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夜神月的决定后,早河优夏没有多说什么,但她在电话里正式欢迎了夜神月的加入,以及——“……谢谢你,夜神君,”她真心实意地道谢,“像我哥哥说的那样啊,你真的是一个,嘛,很好很好的人。”
“说不定有你在的话,未来的一切都会变得截然不同呢。”她像是开着玩笑。
夜神月说:“未来的事,谁有说得准呢,但一定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吧。”
“那就借你吉言,”早河优夏如是说,“希望我们都能得偿所愿。”
流于表面的假象被戳破后,生活似乎并没有特别的变化。夜神月依旧按部就班地度过他的校园生活,早河有树依旧按部就班地完成兼职工作,晚上夜神月会在卧室的书桌前帮早河有树补习功课。
啊,为数不多的改变之一,是早河有树开始特意留出下午的时间,准时在私立大国校门前等夜神月放学,然后两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最后赶在夜色落幕前回家。
他们开始花更多的时间共处,没什么特别想说的,就只是待在一起,或者读书或者写字,总之,做些各自要做的事情。
“今天有树哥怎么没和哥哥待在一起?”有次,妆裕拿着习题册找早河有树问错题,甚至忍不住问了出来,对早河有树的独处感到奇怪。
“怎么这么问?”
妆裕吐槽道:“感觉你们像连体人一样呢,说不定还会像我和朋友那样手拉手去卫生间。”
早河有树感觉脸颊烧得发烫,可他又觉得自己这反应实在莫名其妙,没有来由:“……哪有这么夸张。”
“男生之间很少看见有树哥你们这样啦……不过,关系好肯定是好事就是了,”妆裕说着说着,无意扫过早河有树的脸,愣了一下,“有树哥?”
“咳,”早河有树用手背贴了贴脸颊,顺手打开窗户,“好啦,先看这道题吧。”
后来,早河有树和夜神月说起这件事,夜神月表现得相当淡然,说了这样一句话——“大概拥有共同的秘密,能使人亲密得无以复加。”
不只是早河有树,在两个人的共处中,夜神月也终于获得了久违的宁静,即使这宁静十分短暂。他仍然对周遭的现状满怀愤懑与茫然,但至少,近在咫尺的早河有树让他相信自己是足以挽救些什么的。
夜神月喜欢早河有树对他毫无保留的信赖,同时为早河有树能理解他无法宣之于口的困苦而欣慰。毕竟他是这样信任自己,除了自己,又有谁能够且有资格带领他走出泥沼呢。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阴差阳错结识后关系极好的朋友,而即便是他们,似乎也未意识到,这段情感联系已隐秘地产生了异变,它不是符合普世价值观的健康关系,以一种扭曲且不健全的姿态形成了稳固的平衡。
或者,他们意识到了,可没人不在乎。
而后,命定的那天到来了。
2003年11月28日,在回到家后,夜神月拉着早河有树钻进卧室,反锁了房门,随后把一本封皮上写有“DEATH NOTE”字样的笔记本递给他。
“月是说,这是从学校的草坪上捡到的?”早河有树翻动着黑色笔记本,试图借着灯光从上面找到些决定性的不寻常之处。他坐在椅子上,夜神月站在他身边。
“嗯。”
身边的人把书翻到铺满白色手写字的一页,指给早河有树看。
“名字被写在这本笔记上的人会死……欸?”早河有树心脏一跳,他看向夜神月,那人的侧脸隐没的光影里,完全不是玩闹的态度,神态专注地思考着。
这实在像是小孩子洋洋洒洒写了长篇大论设定的恶作剧。可是,早河有树心底,有着隐隐鼓动的潜意识,使他难以将这本笔记当作一个恶作剧。手中的笔记本莫名令他不安地躁动起来,夜神月的表情更是他无法将之视作儿戏。
于是,他接着读下去。
“在人间界时间单位40秒之内写上死因的话,这个人就会因此死亡。没有写的话,死因将全部为心脏麻痹。”
“写完死因之后还有6分44秒的时间,可以记述更为详细的死亡过程。”
早河有树沉默半晌,开口回问道:“月……这上面的意思……”
夜神月闭上眼,轻声说道:“意思是,能够决定他人的死亡。无论是轻松的死,还是痛苦的。”
没有立刻提出这或许只是个恶作剧——虽然这种可能大的几乎就是事实——他第一时间关注的是夜神月的看法:“月怎么想呢?”
夜神月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才语调放松地说道:“嘛,恶作剧还设计得这么详尽周到,蛮行的。”
早河有树却不去附和夜神月的“结论”,比起恶作剧的真伪,他真正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他又问:“不,不是这本笔记的真伪——我是指,月希望它是真的,还是假的呢,月期待的是什么结果呢?”
看起来毫无可信度的天方夜谭,月不可能看不出。可月仍然把笔记本带了回来,展示给他看。
这说明在月的心底,实际上有所期待。
夜神月的手搭上椅背,他低下眉眼,与早河有树相视无言。
他不说话,只是目光沉郁地盯着人瞧。这便令早河有树多少有些坐立不安。他原本想稍稍向后靠一靠,不期正贴上夜神月搭在椅背的手指。隔着衬衫传来的另一个人的体温让他打了个哆嗦,他放弃了向后靠的打算,重新坐直,紧紧捏着黑色的笔记本。
仿佛被他的动作惊醒,夜神月忽地抿起嘴角,低低地笑了一声。
“我期待的结果啊……”
大抵是期待笔记本真有决定人生死的力量吧。
虽然这实在像一个充满幼稚恶意的玩笑,他还是会这样期待。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力量——
如果。
房间里闪烁着画面的电视,此时响起男主持人咬字清晰的新闻播报。
“昨天在新宿闹区伤害6名无辜路人的歹徒,挟持了幼儿和保姆共8名人质,目前躲在这个托儿所里。”
“警视厅证实犯人是42岁的待业中男子音原田九郎……”
“……”
早河有树看见,绮丽的笑面上,那双同样摄人心魄的美丽眼眸深处,划过一束无机质的冷光。
着实巧合。
心照不宣地,他们意识到了即将发生的事情。
夜神月没有搭上椅背的手越过早河有树的肩膀,拾起桌面上的水性笔。落在椅背上的手则缓慢抬起,把早河有树拿着笔记的手,与笔记一同按到了桌子上。在接着动作下去前,他向早河有树发问,声音略微喑哑:“有树,如果我成为杀人犯,你有什么想说的呢?”
早河有树攥住水性笔的笔帽,施力,让夜神月借此完成了拔掉笔帽的步骤。
他回答道:“我没有想说的,因为月不会是杀人犯。月只是让人们迎来他们该有的结局罢了。‘成为杀人犯’是错误的,‘让所有人面对他们该有的结局’是正确的。”
夜神月轻声说:“可能只是因为你愿意相信我永远都正确。”
“不,”早河有树斩钉截铁地反驳,“我愿意相信月,是因为月正确。”
身后的人失笑:“你说得我像个‘神さま’。”
“……或许正是这样没错呢。”
“……”
夜神月长舒一口气:“好吧。”
他在心里重复着:希望我们都能得偿所愿。而后,在摊开的笔记上,写下“音原田九郎”这个名字。
四十秒的人间计时好似被非人力量无限地延长了,他们在窒息般的寂静里等待,仿佛蝉在漫长的黑暗里等待第一声鸣叫。光线昏暗,电视的忽明忽暗的光亮显得尤为刺眼。
没有变化。
夜神月盖好笔帽,他说不清自己心底那些失望都从何处来:“这是理所当然——”
“请等一下!”
可他们听见了。
主持人语气激动。
“好像有什么动静了!”
漫长黑暗里的第一声蝉鸣。
蝉鸣宣告它前半生的终结,也宣告它后半生的伊始。
“人质都出来了,大家都平安无事的样子!”
它洪亮地庆贺那寒冷黑暗的破灭,而后,便是喧闹的、燥热的,阳光明媚的仲夏。
“紧接着机动部队也冲进去了!他们要去逮捕犯人吗?!”
“——最新消息!犯人已经死亡!犯人死在托儿所里!”
它是三伏蝉。
“机动部队强调,他们并没有射杀犯人!”
早河有树猛地站了起来,险些撞到夜神月的下巴。
夜神月喃喃重复:“……死了?”
“巧合……吗?”
他们对奇迹满怀期待,只是当奇迹降临时,随之而来的震惊与狂喜如此庞大,险些令他们产生那其实是恐惧的错觉。
不,恐惧真的一同到来了。
“根据人质的证词,犯人是突然倒下的。”
“初步判断,死因是突发的心脏停搏!”
没有人再去听电视的播报,那太过冗余。
他们僵硬地站在原地,几个呼吸的呆滞过后,夜神月一把抓起笔记本塞进挎包,然后抓起早河有树的手,头也不回地冲出房门。他无意识地用足了力气,让早河有树清晰地感受到了疼痛。
但早河有树知道夜神月要去做什么,所以,他没说话。
冲出夜神宅前,幸子阿姨被他们气势汹汹的样子吓了一跳。她原本想提醒夜神月晚间补习的事情,现在不由得改了口,担忧地追着二人的背影赶到玄关:“月——补习是六点半,还有些时间,不要太着急,注意安全——”
“はい——”
夜风送来两人仓促地回应。
听见两个人的声音,夜神幸子才反应过来,倍感奇怪地自言自语:“怎么有树也跟着去了?”
一般路过的夜神妆裕探头探脑向外瞟了一眼,随口说道:“我哥和有树哥不是向来关系这么好嘛,手拉手去上个补习班啦。”
“这样啊。”闻言,夜神幸子有些感慨。
母女二人没有在意。远在警局的夜神总一郎更不会在意。
就像人们不会在意今晚的一声“蝉鸣”。
原本计划里,会有一个很正式很明确的告白情节,但是写着写着发现这样不适合卡密和有树。他们之间的确立关系是一种,emmm,水到渠成的过程。没有明确的宣告,也没有谁对谁说“我喜欢你让我们在一起吧”,只是在细枝末节里一点点确立了唯一性,然后在未来某一天里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就是这种关系了”。
所以虽然现在没有挑明,但其实两个人潜意识里对彼此的态度已经是小情侣的这一类的了,共犯?神和信徒?也都有。
我以为这一章就能把第一卷写完,但是还得写一章。下一章就是文案内容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神明的牧羊犬(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