疗养院已经关了,你……我……”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我不是应该——”
——
张起灵直接捏晕了那明显情绪失控的人,让她躺到床上,撇了眼通话界面,“是我。”
对面就笑了一声,“哑巴,我就说你话得多一点,这不,都把人吓哭了?”
阿渡一躺下,就自动缩成一团,眉头紧皱着,浓密的睫毛上沾着要滴不滴的泪珠。
碍眼。
“她不对劲。”
“应该是受了刺激,有点记忆错乱,睡一觉就好了。”对面语气一转,“除了她,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其他地方不对劲?”
“……没有。”
“那就彻底没事了。你们聊什么了,把她刺激成这样?”语气里透着八卦。
下一秒,电话啪的一声挂断。
张起灵目光落到床上,半晌,用指腹一点点蹭掉多余的液体。
第三人称提问,觉得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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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2.5 第二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