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锐如江渲,他看着沉默下来的秦岚,微微往一侧偏头,不动声色问道:“保证也给了,现在能别卖关子,告诉我你的任务究竟是什么了吗?”
“嗯?”秦岚将自己的精神短暂扯回到现实中,迅速在脑中过了一遍江渲的话,觉得这实在没什么不能说的,随口答道:“还记得我之前和你提到过的那块兵符?”
江渲想了想问他:“就是你一问三不知那块?”
“……”秦岚忍了一下,道:“对。”
“先前我带着金银花去寻陛下时,陛下曾经跟我提起过。他的原话是——虽然他知道兵符在哪,但是他不能说,我当时就有个猜测……或许想要兵符的也不止我们这几位皇子。”
“你的意思是那位也在找?”
和江渲说话就一点好,省力,一点就透,省得多费口舌将时间浪费在不必要的“相互理解”上。
他蹙了蹙眉,又问:“你刚才还和我说觉得陛下死得太巧,难道是觉得这件事和那位有关系吗?”
秦岚给了他一个“你觉得呢”的眼神,叹气道:“只是提前和你说说我的想法,我们现在的重心不在这——至少要等到完成任务之后。这个信息会为之后太后倒台添上一枚关键筹码。”
“说得也是,这事不急。”江渲伸手两指一捏,像是给这件事打上个标签,设定了个唤醒动作一样,哀叹道:“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我该思考该怎么在十天之内把这个国家打包卖了。”
他惆怅地问秦岚:“你觉得能卖到任务规定的数额吗?”
“……不好估值。”
秦岚沉默了一下,又道:“不对。这能卖吗。”
鉴于此人奇思妙想的前科太多又什么都干得出来,秦岚短暂地思考了一秒此事的可行性,就听见江渲低低地笑了起来。
“……你能正经点吗。”这下秦岚终于听出此话不过是一个缓解气氛的玩笑,冷笑一声,似乎准备出门,回头对他道:“赶紧开动你那聪明的小脑瓜吧,大发明家。时间可不等人。”
大发明家被秦岚的反应逗笑,一时间笑得停不下来,只朝他挥挥手,示意他跪安。
这个令人烦躁的世界,在前有豺狼后有虎的情况下也就逗逗秦岚这件事还稍微有趣些了。
江渲低头看了眼身上裹的毛毯,细微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耳畔后面上笑意散去。他动了动手指,利用系统设定了215个小时的倒计时——正好九天,多出来的24小时有余作为最后的缓冲期。
如果倒计时结束他还没个头绪,或者和任务目标相差太多,他还能有段时间去挑个风景秀丽适合安葬的地,以及选个看得上的棺材。
全然忘了答应过谁什么。
好吧。看来这辈子和休闲时光无缘。江渲心想,站起身拉伸了一下筋骨,一推门见那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
没完了还!是打算这两天把一整年的雨都下完吗?
江渲不理解神奇的大自然和令人气愤的老天爷,无话可说地回房加了件衣服。
虽然秦岚没说干什么去,看他方才那样估计是去找线索了——江渲想不出此刻除了任务还有什么能够让秦岚如此重视。
“杨舟?”江渲唤了一声,话音刚落一人就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
秦岚没有带走杨舟。
“你果然还在。”江渲看见杨舟眼中没有意外,朝他勾了勾手,道:“如今特殊时期,估计会有一段大家都忙得脚不沾地的日子,劳你辛苦一些。”
“?”杨舟一时没理解江渲口中的“辛苦”,下意识点了头应是,就听江渲说了声“那就好”。
“秦岚刚走没多久,这天气估计也不可能走着去哪——你去找他吧。”江渲道:“他若是叫你回去你别管,告诉他我去陈凌云那儿走一趟,晚膳前一定回来。”
三言两语间江渲整理好了衣服,呼出口气往前一步,因为不看路被不明物体绊了一下,原本计划的出行差点泡汤。
好在杨舟就在身旁,江渲站定后看见地上横着一把伞——有点像方才他和秦岚走回来时撑的那把。
“伞也乱丢,没有公德心。”江渲眯起眼低低骂了一句,没放在心上,把伞搁到一旁,朝杨舟摆摆手:“我没事,你去吧。”
杨舟领命,转身走了。
这雨着实算不上大,毛毛雨一样,连撑把伞都显得有点大惊小怪。反正从寝殿走到府外上马车也就几步道远。
于是江渲一路小跑赶到了王府门前,发现那里早已停好了一辆马车,跟专程等着他一样。
江渲愣了下,毫不犹豫上了马车,对车夫道:“去陈府。”
马车再次摇晃起来,各种繁杂思绪以及诸多难以澄清的计划中,江渲分出了一根小小的神经,用来思考这车是谁叫的。
余光中,他瞥见了个汤婆子。
热的,微烫,显然被人重新添过水了。
江渲思绪一顿,微微偏头,顺着那汤婆子看到了被立在马车厢一角的一把新雨伞,以及一张字迹熟悉的狂草:“别没事找事。”
江渲:“……”
真是难为秦岚了,在时间这么紧急的情况下不但给他叫了辆马车,还能写张字条塞到车里。
大难当头也拦不住江渲的好奇心,他狐疑地摸索周围,怀疑还有没发现的什么小机关——自然是无功而返。
他带着不明的情绪呼了口气,觉得自己可能是把秦岚想得太神乎其神了。
被这个小插曲搅和一通,江渲无论如何都没法再将断掉的思绪接上,只好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地顺着秦岚这个烦人精接着往下想。
他下意识避开了眼前这些令人烦躁的待办事宜,顺着时间的长河往回溯游,停在一个阳光晴好的下午。
应该是他和秦岚的第一次见面。
秦岚是中途转学过来的。当时他只将其当做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插班生——即便不管横看竖看左看右看秦岚都和“普通”两个字沾不上边。
秦岚家境优渥,长得人模狗样,刚来到班级时冷着张脸,从不主动参与任何话题,妥妥一朵在皑皑雪山上孤高绽放的高岭之花,不知让班里多少人看直了眼。
即便秦岚身周三米内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依旧拦不住有人往上贴。
很快江渲就发现,这个插班生在什么都没做,只是好好地站在那的情况下分走了班里人一大半原本属于他的注意力。
这个事实不禁让他咬牙切齿。
就如之前对秦然说的那样,江渲从小就获得了双倍的爱,性格绝对算不上内向,反倒有点交际花的意思。
入学之后,他意料之中地获得了这个班所有人的注意力与视线。
他和大部分还处在青春中二期的男生一样,大方却不粗鲁,也称不上多文雅,和谁都处得来,有点嘴欠,经常闯祸,其大名传遍了整条走廊班级甚至连其他年级都略有耳闻。
这样万众瞩目的日子他过了两年。
一时间突然被另一个人抢走一半会生出近乎于不满的情绪理所当然——更别提这人好巧不巧还是他的同桌。原本下课就围过来找他聊天的同学此刻正围在属于秦岚的那半边,倒显得他这边格外萧条。
江宣倒不介意和秦岚交个朋友,有什么是一句“都是兄弟”解决不了的?偏偏秦岚不这么想,冷淡地拒绝了所有人的各种邀请,提问,闲聊。
当然也包括他这个同桌。
这就很令人不爽了。
毕竟他从小长到大从没吃过这种瘪,罕见地被激起了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胜负欲。
自那之后,与秦岚对着干似乎成了江渲的新消遣,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从一开始普通的同桌被传成了欢喜冤家。
江渲对这个关系似乎不怎么满意,象征性澄清过两次,却收效甚微。
反到是秦岚听说之后不置一词,不知是默认还是懒得反驳。
但不可否认,在江渲几乎破门而入抢劫似的狂轰滥炸之下,就算是个死人都会给点反应的。
更何况秦岚不是个死人,他是个活生生的,有七情六欲的正常人。
不到一个月,江渲似乎就被秦岚身上的某种神秘磁场影响。
他不再享受被当做一个中心让所有人围着转,一开始对秦岚升起的那一丝不满与嫉妒也烟消云散。
某一天,江渲习惯性与秦岚一边对骂一边去食堂吃饭时,撞上了个姑娘。
那姑娘是隔壁班的班花,同样是被家里精细养着长大的,对江渲颇有好感。在别人口中他俩就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那时江渲听完后没说什么,第二天就送了那姑娘一盒昂贵的进口巧克力,借机向她展开追求。
姑娘比较含蓄,没有立刻答应。
“好巧。”姑娘莫名被人撞了下,本还有些不满,看见来者是江渲,立刻换了副表情,浅笑着问他:“要一起去食堂吗,我们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不了。”江渲下意识拒绝道,而后才反应过来什么——不对,我不是在追求她吗?
江渲眨了眨眼,开始审问自己的内心。
“哦,熟人?”
秦岚偏眸看了那位姑娘一眼,视线又落回江渲身上,朝他点了点头:“那你们吃吧,我先走了。”
可怜江渲还没扯出个头绪就被无情打动,想也没想就去追秦岚,“诶你等等!”
看着渐渐离去的江渲,姑娘愣在原地,面露迷茫,没过会手机就收到一条信息,来自江渲。
“我对你而言绝不是最好的选择,很抱歉耽误了你的时间,你值得更好的人。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继续做朋友。需要补偿尽管提。”
姑娘原本是想玩一出欲擒故纵,想牢牢把握住江渲的心,没成想半路杀出个“兰陵王”,看着这条短信一时不知所措,不明白江渲为什么突然拒绝自己。
连江渲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拒绝了在追求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