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九卿之首,相当于现代的最高检察院。就是这般严肃而庄重之地。花前院后,有一男一女之声交错不断:
“什么叫没有为什么?”她问。
“没有什么叫没有为什么。”李饼答。
“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什么叫没有为什么。”卓野穷追不舍。
……
陈拾就在边上看着这俩祖宗你来我往,他心中莫名浮出四个字:
禁止套娃。
谢谢。
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这一番唇枪舌战,看不见的刀光剑影接踵而至,火光四溅。
陈拾吞了口唾液,两手架平搁置在半空,就好像在权衡什么。左手是他家猫爷,右手呢、又是那据说能一拳打十个孙豹的卓野。
咋整啊……
他心底一苦,张口又想着叫娘来了。
幸好,这种苦兮兮的时间没有持续太久。只听远远一声,“是小草来了啊!”这声憨厚,敦实,却透着几分算计的精儿味。同时,这声儿也印进卓野的心头:
——卢纳来了。
小草?李饼和陈拾脑袋顶忽的冒出个问号,齐刷刷的瞧向这性情难缠,桀骜不驯的传奇司直。
卓野脸色一黑,她张口就应道:
“算我求求您了!咱在外头能不喊这名儿么、您闺女要脸。”
“嘿,死丫头!”卢纳登时拔高调子,踱步快进抬手就给人脑袋来一下“这会儿知道自个儿是闺女了?小草怎么了、还不是你潘娘子给取的了。”
卓野脑袋一疼,捂着脑门就巴巴焉儿气焰:“不,不嫌弃,不嫌弃。”旋即她又嘀嘀咕咕着什么:“要不是您在旁边教唆着,那潘娘子能给我取这么个埋汰名儿么。”
李饼在一旁听的一愣一愣的,话插不进去,也便熄了声儿听这爷俩唠家常。他一贯是知道卢纳是个没风趣的,能给取什么阿猫阿狗的都不奇怪、这会能教唆着潘梨花取小草这样的小字,估摸着也是人家娘子自行发挥了。
卢纳同卓野扯了会儿皮,卓野问:“潘娘子说你喊我来,又有甚么麻烦事儿要做了?”
卢纳抬手摸了一把牛鼻子上的火痘,顿了顿。他缓了会儿再开的口,声音低了几分:“武后叫你有空回去一趟,她说她想你了。”
听到'武后'这俩字,卓野的神色立马就变了味儿。正如没打光的玉石,透着寒凉。她重复着后面的词儿,先是有些困惑“想我?“再是厌恶,“嘁,她想我?”最后,她的神情变作一种讥讽。很难用语言形容,连着眉梢、眼睫都带着尖酸刻薄的嘲弄:
“哦,我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人在。”
“怎么?她原来还没死啊。”
“卓野!”卢纳厉声遏制,环视一遭周围有无他人所在。卓野环臂而置,将那足以诛连九族的话句轻飘外吐,毫无此话当斩的自觉。
李饼眉间紧锁,他不住警示道:“卓司直,慎言。”
卓野抚了抚宽袖,提眉瞧去“难道少卿大人会告发我吗?”他很是看不清卓野这番姿态的意义,都说女人千面,李饼在此时算是领教到了。而她却不待少卿回应,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放心,她才不舍的杀我呢。”
她微微一笑,露出森然的白齿。让李饼觉得动物的本能乍起,就似被狼豺虎豹所紧盯。
“行了,武明空有说什么时候让我去看么。”
卓野抚了抚衣袖,面上之笑转瞬即逝。让李饼误以为这是错觉,伸手捻上猫须、还带着几分颤意。卢纳定定地看着这打小自个儿养大的闺女,心底忽然堵得慌:“这不是让你抽空么?不过按武后的意思,应该是让你近期就进宫一趟……”
“那我没空。”卓野拂袖嗤声,好似抽刀归鞘。卢纳拿她没办法,厚实的唇动了动,“……”。面前娇女背挺如松,柳腰不盈一握。亲手养大的娃不舍的去逼,只得闷了嗓儿掷落言出:
“回来能有潘娘子做的梨花糕。”
见那倩影滞步不前,她颔着首,飞速往后踏几步:“此话当真?”语调轻快,是试探。只不过是背过的身子,只留了乌发挡着的侧颜。卢纳闻声松了口气,这一上一下的,勒的他肉都要肖几斤了。他点了点头,憨厚的笑从眯缝的眼中抖出,“我何时骗过你了?”
卓野的语调转了个梢,道:“你的信誉就没好过。”
“你个死丫头!皮痒实了是不?”
“你再念叨,小心我不去了。”
你来我往,轻松自在。
李饼背手在一旁缄默不言,他可清晰见到卓野此时的神情。那张玉膏脂似的脸,正沉着死海似的阴霾。眼里有凶戾,睫下掩着的便好似花瓣藏针。她嘴上惯有一道银铃磕着响,声音与此刻阴森的面容全然不符。
这其间又有何渊源?李饼如此思到,沉眸阖眼以探。
卓野横睨这白猫少卿一眼,瞬时便收了面上不善之色。她撩起鬓边落发,“我走了。”她启步即离,扬臂甩腕挥几遭充当作别,叫卢大人来不及唤住。
细长的眼儿也纳不进什么颜色,就把目光,全搁在渐行渐远的那道女儿家的背影上。“唉……”卢纳叹了口气,觉着女大不中留,小娘子到底都是落花流水。
就像是自家,府邸中装的也不是什么娇滴滴的美娇娘,而是个能脚踢西北虎,拳打镇关西的凶婆娘。卢纳眼前浮出潘梨花那的面貌,皮肉发疼,心尖却好似嘬了蜜——美滋滋的。
身旁已岁过中年的汉子飘着粉红花儿,几朵落在李饼眼前。白猫少卿一时觉得自己被冒犯到,木着神情几爪子残忍拍下,颇有几分莫挨老子的气势在。
“卢大人。”李饼轻咳几声,扬声唤道。
怎料这沉浸在恋爱脑的大理寺卿,居然陷了进去一时半会出不来?乃至李饼一连叫了几声,都没能让卢纳缓过劲儿来。直至最后,他气沉丹田,运内劲呼一阵强风震声而出:“卢大人!!!!!”
花枝乱颤,巍巍荡荡。几许残苞香消玉殒,余下的点着晨露好似在啜着泪。卢纳这时才反应过来,这新上任的少卿已被他晾在一旁许久了。
他见着那张就差把“无语”两字挂脸上的俊秀猫脸,一时几分尴尬。于是攥拳凑唇重咳几声,欲盖弥彰。
“怎,怎么了。”第一个字儿哑的跑了调,在李饼的死亡凝视下,卢纳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李饼砸了咂嘴,将心头的疑问托道:“这卓野与那妖后是……”言未尽,恰适时,一声嘱咐不急不缓,不轻不重地插入两人之间。闻得一声:
“卢纳,你记得叫潘娘子多备点儿梨花糕——”
将节奏彻底打乱。
卢纳哽着脖子怒吼一声,“叫爹啊!!没大没小的臭丫头!”全然无回答少卿问题的念头。
见状,李饼绒爪托面上,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
踏过宫门,朱红砖瓦墙。
要问这世间最俗的地儿,还得属万人之上的九龙之尊的皇宫了。皇宫,皇宫。单一“皇”字,上白下王。拆解释意,便是白事之最。说是外头的人挤破头皮都想往里头谋份差事儿,里面的人却想尽办法往外头逃。单是殿堂之上的九五之尊,便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放眼望,宫阙万间,来往侍婢皆低眉。她抬手抓几把,摊开掌,捉不得一星半点儿的人味儿。
这一路,说熟也不熟,说陌生么……的确有段日子未来了。卓野随引路的公公跨过门槛,步入殿内。
她依着礼法颔首躬身行礼,道一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良久,便闻得颅顶忽地响起一声:
“免礼,起来吧!”
入目是珐琅彩瓷瓶,帷帐倾散叠褶,盖遮着床榻之上有影在浮动。是一袭红毯直铺向前,探出的滚圆珠白的姆趾。它点在潭面,像踩在血泊中泛起涟漪。金粉嵌撒在小叶紫檀香木雕刻的,十方三世佛图。
佛眼无珠,面若罗刹。
“哎呀呀,今儿个怎么打扮的如此漂亮了?只是为了来见我——还是有了心上人?”娇影莲步轻移,显出神貌,正是当今皇宫里的顶上人——武后,武明空。
她抹了朱红色的粉,蹭在眼角,是赤艳艳的媚。叫卓野想到沿路红墙上的砖,一明一暗。
武明空踮着脚,眼才堪堪及她梁骨向上莫约半寸。只那极厚极厚的香粉味儿就攒动着,钻进她的鼻腔中。黏的像是血,还有几分齁人的腻。
“若是无事,请准许下官先行离去。”卓野不动声色地后撤几步,答的一板一眼,有意回避这一问。
不否认,便是极有可能。
武后眨了眨眼,做出女儿家娇憨的姿态。双手拢并,晃荡在身侧。她嘟起嘴,红的像饮了血。她在耳畔道:“不想回答,那就不回答嘛!我可不舍得强迫你滴——对叭?”最后几句嘟嘟囔囔着,琐碎砸在舌底。
“承蒙厚爱。”她轻笑了一声,像几把碎了的刀,滚在武明空多疑的心底,又疼又痒的厉害。
武明空笑意不减,故作埋怨着“别这么冷淡嘛!好不容易才来一次——”
“不过啊~我说小野砸~”
她亲昵的伸手,压在卓野瘦削平直的肩上。触感是脆弱的,单薄的皮脂是由极易碎的骨支撑起的躯。武明空的笑缓升起晦涩难辨之感,缄默相对,无声对决。
下一刻,心跳骤然抨砸在心腔。
噗哧——
瞳孔蜷缩,有几滴浓腥的溅出,被视觉无线放大。她清晰的感到一线尖锐的冷,近乎在一瞬破开衔合密实的血肉,剧烈的疼痛潮水般铺天盖地地砸来,险些将她淹没。
一支金锻的发簪刺穿喉管,割断了声带。
在空旷无人的寝殿,连呼吸都静止,运动的只有刺孔中不断溢出的红。卓野仿佛被放缓了速度,僵持着低下头去。她的眼神冷的厉害,习以为常般漠视着那描眉画黛的艳丽。金粉和朱红的粉脂,漾在渐而模糊的眼前。濒死之感,自许久后再度袭来。
她微不可见的嗤了声,是安静的气音。风编成细腻字形,将不可忤逆的行凶者煽动起别样的怒火。
恍惚间,视线中素净的手腕旋了旋,就带动那细刃似的发簪搅动她的血肉。
聒噪的人。
是武明空雀跃道:
“你这张嘴还真是一如既的不讨喜啊。”
我来更新啦!因为最近都在更另一本西幻,有感兴趣的话可以去康康啦!然后就是!!!
末点和收藏有偏差我可以理解,但是差五倍会不会太过分了点!??
我都快分不清是我的文无敌烂还是你们这群big bad egg看书都不收藏了(猫猫落泪.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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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