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魔道祖师】等酒来 第88章 八八

如此不惜工本、近乎虔诚地对待两口棺椁，这哪里是在保存木头，分明是在封存着棺中人无与伦比的……“珍重之物”。

幻境虽诡谲凶险，却也奇异，甫一脱出，被幻阵抽干的灵力便如潮汐回涌，迅速滋养着干涸的经脉。身上的疲惫被驱散，温蓁精神恢复不少。

她靠坐在扶手椅里，单手支着下巴，目光却在蓝曦臣与两口棺材间来回逡巡。他明明连夜驱驰，更经历了幻境激斗，却依然如苍松翠柏般立于那大棺之前，神情专注而肃然，周身气息沉凝如渊，哪里有半分疲惫之态？倒像喝了什么仙露琼浆，通身焕发着一种内敛而逼人的锐气。温蓁暗自撇嘴：这人的精力…简直非人！

李家夫妇连同李潘氏早已在前厅焦急等待了一夜。

李夫人吓得面色青白，整夜担惊受怕，生怕下一个名字出现在牌位上的是自己，更忧心这二位仙师如之前那些水货一样，成了厉鬼的口中餐。如今见两人完好无损，尤其那口大棺被抬入的瞬间，她悬着的心才猛地落回肚里，几乎激动得要哭出来——只要那东西不再作祟……

温蓁目光扫过厅中诸人，见李夫人安然无恙，心头也松快不少：“李夫人，昨晚睡得可还安稳？”

李老爷却是一愣，迟疑道：“这……姑娘莫非记岔了时辰？您与仙师是今早才抵达寒舍的……”

温蓁愕然：“啊？我们子时便到了土地庙，还在那该死的鬼地方困了不知多久呢！”

蓝曦臣的目光终于从棺木上移开，烛光映着他深邃的眼瞳：“幻境一隅，光阴流速迥异。此地一瞬，彼地或已一日。”

“原来如此…”温蓁恍然，不禁咋舌。

蓝曦臣转向李老爷，指着厅中两口黑棺，神色端肃：“时辰仓促，冒昧打扰。此二物暂需移入贵府祠堂，妥善看护一夜。”

“是！是！仙师放心！”李老爷连连应允，忙不迭指挥下人小心翼翼地将两口沉重阴森的棺椁抬走。看着棺木消失在回廊深处，他才深深躬身作揖：“多谢二位仙师大恩，救我阖家于水火……”

话音未落，却见蓝曦臣的目光并未收回，反而紧紧追随着抬棺人的背影，两道墨眉紧紧拧起，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要在那移动的黑棺上掘地三尺，看穿那层层叠叠的符篆之下。厅中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烛芯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温蓁心念一动，立刻笑着接口：“客气了。今夜当是无事，诸位受惊，都早些安置吧。”

李老爷又踌躇着问：“敢问仙师……可……可有小女的踪迹？”

“暂无。”温蓁摇头，语气却带着一丝安抚的肯定，“但未寻得人，便是最好的消息。她定是无恙的，明日我们自当细细搜寻。”

李夫人掏出手帕按了按湿润的眼角，连声道：“好，好……”她转向李潘氏：“快，引二位仙师去东厢歇息。”

李潘氏欠身应是，正要引路。

“且慢。”蓝曦臣像是从沉思中惊醒，目光利箭般从门外收回，落在李潘氏身上，“有劳小李夫人。备了几间客房？”

“两间。”李潘氏微怔，随即恭敬答道，“二位居于一院，西厢一间，东厢一间，清净雅致。”

“要一间。”蓝曦臣语声平稳，没有丝毫回旋余地。

“……这？”李潘氏面露难色，“府上屋舍尚余，万没有让贵客挤一处的道理，何况……”

“一间足矣，劳烦。”

李潘氏的目光在蓝温二人面上飞快地滑过，像是明白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忙欠身道：“是妾身思虑不周。即刻遣人更换被褥，定要更宽大舒适些。”她欠了欠身。

温蓁看着这架势，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忙道：“多谢小李夫人费心。”

“不敢当。”李潘氏低眉顺眼地应着，转身离去。

行至东厢一门前，蓝曦臣抬手欲推，动作却是一滞。跟在他身后的温蓁也立刻顿足，抬眼看向他微凝的侧脸：“怎么了？”

蓝曦臣回头，目光越过庭院，夜色深深：“小李夫人，”他声音不高，正好能让快出院门的李潘氏听见，“此时……镇上可还有售烧鹅的食铺未关张么？”

李潘氏脚步一顿，立刻转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怎能劳仙师腹中空空！稍后点心与换好的被褥一同送来，请仙师稍待片刻。”

蓝曦臣嘴角弯起一抹几不可见的、极其客套的弧度：“有劳。”

温蓁忍着笑意，也跟着道了声：“辛苦。”

直到李潘氏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廊下，蓝曦臣才推开门，侧身让温蓁先进。屋内已点起烛火，光线暖融。温蓁一屁股坐在圆桌旁，撑着下巴，眼神却有些发直，似在愣神。

“在想什么？”蓝曦臣在她身侧坐下，替她倒了杯温水推过去。

“……没什么。”温蓁甩甩头，像是要驱散某种不实在的感觉，却突然换上一种怪异的腔调，斜睨着蓝曦臣：“就是忽然觉得，泽芜君您这霸道的性子……真是多年未改呢。”她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啧，想当年在彩衣镇对付水行渊时，你可是硬生生把我从师兄房里拽出来，非要一人一间房！怎么？如今倒是要挤一块儿睡了？蓝宗主，规矩呢？”

蓝曦臣脸色纹丝不变，指尖却轻轻拂过腰间乾坤袋边缘的纹路，仿佛上面沾了灰尘，坦然自若地从袖中取出一个素白瓷瓶递给她：“陈年旧事，记不清了。”

“嗯？”温蓁接过瓷瓶，拔开软木塞嗅了嗅，一股熟悉的草药清气弥漫开，“又是金疮药？”她抬眼，见蓝曦臣正抬手拨开后颈一缕墨发，烛光下，几道极其细窄、几乎微不可察的暗红色划痕赫然映入眼帘！伤痕虽细，边缘却泛着不正常的红肿，甚至隐隐透出一丝墨线般的暗沉！

温蓁脸色一变，霍然起身扑过去：“这……是那利爪？！”

蓝曦任由她凑近细看，淡淡“嗯”了一声：“起初并未在意，不过寻常抓痕。方才心有所感，内里似有阴戾之气蛰伏，不上药恐生变故。”

温蓁小心翼翼地涂抹着冰凉的药膏，指尖感受着他肌肤下异常僵硬的细微凸起，眉头越皱越紧。她想起前厅一幕，忍不住问：“方才在前厅时，看你那般急切地盯着棺材，我还以为你要当场开棺验看。为何又按下不表，非要等到明日折腾？”

蓝曦臣眸光微沉，抬手，那只曾封印鬼新娘的深紫色封恶乾坤袋无声地出现在他掌心。袋子静静地躺着，表面原本应流淌不息用以镇压邪祟的灵光符咒，此刻竟……暗淡无比！如同一潭死水，感受不到一丝源自被封之物的挣扎或躁动。

“你看，”蓝曦臣的指腹缓缓摩挲着光滑冰冷的袋身，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剑锋，“封恶袋依仗符咒之力与外力镇压。此袋，却静得……如活物息止。单凭棺中那只东西在幻境中的表现，不该如此……驯顺。”

温蓁心中凛然：“你是说……背后还有‘它’的手笔？它在操控这只厉鬼？”她快速叠好两人换下的外袍挂好。

“不错。”蓝曦臣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里显得格外低沉，“驯顺便意味着‘听话’的凭依已切断，或……正被严密看管。此刻开棺，若它正是‘凭依’源头，恐打草惊蛇，引出幕后更莫测的存在。”他抬眼看着温蓁，意有所指，“此事……当需更稳妥之法细察。问灵之法虽耗时，却可隔岸观火，窥其根本。”

问灵？温蓁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他的打算。蓝氏秘传的“问灵”之术！以乐音通幽，追索魂灵深处的过往！她只在传闻里听过蓝忘机以琴为媒，还未曾见过蓝曦臣用何种乐器施展这玄妙法门……她脑中瞬间勾勒出他玉萧横吹、清音绕魂的景象，心跳不禁快了两分。

与其莽撞开棺，惊动那可能潜藏更深的存在，不如今夜好好休整，养精蓄锐，待明日寻得契机，再以问灵之术，撬开这厉鬼的嘴巴，也揪出那躲藏于暗影的……

温蓁麻利地铺好床榻上原有的锦被，拍了拍松软的枕头：“行了！千般筹谋也得先过了今夜再说。快歇着吧。”

她朝蓝曦臣招手。

蓝曦臣走到床边，看着那铺好的锦被，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小李夫人备的新被褥……还未送来。”他顿了顿，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此刻铺好，稍后……还要再动一次。”

温蓁：“……”

“拖延到明日……这可不像你雷厉风行的风格。”温蓁嘟囔着，目光却牢牢胶在蓝曦臣略显苍白的睡颜上。

蓝曦臣裹在厚厚的锦被里，只露出半张脸，声音隔着被子，带着点难得的慵懒笑意，学着她的语调道：“是呢，近朱者赤。与某人朝夕相伴久了，倒也被磨平了几分棱角，添了些懒散习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