绞罗尊出手阔,不言不语,就先送出两样宝物。
“好孩子,驳山印能抵否天境以下修士全力三击,危急时刻能护你周全;《与神游》这部身法将有助于你修行。”低沉而威严的女声自卷帘后荡开。
“谢家主恩赐。”罗元衣恭敬地接过空中的宝物,将它们装入刚刚得到的挂件中。
这挂件名为“上上签”,签筒中的每一支木签都隐藏着一个储物空间,滴血认主后,只要心中念动签筒后所刻俗语便能打开空间。
“好别致的挂饰。”白烬开口,声若冷泉。
她抬起腰间的“上上签”,那目光好像在问“是这个吗”。
白烬微微点头,眸中沉下一片暗影,“我曾有一故友,她也曾佩此物,他给此物取名为‘上上签’。”
罗音恐怕此人以为元衣“杀人夺宝”,上前一步,从容解释道:“此物刚刚才从宝库中取出,或许这些东西都出自于同一位炼器师。”
“或许吧。”
说完这句话,男子不再言语,浅淡的瞳孔失了焦点,好似神游天外。
观灵息,这男子境界比自己略高出一两境,应当为垂明境。是初境、中境还是上境?难以分辨。能被请进林间小筑说明是家主的座上宾,应该地位不低。还有这浅灰色的瞳孔……
南境的垂明境修士应当没有这人,她思索着想到一个人——北境的明夷道君,一位横空出世的天才。
“明夷道君云游至此当属缘分,不若多留些时日,也好见山止城风光。”卷帘后的绞罗尊邀男子在内城住下。
这话无疑是印证了罗音的猜测,她直觉此人来此不只是云游观景这么简单。
“善。”明夷道君眸中光聚,应下邀约。
“退下吧。”这话是对罗音、罗元衣两人说的,她们退出林间小筑。
“明夷道君来此目的不纯,或许与他那位故友有关,你身怀‘上上签’,与他有些牵连,不要与他深交。”
“嗯。”即使罗音不说,她也打算这样,不过她也有些好奇那股熟悉究竟从何而来。
“我见他第一眼总觉得有些熟悉。”她将自己的感受如实说出。
“明夷道君修为不俗、相貌不凡。”罗音瞥她一眼,用简短的一句话给元衣所说的“熟悉感”定了性。
答非所问。
罗元衣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苍天可鉴,自己断没有少女怀春的隐秘心思。
“音娘,我连二十岁都不到。”
“正是好年纪。”罗音侧头撩她一眼,眼里带着笑意。
多辩多失,她喉咙一哽,难以相信这样打趣的话会出自罗音口中。
是少女心思还是其他的,这并不重要。元衣只是年轻,偏爱‘好颜色’而已,等她见得多了,也就觉得稀松平常了。
…………
自此之后,罗元衣往返于湖心亭与潋滟阁间,过着运灵、锻体、药浴的生活。
三年时光匆匆而过,她已至履地境大圆满。
浴房中,她褪尽衣衫,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肤白如玉,唇若施脂,是一副气血丰盈的好颜色;看身形,她高挑匀称,皮肉紧贴着筋骨,饱满而不显赘余。
罗元衣极爱惜自己的身体,修炼、锻体、药浴日日不落,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天好过一天。
纤细的身体浸入浅绿的药液,漾动的温水将她层层包裹,她双手张开攀住池沿,卸力后慵懒地靠在浴池中。
水汽氤氲,额发、脸颊、睫毛都微微湿润;在蒸腾的热气中,每一寸肌肤都饥渴地吸收水分。
侍女呈上一碗温酒,衣袍下手腕的球形关节清晰可见,这是人偶。
罗元衣单手扣碗,仰头,一饮而尽。
闭眼品味,香浓而味烈。
任何食物都有杂质,要养成“无垢体”必须戒除口腹之欲。
因此这三年当她能够辟谷后就再也没有尝过任何食物,除了这酒,这是她舌尖唯一的刺激。
腹中空荡荡的,罗元衣安慰自己这就是成仙的前兆。但脑海中却不由得浮现出烧鹅剪影,她闭眼咽下口水,无法抑制地想念起老板娘的手艺。
老板娘的烧鹅可是一绝啊,她感叹着。
青绿的药液逐渐浅淡,这说明它药力已尽。
罗元衣起身出浴,药液勾勒着她的身形聚流而下。
如雾的弱水拖着衣裙为她穿上。
弱水很实用,她早经熟练地控制弱水完成端茶、穿衣等生活琐事,省了不少麻烦。
她正欲系上“上上签”,冷不防听到木签碰撞声。
她半信半疑,试探着摇晃签筒,清晰的碰撞声再次响起,她没有听错。
小心探头,签筒里只有三根签,再摇声音再次响起,一根红木签从空无一物的筒底窜出来,正中她眉心。
嘶,疼,罗元衣一手捂住额头,一手在空中截住木签。
这是,上下签?
木签最上方赫然刻着这三字。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去浊丸,需供奉热茶一盏。
难道签筒本身也是一方空间?
弱水穿过隔开浴池的屏风,托起茶壶,稳稳地送到罗元衣手边。
她提起茶壶,将温热的茶水倒入签筒,果不其然倒入的茶水都消失在签筒底部。
她听到一声清脆铃响,手中的木签化为粉末,一葫芦形药瓶应声从签筒里蹦出。
去浊丸,无丹毒,适用于餐食后排污去浊,去浊率十成十(注:无痛养成无垢体必备)。
天降馅饼!但药不能乱吃,存着。
真通人性,再试试。她捧着“上上签”脑中闪过千千万万个念头,最后定格在一个微小无害的念头。
她虔诚地闭上双眼,祈求“上上签”再次显灵。摇动签筒,桶中再次传来木签碰撞的闷响。
三次响声后,木签再次蹦出。
是上上签,签文:话本一册,需奉蜡油三滴。
这倒好找,屋里到处都是照明的蜡烛。
她擒了根烧得正旺的蜡烛,滚烫的蜡油还没来得及在筒底留下任何痕迹便被吞噬殆尽。
清脆铃响,一本比她脸还大的书从还没巴掌大的签筒中出现,真是伸缩自如。
两个愿望后,无论她如何发愿,如何摇动签筒,签筒都一声不响。
可能需要满足一定的条件才能摇签,这条件究竟是什么?她将疑惑记下,以后慢慢收集线索。
现在她有“大事”要做,她抖落灰尘,看到书名:《玄天问道录:三千年速通仙路》。
三千年,怪不得这么厚。
自己连一千年后的日子都不敢想,而这本书却敢写三千年?还要成仙?她始终记得音娘的那句话:玄天界没有仙。
她翻开书皮,第一页不是正文,而是作者有言。
书待有缘人(注:为防泄露天机,特施幻术掩人耳目,见此字者即为有缘人,愿与缘者共观之)。
看来自己就是那个有缘人了。她快步行至床前,踢掉鞋,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控着弱水将书悬在空中。做完这一切,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一番动作竟然如此连贯又自然。
没再想,她翻开第一页。
书中的一切都从一个无亲无故、缺衣少食的少年开始。
自修炼后罗元衣鲜少有困的时候,但现在,她眼皮渐重,昏昏欲睡。
此书有异,音娘。她挣扎着去够枕边的玉牌,不过咫尺之近也不能得,在手指触到玉牌的一瞬,她失去意识如坠迷雾。
一阵天旋地转,她从天而降摔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
不疼,不冷,她起身惊异地发现自己全身透明。
这是冬日里难得的晴天,不远处的小山村户户人家的屋顶都升起炊烟袅袅。
这是书中世界?
不远处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背着木柴,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村子走去。
他穿着夹棉衣裳,衣裳打着各色补丁,扣着背篓背带的手指冻得紫红,显然这层薄棉衣不足以御寒。
呼出的热气在空中凝成白雾,少年的鼻尖嘴皮温暖一瞬。
罗元衣跟上他,伸手抬住背篓底部,为他分担一些重量。
少年脚步一顿,颠颠背篓,背上时轻时重,他回头确认背篓里的柴一根没少。
他余光不经意间扫过雪地,只见昨夜刚起的蓬松雪地被踩实出两组大小不一的脚印。
他目光隐秘,抓紧肩带脚步愈快。背篓越来越轻,那串不属于自己的脚印紧随其后。
匆匆几步,左脚绊右脚,他跌倒在地,木柴压身,他整个人都陷进雪里。
糟了!罗元衣一阵短促的惊呼,连忙蹲下将他刨出来。少年的衣裳、睫毛、额发都沾上碎雪。
他目光警惕,浑身紧绷,像是身陷险境、蓄势待发的机敏幼兽。
自己可能把他吓到了,也是,这空地里凭空出现脚印已经够惊悚了,况且这脚印还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她意识到自己好心办了坏事。
“别怕、别怕。”她拍去少年身上的碎雪,柔声安慰道。
男孩唇色冷乌,四肢冰凉,连棉衣外层也带上些湿意。
离村子还有一段距离,不如送他回去。
在少年惊愕的目光中,她抱起男孩掂了掂,轻轻松松,“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他哆哆嗦嗦地指向木柴,目光倔强。
对,差点儿忘了,罗元衣背起木柴,抱着男孩急匆匆向他所指的方向走去。
所幸,男孩的居处在村子外缘,这幅悬空的诡异画面并没有让其他村民瞧见。
这茅草屋又小又暗,房里一边是木板床一边是火坑。她将男孩放在床上,卸下背篓。
火坑里堆着白灰。白灰下,零星几块炭火橘红发亮,时不时迸出一声脆响。她从背篓里取出几根木柴架在炭火上。
“别!”正拥着被子暖和的男孩一下子从床上弹起,在一片幽暗中四处摸索着火钳。
罗元衣扶额,只见与木柴接触的炭火火光渐暗,她徒手取出木柴。
男孩放下火钳。
这算是个“好鬼”,他这样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