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袍之下还有一层装饰性的外衣、中衣、小衣,每一件都要先解一边、再解另外一边。她低着头,放缓了速度,悠悠解开系带、坐起来一点、从肩头把衣服剥下,心无旁骛,连眼神也没分出去一点。倒是孙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的动作,她坐起来一点、他也不自觉地坐起来一点;她要脱衣裳,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又被指尖抵了回来。
孙策抓着她的手指,在唇齿间流连,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尾调拖长:“别欺负我啦。”
广陵王的中衣半挂在肩上,内里,裸露的肌隐隐成为第二道可以被看见的光,疤痕暗淡。
孙策见她还穿着束胸,立即自告奋勇:“这个我会!”
“唉,痒。”
孙策趁机往前挪,把人逼到墙角,自己又阻拦了她前进的方向。广陵王本就是想逗逗孙策,眼下也随他了,双手搭在孙策颈后。
孙策一边解,一边念叨:“痒好啊,痒说明伤口在恢复了。你在养伤,怎么还裹着这个?对伤口不好。”
“有应酬,总得出面,不然大家就白装了,”孙策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颈间,广陵王也像被感染一般,“怎么,小朋友没和你说?孙将军还是挺厉害的,手底下那么大的小孩儿就可以刺探情报了。”
孙策想到战损的心纸君,“嘿嘿”一笑。最后一层束胸取下,孙策按着记忆摸到伤口——确实是结痂了。身前的身体瑟缩了一下,孙策赶紧坐起来,担心道:“是哪里还痛吗?”
广陵王挑着眉毛,颇有些无奈:“现在都这样了,你问我是不是还痛?”
孙策笑了笑,脱掉自己的上衣、随意甩出帘帐。他复又低头,吻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久久缠绵,顺着锁骨、脖颈、嘴唇,再不离去。
广陵王咳了一声,孙策“蹭”地一下坐起来,又去听她的心跳。广陵王拍拍他的脑袋:“怎么一惊一乍的?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这才一个来月,指定是没好完。”
孙策稍微放下心来,下巴搁在她胸前,抬头看着她:“没好完就由着我啊?”
广陵王也看着他:“那你出去吧。”
孙策双臂揽住她,贴在她心口,头蹭了蹭,声音含含糊糊的:“哎呀,我们十**岁的小孩儿都是这样的,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的。”
广陵王轻轻扯了扯他的耳朵,孙策轻笑道:“那,今天就一次。”
……
……
……
广陵王眼神终于聚焦了,长长地舒了口气。
孙策已经无聊得编她的头发玩了,听到这个动静,又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
“好啦?”
“唔。”
广陵王嗓子有点哑,眼下快感刚过,整个人有些恹恹的,枕在孙策的手臂上。孙策听了一阵她的呼吸,又蹭了下来,听她的心跳——慢慢的,但很有力。
就这么躺了一会儿,广陵王摸着孙策的发顶:“好了,叫水吧。”
孙策:“?”
孙策一下坐了起来:“啊?”
广陵王也:“啊?”
两人大眼瞪小眼,广陵王反应过来了:“你说你一次啊?”
“对啊!!”孙策脸都红了,“我我我、我总得把你伺候好了再来啊!!哪次是直接来的啊唔唔唔——”
广陵王也坐起来捂他的嘴,孙策抓着她的手腕,无辜地眨着眼睛,发出了某种委屈的声音。广陵王忍不住笑出了声,孙策也跟着笑,用她的手捧着自己的脸。
“那……好不好嘛?”
孙策的表情倒是很真诚,如果忽略他的呼吸的话。
他忍得有点难受。
平日在军营里每天操练,有时候想起来也忍不住,半夜、白天总要冲凉才压得下去,更不说要眼下两人久别重逢、还差点生离死别。
以前她可没有这样的,以前可坦诚了,才不会像今天这样,又是一件一件地脱衣服,又是拿手指戳来戳去的。孙策几乎可以断定,她就是故意的。
譬如眼下——广陵王半阖着眼睛,浅浅地呼了口气,好似真的累了,手腕轻轻动了动,孙策便放开,然后……然后就支着脑袋,侧躺下去了。
孙策头顶的头发都耷拉了下来,也跟着躺了下来,抱着枕头,眼巴巴地看着她。广陵王轻笑,手指描摹他的轮廓,揉了揉孙策的耳垂。
那笑像是……神纵容她创造出的世人。
……
……
……
听这反应也知道不舒服,广陵王颇有些疑惑——自己都修养一个月没试炼过了,手劲没那么大吧?
试炼的力道怎么能放在这种事上?孙策被按得节节后退,猝不及防又吃痛,往后一躲,终于从榻边翻下去了。
“唔哇哇哇啊——!?”
“孙策!”
广陵王立刻去抓他的手臂,太滑了,没抓住;孙策也没抓住,被褥、床单被抓落了一大片,还扯掉了一块帘帐。
“砰——!”
侍女敲了敲门,声音听不太真切:“殿下?”
广陵王:“……无事。”
门外又没了声音,室内的安静显得格外尴尬。广陵王继续躺着也不是,坐起来也不是。孙策压抑的笑声在床榻间回荡,带动着整个床都有点抖。等了一阵,孙策还是笑得停不下来,广陵王突然有些恼羞成怒,坐起来扔了个枕头砸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孙策翻身上了床榻,把裹着被子背对他的人抱在怀里狠狠地揉了揉,“哈哈”笑着拱到了她对面,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广陵王别开脸,孙策双手捧过掰回来,改为捏住她脸颊上的肉:“你怎么、你怎么……哈哈哈哈哈……”
广陵王本来板着一张脸,孙策几次想要和她说话都被自己的笑声打断,笑得躲在被子里。广陵王又好气又好笑,拧了孙策一把:“别笑了!”
“好、好,我忍住!”
孙策压抑着嘴角,刚把头抬起来,看到她的表情又忍不住笑出了声。广陵王作势起身要走,孙策赶紧捞住她的腰把人带了回来,头埋在她颈窝,又抖了一阵,这才止住笑意。
这么一闹,方才的旖旎气息消失殆尽。广陵王望着头顶的帘帐,颇有些了无生趣。孙策终于能抬起头看她了,眉眼弯着,啄了啄她的眼角。
“你还有那么——那么可爱的时候啊?”
孙策想了很久该怎么形容,总觉“可爱”这个词用在她身上不太合适,但又找不到其他的词。广陵王显然也很久没被这么说过了,眉头皱起、单挑一只。
“这是什么表情,‘可爱’又不是骂人的,”孙策龇牙笑着,“你也夸过我啊!”
说完,孙策牵起她的右手落下一吻:“日理万机,难免生疏嘛。我再教你。”
……
……
……
“好喜欢你啊,”孙策顶顶她的鼻尖,“好喜欢你。”
两人身上汗涔涔的,身下乱成一团。那双粗糙的手,在抚过她的身体时,似乎也抚平了心里某些地方。皱起来的地方本是山峦,如今化为良田、草原,溪水被阳光照拂着,温暖地流淌。
广陵王看着他,她的目光同他一样,不过,她只是再次吻住了他的唇。
孙策知道,有些话她不得不说,有些话她不能说,可他知道她的动作、眼神意味着什么,对他们而言,这就足够了。
这次的吻不带有过多**,只是求证与证明,。过了很久,孙策又低下身来听她的心跳。广陵王被头发蹭得痒痒,略略拨开一些,顺势揉了揉。
“今天怎么总听我的心跳,不是说了没事?”
“那不一样,”孙策仔细辨别着,“你——你说的话在我这儿的信誉度不高的。听你身体的声音更靠谱。”
广陵王笑了笑,孙策又看了下伤口——没有裂开。这才稍微放下心来,撑坐起来低头看着她:“我知道你不是有意不告诉我的,所以我得自己想办法。”
广轻轻拍着策的胳膊:“那听到什么了?”
孙策正经道:“心跳有点慢,不过这个时候也正常;呼吸声听起来有点混浊……最近受风寒了?”
说完,孙策又侧头去感受她颈边的动脉:“这里跳得也慢,是不是最近养病没有动过?”
手一路往后,抚摸着她的背脊:“这里也不太正常,一看就知道办公不注意时间。那群小鬼也盯得不怎么样嘛。”
广陵王只是笑,孙策又把头搁在她头顶,闭着眼睛,抱着她轻轻摇晃:“脑子说,它好累啊,想放空一下。”
“孙大夫,神医啊,”广陵王戳戳他,“脑子是谁?楼里有这号人吗?”
孙策睁开一只眼,不满道:“我就知道。”
随即又叹了一口气:“算了,你要是闲成那样,我可能真的会被吓死。”
侍女听着动静停了,问殿下要不要水。孙策应了,两人又抱着温存了一会儿,敲门声响,孙策退了出去,翻过被子给她裹好,随手抓了件什么披上,赤着脚走去开门。
广陵王趴在浴桶边缘,脑后是孙策给她挽的不知道什么髻,摇摇欲坠。身体被热水泡着,疲态尽显,连手也不想抬一下。孙策收拾好床榻就见她这副模样觉得好笑,脱了衣服挤进去,开始给两人清理。
如今掌着灯,广陵王抬了抬眼,手指划过几处新的伤口,无声询问。孙策把这次剿匪的事一一说给她听,什么这道是摔倒的时候被石头划的、这里是一个小兵运气好用刀“蹭”到的,无论多么惊险的事,在他这里,好似都和吃饭睡觉一样平常。
不过,对他们来说,倒也确实是平常。
广陵王突然想到什么:“心纸君又坏了?”
“对啊,”孙策道,毫不遮掩,“刀光剑影的,贴身放着,总顾不上。”
广陵王问:“顾不上呀?”
孙策笑着:“顾得上、顾得上。”
夜里冷,水有点凉了。两人擦干身体,等孙策吩咐侍女把东西撤下去、再回卧榻的时候,那人正坐着打瞌睡。
“困了就睡呗。”
孙策把人拢在怀里,广陵王点点头,枕着他的胳膊,睡着了。
孙策却迟迟没有入眠,他轻柔地顺着她的头发,有些地方被打湿了。他想抽出手去,刚动了动,她便醒了。
“嗯……?”
“没事,你继续睡,”孙策拍着她的背,“我给你擦擦头发。”
孙策喜欢照顾他在乎的人,家人、朋友、军士,还有她。他喜欢看她计谋得逞时微微笑着的样子,也喜欢她搭弓射箭时的毫不犹豫,当然,最喜欢的还是一些只有他们能知道的细节,比如……比如,总是被拾掇得干干净净的她,愿意和他一起翻屋顶、跳山涧、跑猎场,满身风尘。
天将亮,孙策又趴着看她的睡颜,不知看了多久,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身边已经没人了。孙策坐起来,怔了一晌,推门出去。
“孙将军。”
侍女委身,孙策问:“你们殿下呢?”
“今日有使者来,殿下和府里的文官都去见客了,”侍女道,“殿下吩咐,孙将军醒了就请先用膳吧。”
下人在院内摆上案系,还端上来一碗药。
“殿下说,孙将军刚从战场下来,身上还有刀伤,除了外敷的药,还有内服的药,要看着将军喝完的。”
孙策皱着脸,回忆起了这苦东西的味道。侍女们笑着,孙策想起了什么,端着碗道:“那个,你们殿下衣服上的线头……”
一个侍女“诶”了一声,其他人笑得更大声了。孙策不明所以,那个侍女不情不愿地从背后拿出一个油纸包,孙策打开——“饴糖啊?”
侍女们笑作一团:“今早殿下就数落我们了,她让我们猜孙将军会不会拿这事换饴糖,只有她押了‘不会’。”
女孩子们又笑,孙策也笑了起来,掂了掂手里的东西:“这是你们殿下买的吗?”
“这是楼主从我们这里抢的。”
门外,天蛾伸着懒腰,身后还跟着一群睡眼惺忪的密探。天蛾活动了一下手脚:“小麻雀说谈判还要很久,楼主让我们过来找孙将军试炼,走得过十招的走加月钱。”
孙策觉得好笑:“她倒是会用我。”
孙策一口喝了药,咬了口饴糖,活动手腕。侍女往前一步:“还有早膳呢。”
旁边的人补充:“殿下亲自准备的。”
天蛾疑惑:“嗯?真的?”
“殿下……亲自看着准备的。”
密探笑得可没有王府侍女含蓄,树上的鸟扑棱着翅膀、全飞了。孙策摆了摆手,拉开架势:“吃完不方便活动。来啊,谁先来。”
这边打得如火如荼,那边来谈判的使者步步紧逼,始终商议不出一个结果,文官擦了擦汗,见自己殿下还是坐得端正,不由得有些担心。
最后一个密探也试炼完了,众人一个搀一个,“哎哟”、“哎哟”地叫着,大呼“上当了”。
“不是说孙将军受伤了吗!怎么下手还那么重!”
孙策满头大汗,打得过瘾:“是受伤了,不过给你们练手还是绰绰有余的。”
赤手空拳,这里没有人是孙策的对手,天蛾对自家楼主的套路了如指掌,意思意思过了几招后就自然地认输、去旁边待着了。她有意让自己锻炼手下,孙策怎么可能放过他。天蛾见势不好,还没来得及招呼众人快撤,孙策的拳已经到眼前了。
……
午后了,侍女们围着看了一阵便各自做事去了,见孙策还在内院,传了午膳。
若是只让他等,孙策只能在廊下树叶子,但活动了一上午,孙策觉得痛快了许多。桌案上挤满了大大小小的碗,每一个都装得满满当当、一不小心就会溢出来。
孙策现在才觉得饿,狼吞虎咽地吃了。日头正盛,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还有些热。孙策坐了一阵,还是决定出去走走。走到门口,孙策突然想起来什么,问侍女:“你们这里最好的布料铺子在哪里?”
侍女们不明所以,还是给孙策指了几个方向。
“布料?”
日暮,广陵王回来了,更衣的时候听侍女说起来这件事。
“是呀,”侍女道,“兴许是要带给家里人吧?”
广陵王若有所思,点点头。
孙策推开门的时候就看到了一桌子布料,一头雾水。
“这是啥啊?”
广陵王在看文书,随口道:“布料。”
孙策坐在她对面,自顾自喝了一壶水:“放那么多布料干嘛?你要做衣服啊?”
广陵王抬眼,疑惑道:“你不是买布去了吗?这是府里最好料子,看你做什么。”
孙策愣了愣,恍然大悟。
“我要布料做什么,”孙策哭笑不得,“我是给你……看看有没有透气一点的。”
说着,他指指广陵王胸前:“伤口呢?今天谈了多久?”
广陵王提着笔,用另一头戳了戳他的胸口:“又要检查吗?”
“不检查了,”孙策把笔夺过来,撑着下巴看她,“我明日要走了,就想帮你做点什么,其他的我也帮不上。”
广陵王便放下文书,也撑着脸看他:“你已经在帮我了。”
“嗯?”
广陵王笑着摇头,想了想:“坐了一天,帮我按按。”
孙策笑着应下:“好啊!”
屋里的烛火燃了很久,剪了又剪,不时有文书翻动和动笔的声音。孙策盘腿坐在她身后抱着,手指绞着她垂下的发丝,不时看看文书、说几句,玩得不亦乐乎。
日常日常,日复一日,平时经常。
于他们而言,这个词本不存在于他们的生活中,两人聚少离多,偶有空闲,也多是错过;这份空闲还要分几分给试探、分几分给信任,终得赤诚换坦诚、真心印真心。
不见的日子里,两人在各自的战场厮杀,满手血腥、满目杀戮;可转头相见时,只需一个拥抱,他们便回到了世间。世间山高水阔,可乱世之下、转瞬枯骨,猛兽亦不得虎啸山林;唯这方小小的天地可供纵情,没有阵营、没有君臣,只有最寻常的饮食男女,在爱人身边停留时,一刻也是永远。
——他们在哪里,天地就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