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审神者是何时与这群刀剑的相逢相识?
唤出他们、将沉睡于物之中的灵魂召唤出来,并赋予人类姿态降临本丸之中,背后的真正目的是为了什麽?
是为了力量,眼看就是如此。
『身为刀的你,作为我的力量化身为人形于此。』每把刀也都在来到本丸时接收过这样的一句话,是出自于审神者口中。
他们的主人都会在初次相见时道出此言,为了让所有刀剑男子在最初意识到,自己是要代替审神者前往不同的时空战斗,阻止企图改变历史的历史修正主义者。
是被赋予任务而诞生的刀剑,这是宿命,也是化作人形后的代价。
刀剑男子们也都甘之如饴于现况,不论主人是以什麽理由为前提来召唤他们,都没什麽怨言之处。
原因自然都存在于每位刀剑男子心中,那一致不变的信念驱使着所有人完成使命。
「我们来到本丸的意义到底是什麽?你们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
原先聚集在食堂的成群刀剑们也在时刻来到亥时以后,就转移到交谊厅之中,继续未完的谈话。
他们只要聚集在一块就会多出一堆说不完的话可以聊,现在就连「来到本丸的意义」这种深层想法,都是从稍早的闲聊中渐渐衍伸出来的问题。
鹤丸国永心中已订好了自己的答案,即使这个问题可能会因人而异而有不同的回答,但他还是想藉此机会让在场的刀剑男子们思考一下。
『是为了什麽而存在于此? 』
他希望这群伙伴们也能跟他拥有一致的想法。
「意义?这种艰深的问题就像在问我们”诞生的意义”同样难回答……。」乱藤四郎一脸茫然,有些被弄迷糊了。直接大动作的倾下身,倒卧在榻榻米上阖上双眼、闭目养神般陷入了一阵沉思。
乱喜欢缠着鹤丸也不是第一天,起初也是因为乱的起头,才换来现在鹤丸出阵回来都会召开说书大会。
见到此状,也让从开始就挺着一身疲惫身躯的鲶尾藤四郎,神色有些倦意,伸手轻轻地摇晃了乱藤四郎的肩膀,看到乱就这样倒在鹤丸国永的腿上,就算鹤丸本人没意见,但还是不该随意胡来就展开大胆的黏人攻势,「别睡了,我比起你更累的都没这样了,何况我知道乱你根本没有想睡。」
心思立马被身为兄弟的鲶尾看穿,这也让乱轻拍了鹤丸的腿,「既然鲶尾更累就一起躺吧! 」表示着”此人”还有另一隻腿能割让给鲶尾当枕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鲶尾话语未尽,总觉得今日做什麽都提不起劲,现在就连解释都懒了。
「那就别剥夺我的乐趣,听故事就是想这样大喇喇一点嘛!」
乱的回答根本强持夺理、文不对题,鲶尾没有继续再打断原先鹤丸国永的话题,选择闭上嘴听话就好。
「是为了跟一期哥还有兄弟们再次见面吧!我们来到本丸的意义。」信浓藤四郎拖着一身包裹着毯子的身躯,用着缓慢前进的速度夺下了那能充当枕头的宝位,完全没在忌讳鹤丸国永本人是否情愿,两位可爱的栗田口短刀就这样攻下鹤丸的左右腿。
「这还真是让我开心,瞬间像是多了两位弟弟一样……不对,论年纪可以当曾孙……。」莫名在辈分上执着起来的鹤丸国永,也顿时让场面呈现了鸦雀无声的宁静,并在下一秒逗趣了在场的刀剑们,传出一阵又一阵的笑闹声。
「要是被一期哥听到,他可能会伤心吧!」平野藤四郎朝着坐在身旁的前田藤四郎半开玩笑。
这些话也让正巧听进耳里的鹤丸耸了一下肩颈,背后忽然传来远距离杀气的错觉,小心翼翼的询问着:「这话怎麽说? 」
「毕竟一期哥从不让我们做别人的乾弟弟呀!」信浓扯着鹤丸腿上的衣布来回玩弄着,开始说起这曾发生过的小小摩擦:「以前有其他伙伴开玩笑的说,要是也能有像我一样的弟弟就好,当时一期哥听见后可不当作那是玩笑。」
「谁叫信浓你一副就像会被拐走的模样,看你不懂得保护自己,一期哥才会在你身上这麽”谨慎”、多加留神些。」鲶尾作为中间缓和气氛的关键,适时替一期一振这个弟控解释着,不想哥哥被曲解成奇怪的样子。
「是吗?那样子只是谨慎? 」其他目睹当时情况的藤四郎弟弟们插上了一句。
「你们就别再起鬨抹黑一期哥哥了……你看鹤丸先生那铁青的表情,还不闭上嘴收敛点!」
看着这群栗田口兄弟间的和陆吵杂气氛,也让坐在不远处的贞宗派开启了谈话。
「他们兄弟之间多麽和气融融啊!就像大家庭一样。」物吉贞宗这番羡慕之说就像在引述着什麽。
这也让太鼓钟难得彆扭了一下,皱起深锁眉头,单手拄着下巴的脸朝着物吉的方向望着。彼此的双瞳在近距离的对视片刻,太鼓锺就撇开视线转回了前方正欢乐的栗田口家一看。「我倒觉得兄弟不用那麽多也行。」
「为什麽?人多热闹不是吗?贞不就喜欢这样的气氛? 」物吉贞宗倒是惊呼着,貌似没有想到太鼓锺会这麽说。
「喜欢气氛是一回事,但有物吉……就够令人头疼了。」话中还在提到”物吉”名字时停顿了刹那,语末这番玩笑话故意用着「稍带麻烦」的语气,作势想欺负人一下。
「为什麽?我还以为贞要说……有我一个人就够满足了……。」物吉的语气带有些小失望,他总是能猜到太鼓锺的想法与认知,至于这次兄弟的回答却颠复了物吉所想。
「怎麽失望了?是因为我要说的、跟你所预想的不一样?」太鼓锺语末上扬些,偷偷观察着物吉的反应。
正常这种时候的确会有些沮丧,无论有意无意,多少都会小受伤,但物吉除了语气低落外,脸上表情却看不出来有哪里失望,真的会让旁人会错意以为只是随口说说。
接着太鼓锺替前句话做了这样的解释:「兄弟间有旁人无法达到的默契,即使是像虎彻兄弟那样心怀芥蒂的尴尬关係,他们彼此还是有着更深一层的连结。」
「贞是想说我们是能心灵相通的存在? 」物吉雀跃一笑,强调着”心灵相通”这四个字,为了很小的一件事情就能让物吉崭露笑颜,可见对这把幸运短刀来说,与太鼓钟的这层兄弟关係,在他心中具有多麽重要的意义。
太鼓锺听闻并未否认,而是有些惭愧着自己被看透的这麽彻底。「就像我在想什麽,你老是比我还了解,要是人人都是兄弟还得了?但我却不觉得有这麽好看穿你,明明是同刀派,这样实在不公平……。」
小小的不平衡,促使太鼓锺贞宗前面欺负的小小说词。这段话也让物吉贞宗恍然大悟,笑得有些豁然开朗。「哪来不公平,我并没有特地隐藏自己啊!我会知道也是因为贞很好猜透!」
物吉毫无恶意的说词,让太鼓锺嘀咕着说:「有种被你小看的感觉……。」
即使声音很小声,却还是听进物吉耳中。「没办法,”心灵相通”取决的个人的神经粗细。」
「……。」
这把被当作幸运物的刀剑,竟总是针对兄弟无意放出毒蛇之说,还是不经意的说出中箭般的重击伤害,让太鼓钟决定闭上嘴不搭理这个兄弟的话。
在听到了他们的这番对话后,使鹤丸好奇地介入之中,与鹤丸国永忽然拉近距离下,也使的太鼓钟的焦点转了回来。
但是,现在被鹤丸国永凝视着,还是会让太鼓钟感到不自在。
原因在于今早挥之不去的画面,还是无法这麽快就释怀。
虽然太鼓锺自己决定要和鹤丸好好谈一下,才会出现在这里,但要太鼓锺短时间内就忘记、自然以平常心面对这个人是不太可能的。
想起当时的场景,又让太鼓锺脑袋陷入空白的状态,有点不知所措的紧抿着双唇,双颊正不受控制的发烫着,面红耳赤下完全不知该说什麽的两人,在进退两难下还真恨不得在地面上挖个地洞鑽进去。
太鼓锺埋头就是撇开和对方对视的可能性,低头尴尬地注视着地面。
但这样的气氛也没有持续太久,鹤丸国永选择在这时向物吉贞宗搭起话来: 「神经粗细啊!物吉说的还真贴切。」他举起双手贊成了物吉贞宗稍早的话。
注意到鹤丸眼神示意,也让物吉跟着一搭一唱起来:「对吧!鹤丸先生也明白我说的意思吧! 」
「当然!我们小贞因此受到物吉不少关照呢!」
「彼此彼此,这是应当的。」
「他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还请多担待一些。」
「这种小事不用担心,谁叫我们是实质上的兄弟呢! 」
画面到此,谈笑未停,最后停在物吉贞宗的话,也被旁观的太鼓锺硬深深地打断。「别自说自的、还一起说的这麽起劲! 」
太鼓锺贞宗听出了这两人是故意说给他听的,这些话实在让当事人不想听完,顾不了原先尴尬的心情,先二话不说的介入制止话继续说下去。
这分明是被联合起来嬉弄着,也让太鼓钟嚥不下已燃起的心中火气,先是朝着物吉贞宗狠狠又锐利的瞪了一眼,好让其闭嘴。
这也打断了两人胡来的交谈,事实证实着,物吉贞宗只要跟鹤丸国永搭上同一阵线时,隐藏的默契就会胜过身为真正亲兄弟的他们。
「鹤先生!你也别再刻意引起我注意了……我会理你,我理你就是了,好吗? 」
前提是别再说这些让人下不了台面的丢脸话语就好。
虽然太鼓钟看出”之前的整件事”说起来是鹤丸国永理亏,但从刚才到现在的表现却完全不是这麽一回事。
「小贞也真是的,我才没有这麽坏心眼呢! 」完全掌握住太鼓钟的鹤丸,将手腕勾过对方的肩头,搭在其肩上,温柔和陆勾肩的同时,加重了手指上的力道说着:「只是刚好和物吉这麽投合,就说多了些。」
有种被玩弄在手掌心般这点,激起了太鼓锺的脾气,「这麽合得来就结拜兄弟啊! 」不经意刻薄的说出这种像是把物吉贞宗推给别人的话,「反正鹤先生也没有兄弟手足的经历,这样正好……。」
这些话听在鹤丸国永耳中感触特别深,他垂下眼帘说着:「话是这麽说没错……。」
他的确没有同刀派兄弟,五条国永流传下来的刀剑本来就没有几把,真正附上灵体付丧神的绝世作品,目前也只听过鹤丸国永这一把。
「国永的终生作品里,就唯有在我身上诞生奇蹟般的灵体降临,但要是因为如此就只透过交杯酒来成为兄弟,那可对锻造出我们的五条国永和相州贞宗说不过去啊!」
有着旁人无法轻易取而代之的刀派关係,鹤丸国永介此想告诉他们: 「所以你们更该好好珍惜彼此,贞也是,别再说要把物吉託付给我的这种话了,即使是无心之说,要是听者有意该如何是好? 」
「……。」太鼓锺顿时不知该如何说下去,鹤丸的话实在很有道理。
这样的模样着实有机可趁,鹤丸特意低声朝太鼓锺耳边轻声细语着:「小贞要是再这样当个”惜字如金”的寡言人,就莫怪我来个”二次突袭”。」
这个玩笑话也代表着作为当事者的鹤丸国永,已经想起自己对太鼓锺做过的事。
还能从容不迫的说出要二次突袭这种事,还真的是逼太鼓钟非得回嘴才行。
太鼓钟胀红着脸,用力甩开原先撑在其肩的手臂,同时大声明示着:「鹤先生敢再试试看,我绝对跟你吃不完兜着走! 」
「很好!小贞终于肯好好正视我了! 」比起太鼓锺说了什麽,鹤丸更在意这孩子是否理会他。
「……我说的你真的有听进去吗? 」突然烟消云散的怒火也让太鼓锺生不起气来。
太鼓钟贞宗并非第一次认识鹤丸国永,早就该知道不管面对什麽样的处境弱势,鹤丸都不可能示弱,绝对能迎刃有馀的不让自己陷入麻烦的事端之中。
药研藤四郎也看见伊达组一群人的谈话告一段落,在此启口想拉回话题,「我觉得我之所以来到本丸,就是为了辅佐大将,作为前锋出阵是我们必回报的恩惠。」
鹤丸好不容易拉回归正题,没让自己起头的话淹没于四处声浪中。「恩惠是吗? 能有这样的想法也不错。」同时对着药研直点着头。
鑽出头来的信浓,正兴致淋漓地睁起赤红珠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鹤丸寻根究底:「所以答案到底是什麽?」
『来到本丸的意义以及是为了什麽而存在于此? 』这个话题也该有个结果。
「对啊!鹤丸卖关子过头了!是想要整个本丸的人都回答一轮才打算说?」乱藤四郎拍着鹤丸结实大腿表示抗议,突然冒出这样的情绪耍脾气说着,也是因为有些吃味于被鹤丸晾在一旁一小段时间。
被追问答案,还真让鹤丸一时说不上来,他之所以会这麽问,是为了将那一言难尽的道理遍布整个本丸之中。只是想让所有人了解,现在的主人为他们付出的,可比他们能给主人的多上许多。
他一边安抚着在腿上乱动的乱藤四郎、一边简言说着:「不要抱着这是义务性的必行之事,我想说的就是这个。」
浅白的话中深意却是十足。
能否读出话中意味的道理,或许对某些还不成熟的刀剑来说还需要一点时间。
来到本丸的意义,已经不只是受命而来的被迫而行,他们所被赋予更多的是……身为人类的时间。
再仅有的时间中能做些什麽?要如何利用这得来不易的身躯?想怎麽善用这不知从何结束的此刻,都是现在身处在本丸之中的刀剑必须去思考的。
这样的生活总有终结的时候,他们又能伴随现在的主人到何时?
『身为刀的你,作为我的力量化身为人形于此。』曾经的审神者不苟言笑的表态着,就像将话说在前头,刻意划清了界线一般。
即使以言笑自若来待人是平时的审神者,但真的只是作为力量来看待他们?
鹤丸国永却觉得不尽全然,「我也从主人身上看见了不全然的他,该说他一体两面吗?或许他是个不善表达真性情的主人吧!」
「这点我认同,大将并不是只视我们为能替代的力量而已。」药研双手交叉引述着每把刀都是独一无二,会来到本丸也都具有意义。
听着药研的话也让默契十足的第二部队员接续说了下去:「虽然不清楚主人在初次如此重言也要把话明说出来的理由是什麽,但……。」
和泉守兼定作为队长先是率先说着,却总是出其不意的遭到旁人插嘴:「但这并非主人真实的想法。」陆奥守吉行抢走了队长大人原先要说的话,这样的插话也让这水火不容的两把刀,再次为了小事而一言不合的斗嘴着,两人如同退场般自行到远处外头继续争论着。
视线拉回还在场面的第二部队其他队员,焦点转到蜻蛉切身上,他也是所有人之中最深切感受到审神者的用心良苦。说起曾在昏迷时传来的温暖,也让蜻蜓切徐徐绽放起嘴角一笑,「主人曾为了挽回濒临断刀的我,在我的刀芯之中隐约注入的情感,才符合主人真实的心意。」
「那才是我们真正的主人,为了所有刀剑着想的主人。」作为压轴的是部队中最为青涩的崛川国广,所说的这句概括了全文。
完全代替鹤丸国永说完他想说的话,希望透过这段谈话能让这份心意传遍本丸中。
在接近就寝的时间中,要不是因为听见从别院传来断断续续不间断的欢笑声,审神者也不会意识到这群刀剑男子们又聚在一块谈天说笑着,有些好奇着这群孩子在入夜的此刻,还如此活蹦乱跳的原因,究竟是在谈论什麽聊得这麽起劲?
审神者尽可能走近交谊听,还未到达门口就能透过稀疏入耳的几句关键字,留意到这些内容与自己脱离不了关係。这让他停下脚步而踌躇不前,很快地改变心意转身离去,正巧在这时从门口跑出来的狐之助,貌似因为留意到主人的来访而赶紧跑向身旁。
「主人!主人!那个气氛正适合您去露脸一下的说……。」跟随在脚边的狐之助,不时还回望着那充满欢笑声的方向,有些茫然询问着,「您为什麽不进去看看他们……。」
还没来得及听完狐之助的话,紧握起双拳的审神者单手扶着牆边,疲倦感朝着他席捲而来,摇摇欲坠的身体让他的步伐有些踉跄不稳,失去重心地就这样蹲坐在冰寒的地上,缓缓吐着气。
所压抑的心正犹如灰沉沉的天空一般,阴霾的内心深处释放出轻声啜泣的声响。
「主人!? 」狐之助亲眼看到这样反常的审神者,有些惊慌失措而不听使唤地颤抖着,只能拼命唤着主人,盼能得到点回应。
那一刻,在泪水一滴一滴落下于地的同时,有什麽彻底改变了……。
那动盪不安的情绪迎面扑袭而来,一瞬间失去了本该有的坚强假面,心底深处忍受不住那油然而生的感应,正化做实体的眼泪,不断往下滑。
从颤抖的唇瓣中,拼命寻找着适当的话语来陈述: 「三日月宗近……重伤,第一部队正遭受强大阻力。」
那是身为主人的他,所能接收到的即时预感,更将那场梦境化作了现实。
受了伤的三日月宗近……以及伤其身的那把大太刀,此刻像是历历在目般呈现在脑海之中。
『您有何话想说?对于我的所作所为……不该只是这般痛而不言的表情? 』
曾经的审神者脸上显现出惊愕,一阵不语无声也说明着内心极度的百感交集。
莫可奈何的神情依旧挂上平时温柔待人的浅笑,富含之中的是万般无奈,想包容眼前犯错的孩子:『我又该对这样的你说什麽? 』
既然都做了……
那又该在这时对已发生的事说什麽才好?
『您总该有所惩处,我可是做出了您最忌讳的改变。』
『我并非不理解你这麽做的理由!也明白你迫切想得到、却得不到未来的悲痛,明知如此,我还能指责你什麽!?』
『为了别让未来的我……做出更多伤透您的事,您就刀解我吧!现在……。』
这轻描淡写说着的话语是审神者未料到的发展,也是曾让他犹豫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