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乱舞]数字军团 第59章 独钓寒江

审神者的真实处境，这是付丧神们谁都没有想到的，毕竟狐之助对她是那样的恭敬，天守阁又是那样的奢靡繁华。

可是真实的境遇就是这样可悲的让人觉得现实。

这就是现实。

这样一个美貌的女子，看上去这样纤弱，又是那样怪异的性格，不正是应和了这样的人生吗？

命途多舛，命比纸薄。

多可悲啊，在貌似支配着他人的时候，自己的人生也被他人摆弄操控。

善良的刀剑们都禁不住对苏散软下心肠，可能这就是神灵与人类的不同，他们总是这样的，会轻易的相信人类，对于他人的痛苦感同身受。

对于这样的善意，苏散能够做到最好的就是不回应。

她不愿意沾染这样的善意，因为她无法回报什么。

“您最近都不呆在天守阁了。”江雪左文字看着身边被晨起的寒意冻着的女子，忍不住脱下羽织披到了她的身上。

苏散扶了一把羽织，上面带着淡淡的白雪味道，干净到几乎没有味道。

苏散：“你与他们说了什么？”

本丸的刀剑虽然本来对于她的态度就有所缓和，但是绝对不会在一夕之间改变到如此地步，定然是这振佛刀与他们说了些什么。

“只是告诉了同伴一些我所知道的事情。”

江雪左文字慢慢从后拥抱住坐在廊檐下的女子，她真的很冷，也是真的很软，整个人带着冷媚的暖香，让人心神动荡。

“你不该这样的。”苏散垂下眼淡淡的说：“我不想与他们产生什么联系，只要他们不对我生出感情，就不会悲伤于我的离去。”

“你也是，江雪左文字，不要过于迷恋我了。”

江雪左文字轻轻闭上眼，道了一句佛号，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又或者，是因为他也知道，自己的心乱了。

她是天上的月亮，是神明投至人间的花，是人求而不得的原始之欲。

她连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惊人心魄的风情，又怎么能叫人不迷恋，即便是在世的活佛，是心无杂物的武士，也抵挡不了这样动人的温柔乡。

江雪左文字：“恐怕已经迟了。”

“您不必这样拒绝他们，那些示好，是出自他们的本心。”

苏散抬头看着面前的树枝，上面的树叶都已经黄了，有一些开始渐渐落下，如果堆积久了，就会散发出树叶腐烂腥臭的味道，所以最近付丧神们似乎还为此安排了人特地洒扫这些落叶。

她讨厌这样的味道，非常，非常讨厌。

那样恶心的，令人作呕的，就像是她的人生，一直腐烂下去，从没有人愿意打扫一下。

“我不会回应的。”苏散说。

因为从没有人教过她温柔的样子，也没有人对她有过温柔，因为这个世界带给她的就是伤害，所以她也习惯于回报给所有人伤害，你不能要求这样一个身处黑暗的人给予他人光明，因为就连她自己都从未得到过光明。

“你看啊，树叶黄了……”苏散的语气中带着轻轻地颤抖。

她掩了唇，轻轻地咳嗽了几声。

江雪左文字从她肩上抬起头来，担忧的望着她。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了，似乎自从入了冬以来，苏散的身体就越来越差，她的脸色越来越白，时不时就会咳嗽，有时候蹙着眉低头坐在那里很久不说话，似乎是哪里难受，可即便是江雪左文字问，她也不肯说。

“快要新年了啊……”苏散感叹了一下，很快，很快他就要来接她了。

江雪左文字：“您今年，会留在本丸中守岁吗？”

“不会。”

“冬天到了，我快要死了。死人，是没有办法守岁的啊。”苏散嘴中吐露着恐怖的话语，可是她的神情又毫无波澜。

“您在说什么？”江雪左文字拥抱着她的手一紧。

“真希望，你们能够杀掉我啊……”苏散的眼中闪动着点点光芒，微弱的快要熄灭。

她伸出手，那只手苍白瘦弱，透露着一股子没有生气的灰白色。

“姬君！”江雪左文字低声喝斥，希望她解释清楚，他看着那只手，心中有无限的恐慌，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还记得苏散刚来到本丸的时候，肤色盈盈如玉，眼波如烟水流转，眸子清亮透明，虽然人恹恹的做着奇怪的事情，可是整个人都透露出生气来。

可是现在，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姬君，会这样像一个死人？！

“哦？冷漠的佛刀也会感到焦急吗？”如玉的手捧上了江雪左文字的脸。

“你们不是都说我是天上花，是水中月吗？这样的凡尘俗世，又是怎么留下我的呢？”苏散低低笑了几声，声音哑哑的，“难道就连神明，都没有办法看出，我被隐藏的命线吗？”

悲伤，从未有过的悲哀，狂风骤雨一样在他的心里掀起，她好像掩藏着更多的秘密，她就像是一个谜团，一层接一层包裹自己，很多时候，看起来他们好似解开了一些，但是随之就能看见缠绕的更紧的“线”，重重叠叠，让她不能呼吸。

当他们以为她是因为“笼中鸟”的原因而期待着死亡的时候，江雪左文字，却发现了更多的东西。

命运为什么要这样残忍的对待一个女子？

仿佛要将这世间所有苦难施加于一人身上。

“您……”江雪左文字喑哑着声音，那本来是再好听不过的声音，诵读佛经的时候，虔诚动听，可是如今，却让人觉得他下一秒就会流下泪来。

可是他没有，他只是滚动着喉结，组织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良久，他终于叹息：“背负着这样命运的您啊，悲伤，究竟什么时候能够从您身上停止？”

“啊哈！所以啊，我说，我是没有办法拯救自己的呢？连命都不握在自己的手上啊。”

苏散喘着气，白色的雾气轻轻散开，她慢慢闭上眼睛。

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死亡的时候。

是的，第一次。

她啊，其实早就死了，在那样冷的冬日，挣扎着，舍弃了腐朽的躯壳，咽下最后一口冰冷的空气，毕竟那样的人生，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坚持下去的理由不是吗？

可是，可是即便是这样，还是被人用阴阳术，强留下了性命，像是一只会在春日复苏，冬日死去的怪物。

用“生气”，吊着她岌岌可危的性命，在一年的末端用完了那口气，就会回到她死时的状态。

像她这样的笼中鸟啊，生死都不掌握在手中，即便死去，还是会再次醒来。

不停地……

不停地……

重复这样可悲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

用更多的，更多的人命，来填补她这样肮脏的生命，强留着，将她留在这个人世，即便死去，也不得安宁。

江雪左文字拢住了她，像呵护住一朵花。

原来神明早就想召回这朵落入凡间的花，是世人啊，那些恬不知耻，肮脏的人啊，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死死地牵扯住了她。

“有的时候，我会憎恨自己。”苏散闭起眼睛，语气轻轻地。

“我一直在想，像我这样的一生，到底是错在哪里了呢？是将我视作工具的父母？是那个将我送给他人的孩子？还是那个男人？又或者，从最开始，就是错的。”

“我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罢？”

“你能想象吗？这样可悲的一生啊，我却无法结束它。哈哈哈，我无法结束它。”

“如果拥有这份美貌的代价就是这个，那我宁愿不要活着，我宁愿我从没有活过！”

她蓦地睁开眼，狠狠的，夹杂着血泪的喊出这句话！

“如果是这样，我宁愿……我从没有来过。”这个繁花似锦的世界。

江雪左文字揽着她，他心绪万千，开口竟然有些哽咽，他深深地为这个女子难过着，太难过了，以至于冰冷的刀剑都快流下泪来。

他颤抖着手，拥抱着她：“无论战斗与否，悲伤都将继续，这个世界，就是个地狱。”原来不仅仅是战斗使人悲伤，原来还有这样的宿命，悲哀的叫人害怕。

“所以说，佛刀，你还是离我远一些的好，你……还有家人吧。”苏散侧过头，不愿意再看他，她总是奢望着救赎，可是她也知道，那样的事情，是不存在的。

这个世界上，本没有什么可以拯救她了。

她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啊。

她太想有人能够救救她了，能够别放弃她，可是为什么她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是这样的人呢？那些奢求的救赎，竟然好像是梦里才有的事情。

直到苏散来到了本丸，见到了这里的刀剑们，这些刀剑啊，都过于善良了。

不论是那些会偷偷将花放在她的窗台的孩子们，还是那些渐渐贴合自己口味的饭菜，还有那些有时候笑着邀请她一起喝茶的太刀们。

这些人啊，都与她在人世遇到的人不一样，或许真的只有神灵，才会有这样柔软的心肠吧。

他们好像都习惯了付出，都习惯了原谅，都懂得爱。

身为刀剑，竟然比她一个“人”更加的会去给予“爱”。

所以即便是她，也没有办法伤害他们，苏散本就是一个心软的人。

她明明是这样好的一个姑娘，小的时候，会因为弟弟的一声“阿姐”而立下誓言，即便后来被那个孩子送出去，她也只是一个人绝望着，没有报复，也没有对他们施展手段。

后来，她遇到了很多人，那些人啊，总是加诸各种更加绝望的事情于她，终于快要逼疯了她，可她还是不愿意伤害他人，她只是用言语不断地逼退那些妄图接近她的人。

别在靠近她了……

只要不靠近，就不会伤害她。

苏散就是这样想的。

别靠近她了

别再……伤害她了。

她本来可以拥有一个美好的人生，如果没有被卷进这些权利的漩涡，如果不是有着这样一张脸，她这样心软，善良，又美丽的女子，本来应该很幸福。

她本来应该站在春天的樱花树下，伸手接住那一片飘落的花瓣，而不是让她自己成为那一片花瓣。

可是没有本来了。

她的人生，也已经，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