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其实并不安稳。
会冷,会热,会疼,会难受。
上一刻在雪原,下一刻在火海,小腹胀疼难耐像有小刀在割,发不了声音,只能无助地挠着喉咙,染了一手血。
“乔乔……醒醒”
被抱起来,身体变得暖暖,轻柔细腻的呼唤在耳边回荡,一点点将你从噩梦里唤醒过来。
他擦去你额角的冷汗,低声哄着:“不怕不怕,夫君在这呢。”
你闷着喉咙:“......梦到了宝宝。”
“嗯,如果能生下来,一定是很水很水的女孩。”
他把你往怀里抱紧,在你眉心落下吻:“像你一样漂亮。”
他低低地说:“没关系的乔乔,以后我们收养一个,像你、像我,无论男孩女孩我都带他们打猎带军,你教她们读书认字,孩子们大了让他们自己闯去,咱们找个安静地方逍遥自在,白头偕老。”
你问他:“为什么要收养,那就不是我们亲生的了。”
他眸光闪烁了几下,企图三言两语解释他的心慌和恐惧,却只能胡言乱语:“......会死啊,会死的......”
......
笨蛋孙策。
你抱住他僵硬的身体,在他袒露的心口吻了一下,脸和热浪一般烫,可情急之下所作所为都是下意识的真情实感:
“......有你这么好的男人......我才舍不得死”
柔软的身子被强壮的手臂包裹,他环住你的这双手昨晚还压着你的腰,在你身上留下两个深深的印记,看得你脸红心跳。
这是一个很有安全感的姿势,代价是他的患得患失,你的背靠着他的胸膛,他把头埋进你的颈窝,“有你这么好的妻子,我也舍不得死......”
“以前从来不怕的.…..生死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可是我怕我死了,娘怎么办.…..阿香阿权怎么办.…..江东底下那么多叛党.…..公瑾未必.…..未必顾得过来……”
“乔乔......我死了公瑾吕蒙他们会保护你,娘、阿香阿权是你的家人.…..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个.…..你先别生气!把你写进孙家族谱没有问过你的意见……可我太难过了,我不这么做我、我怕你和我从此一点关系也没有了......乔乔,别生我的气......”
你捏住他越说越急的嘴,无视他“呜呜”的可怜样,直视他很认真很认真地问:“我以前脾气很大吗?”
他一愣,眼里浮现遥遥的怀念,他摇头,疼惜仿若具象化,他眼神变得悲伤,难过得你缩回手。
“你以前小心翼翼,像一只战战兢兢的小鸟,怕这怕那,又不让人知道你害怕,总是装作若无其事,受了委屈从来不说。”
“其实你不说,我未必能懂......我不懂你,我其实一直都不懂你......”
“乔乔,我是个不称职的夫君。”
你掐他一把,又开始妄自菲薄。
“闭嘴。”
他呜了一声,委委屈屈地闭上嘴。
这人在你跟前的性格和外表真的相去甚远,成天嘤嘤嘤,哪里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听人说孙策威名能止小儿夜啼,难以置信。
腰酸酸的,他估计是第一次,尽管已经很克制,但难掩青涩的横冲直撞,累了你一夜,想到这你就没好气:“腰疼,揉揉。”
话音刚落手就上来了,他不断变化着位置,时不时问你:“舒服吗?这呢,舒服吗?”
有点舒服,你诚实地点头,回头缩进他的怀抱,准备睡一个小小的回笼觉,“半个时辰后叫我。”
他刻意等你睡熟了,才附身亲亲你的耳朵。
“睡吧,我守着你。”
你皱着鼻子翻了个身。
一箭射出,一只兔子蹦哒着跑远。
“很棒,乔乔准头很好。”
你忍着上扬的嘴角,从一开始他就在夸你,上马夸,拉弓夸,搭箭夸,射不中也夸,孙策的情绪价值一直给得很足。
你从一开始就没一只猎物。
有点沮丧。
“乔乔第一次打猎打成这样已经很厉害了,仲谋以前跟我们出来,打不到猎物还回家悄悄哭呢哈哈哈……”
你心气不算高,猎不到就算了。今天林间空气很好,心胸的烦闷都净化了许多,你干脆下了马,沿着一路的荼蘼花漫步,“孙策你看,是红的耶。”
他下马来快走几步牵住你的手,闻之点头:“真的耶,是很少见的红荼蘼,母亲家里也养着许多,竟然在这有这么多。”
他蹲下去捣鼓着什么,你回头的时候脑袋上突然一重,一个漂亮的花环就戴在了头上,你摸着它有些高兴:“好看吗?”
他在你脸上亲亲:“好看。”
他视线落到你空空的手腕,突然提议:“乔乔,我陪你回家一趟好不好?”
你看向他:“我家?”
孙策嗯道:“我想去你家提亲。”
心中复杂,或许空白得说不出什么话,问他:“我家在哪呢?”
“我想不起来了。”
他揽过你的肩膀,轻轻揉揉你的手:“你是弘农杨氏的女儿。”
“你以前手腕上戴着的镯子是你母家的信物。”
你摸着空荡荡的手腕,有些出神:“不见了......”
他安慰你:“可能不小心丢掉了,杨氏那边经常来找我讨要你的冰棺,不需要信物也没关系。”
“你的娘亲,她很爱你的。”
你尽力去回想记忆中模模糊糊的画面,无奈什么也想不起来:“回家......”
他抱着你像哄小孩子一样:“等这一仗打完,我就和乔乔一起回家,我还没见过岳母呢,我要向她保证你和我在一起会幸福,让她同意你嫁给我。”
你偏头瞧他,孙策眼里全是期待的亮光,仿佛下一刻就要迎娶披上华服的新娘,你突然就有了一点着霞帔的**。
“我同意还不行吗?”
他呆愣的模样真的很傻,又帅又可爱的脸只剩下傻了,你趁他灵魂出窍之际偷偷挣脱他的怀抱,往前奋力跑了跑,果不其然身后传来遥遥的风声,他不疾不徐地跟在你身后,想牵你的手,你偏不让。
“笨蛋孙策,你好呆。”
他哼道:“笨就笨,不让我牵手的乔乔和我一样笨!”
你嘿嘿笑,落花洒了满身,你随着林风转圈圈,脑袋有些飘飘然地轻摇,很久没这么放松了,这样自在的时光,仿若隔世。
孙策靠在树上看你,眼里都是你的身影,你看得清清楚楚,他手里拽着一朵荼蘼花,他要戴在爱人的发上。
你享尽了阳光、朝露、清晨那么一点的彩虹,心中的抑郁得到释放,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时光,你要奔赴爱人的怀抱,你要和他永远在一起,白头偕老也好,长厢厮守也好,如果能在一起,你愿意拿一切去换。
你一直都很爱他,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你都一定很爱他。
埋在他颈窝的眼睛像猫一样眯起来,绕了绕短短的爪子,做狗狗的习性还在,你呜呜地撒娇,他抱得太紧了,有点窒息。
“乔乔,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他说了一声又一声,一生又一生。
你突然就想哭,灵魂深处被深深震颤,你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哭,你拼命忍住,嗓子憋得难受,只一个劲点头。
他在你发间戴上那朵荼蘼,顺势摸了摸你的脸,“真好看。”
你刚想自信地承认,余光突然瞥见一道亮光,心下一惊,身体比脑子还要快,你飞快把他推到一旁,眼睁睁看着那只淬了毒的箭擦过了他的脸。
你被他拉到身后牢牢护住,看不见对面有多少人,孙策今天带的武器不够多,你们身上只有猎弓和剑,今天怎么会有刺客呢?
你不敢乱跑,随着孙策的指示而动,他说什么你做什么,生怕哪一步乱了他的阵脚,害他受伤。
他不能受伤,你会心疼。
你听见利刃破空的声音,听见闷哼忍痛的声音,你咬着牙探头,提着的心猛地松下来。
还好,还好。不是孙策,是刺客。
他身上没有挂彩,脸上染了血,血气还没散去,眼睛直直盯着你笑:“我没事呢,区区几个人,不怕。”
“他们是谁?”
他皱眉:“得查查,看不出来。”
你说:“我们回去吧,叫哥哥来探,万一后面还有刺客,我们不一定能打过。”
他揽过你,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护着你走:“好。”
你刚往前走了几步,当过狗狗的耳朵突然发挥了作用,声音很小,不是剑,不是匕首,不是飞镖,是......
“......乔乔?”
“......你别逗我玩,不好玩......不好玩不好玩!你快起来!乔乔......”
他颤颤地拔去你背上的针,看见上头乌黑的血神色更加慌张,他把地上的尸体砍成了三节,悔恨恐惧丝毫没有消减,他抱着你往回飞奔,马早不知道跑到了哪去。
你没忍住颠簸,吐了一口血。
朦朦睁眼,说话昏昏沉沉地:
“下雨了?”
他凑近了你,你才看清。
“笨蛋孙策......别哭……”
他说着“对不起”,一辈子没跟谁说过的人,此刻的“对不起”跟不要钱一样。
你很痛,那针是有毒的,你也很怕,你不想死。
他崩溃地问你:“是不是我杀业太重,老天才惩罚我们不能在一起,老天才、才......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我死了的话,你是不是能一辈子平安......”
“啪”。
你用尽了所有力气给了他一巴掌。
没能打偏他,可打醒了他。
你说话断断续续,血不断涌出,你咬破了舌尖拼命保持着清醒,你死死揪着他的长生辫,恨道:“难道你就要向天道低头吗!”
笨蛋孙策……
“我都没有低过头,你怎么能......屈服......”
他像个孩子一样哭着问:“我怎么办呢乔乔……我怎么才能救你......”
你眼里是不甘的泪水,你不能死,你才和他在一起,好不容易才在一起,你怎么能死!
“带我回去.…..我撑.…..得住,回去找.…..大夫”
他差点站不起来,膝盖嘭地砸在地上,你心疼地想摸摸他,难过地发现这点小事也做不到了。
你把泪埋在他的心口,不让他看见你害怕的表情。
秋风萧瑟,清晨美景现在看来尽是虚无。
偌大的林间,只有狼狈相拥的你们。
你发了热,开始说着胡话。
胡话而已,听过就忘了。
可是......为什么会引来这样大的雨......
耳边的风声呜咽,像是谁在哭。
哭得这样伤心。
......
「娘娘在上.…..慈悲.…..为怀.…..愿信女之所求,皆能如愿……」
「愿孙策长命百岁。」
「愿信女得偿所愿。」
「愿江水长流,乔木相伴,我与他.…..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