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魔道祖师】等酒来 第62章 六二

这是温蓁第一次踏上这片传说中的凶地。

吃饭的棚子已被婆婆收拾出来。三张大桌，桌上摆着几个粗陶大茶盘，里面列着十几只粗瓷茶杯。婆婆提着一个硕大的铁壶，颤巍巍地走过来要添热水。魏无羡眼疾手快，忙起身扶婆婆坐下，自己接过了铁壶。

婆婆身后跟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怯生生的，正是温苑。

温蓁一见到温苑，眼睛就亮了，笑着朝他招手：“宝宝，过来让姨姨瞧瞧？”

旁边正给另一桌添水的魏无羡立刻嚷道：“你傻啦？他管我叫哥哥，管你叫姨姨，我岂不是平白比你矮了一辈？”

温蓁不以为意：“各论各的嘛，他叫我姨姨，叫你哥哥，我照旧叫你师兄。”

魏无羡瞪她：“等着，一会儿收拾你！”

温苑被两人嗷嗷的嗓门吓了一跳，小脑袋一缩，躲到温情怀里去了。

魏无羡添完一圈水，坐回自己那桌，拿起个空杯子晃了晃，不满地嘟囔：“连点待客的茶叶沫子都没有……温情，给点钱，我去买点茶叶来。”

温情想也没想，干脆道：“没有。钱要留着买萝卜种，茶叶不是紧要东西，喝白水就行。”

“我有我有。”温蓁连忙接话。

魏无羡立刻瞪眼：“有你不早拿出来？非得我问？”

温蓁一脸无辜：“大师兄你知道的，我本就不爱喝茶，能记着给你带些，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说着转身去翻那堆物资，不一会儿拎出两个一尺见方的木箱。打开一看，每个箱子里都妥帖地放着一套新瓷茶具，茶具与箱壁的空隙则填满了干燥的茶叶。这样既防碎了瓷器，也方便携带。

魏无羡挑眉：“行啊，还挺会收拾。”

温蓁摆手：“哪是我？茶叶铺掌柜帮忙打的包。”

温情泡好茶，收拾了新茶具，顺手将魏无羡面前那杯清水泼了，给他斟满新茶。

魏无羡却不接，手指敲着旧杯沿：“换新的！这旧的谁用过？不要。”

温情懒得理他，转身去给其他桌子分茶叶。

魏无羡又看向温蓁。只见她正拿着一只草编的蚂蚱逗温苑：“宝宝，来姨姨这儿，告诉姨姨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孩子忘性大，早忘了这人刚才还跟魏无羡对嚷。蚂蚱在眼前蹦跶，温苑立刻被吸引，咯咯笑着跑过去。温蓁顺势把他抱坐在腿上，又问：“现在告诉姨姨好不好？”

温苑眼睛黏在蚂蚱上，小嘴却应着：“温……苑！”

温蓁笑着捏捏他的小脸：“真乖。这个呀，叫蚂蚱。姨姨也姓温呢。”

温苑玩得更起劲了，小短腿乱蹬：“姓温！蚂蚱也姓温！”说完自己觉得有趣，咯咯笑个不停。

温蓁煞有介事地点头：“对对，那咱们叫它‘温蚂蚱’好不好？”

魏无羡喊了几声没人理，颇有些酸溜溜：“可不是，如今这乱葬岗上，怕是块石头都得姓温了。”

“可不敢。”温情的声音凉凉飘来，“姓温的石头也得跟着您混，说到底，还不是姓魏。”

魏无羡啧了一声：“你这张嘴，如今越发厉害了。”

婆婆颤巍巍起身要去给他拿新杯子。温情眼疾手快按住婆婆：“这杯子又没缺角，等用坏了再换新的不迟。”

魏无羡闻言，抓起一个茶杯作势要摔。温情眼皮都没抬：“摔一个试试？腿给你打折。”

魏无羡悻悻放下杯子：“吓唬谁？腿折了还不是得麻烦你接，你又没工钱……”

“没工钱正好，” 温情慢悠悠道，“多折腾你一会儿解闷。”

说到钱，温蓁默默从怀里掏出那个鼓鼓囊囊、针脚粗陋的巨大钱袋，推到温情面前。

“这……” 温情面露难色，“东西已经收了这许多，钱不能要了。”

温蓁道：“来得仓促，也不知备的东西可齐全。这钱你先拿着，若有短缺，你们也好自己添置。”

“你送来的，够吃用一年了。” 温情摇头。

温蓁坚持：“别推了。既跟着我大师兄，便是一家人。大人能将就，阿苑总得吃好些穿暖些。”

温苑正玩蚂蚱，含糊地学舌：“吃好……穿暖！”

魏无羡眼疾手快就去抓桌上的钱袋：“哎哟！小师妹好偏心！有钱不给我倒给她？见者有份，分我一半！”

温情“啪”地拍开他的手，没好气道：“给你？让你下山几天就败光？”

温苑听见动静，兴奋地跟着嚷嚷：“败光！败光！”

魏无羡瞪他：“小鬼头瞎起哄！我哪次下山没给你带糖葫芦？”

温情挑眉：“哦？是吗？”

魏无羡语塞，迅速转移话题，指着那钱袋嫌弃道：“啧，这袋子也太寒碜了。”

确实寒碜。与其说是钱袋，不如说是两块布头勉强缝合，针脚歪歪扭扭，布料还是温蓁从桌布上扯下来的，颜色灰扑扑。

温蓁浑不在意，把袋子又往温情怀里推了推：“袋子丑怕什么，里面的钱管够就行。”

温苑拍着小手：“钱多多！钱多多！”

用过午饭，温蓁并无归意。她想起江澄的话，便对魏无羡道：“大师兄，带我去你那个伏魔洞瞧瞧？”

魏无羡应了，领着她走向一处寒气森森的洞口。

洞内幽深曲折，沿途散落着各式半成品：断裂的罗盘、揉皱的旗幡、写满符咒的黄纸满地满壁。越往里走，越是杂乱。

温蓁一路走一路捡。东西越捡越多，渐渐抱不住。魏无羡随手一指角落：“扔那儿吧，要用时我自会找。”

温蓁依言小心放下，看着周遭道：“怪不得江澄说想一把火烧了这里。”

魏无羡大笑：“怪不得你要来看，原是听了他的话。”

“是啊，”温蓁点头，“他说这里看着……让人憋闷。”

进入主洞，借着昏黄的烛光，可见地上躺着一个人。那人周身贴满密密麻麻的符咒，连头脚都未放过，只露出一双翻着白眼、毫无生气的眼睛。

温蓁倒抽一口凉气，指着那人：“……温宁？”

魏无羡声音低了些：“别指，不礼貌。”

温蓁讪讪缩回手，默默走到一边，将魏无羡那张皱巴巴的毯子在地上铺开，抱膝坐下。她环抱着自己，看着魏无羡，忧心忡忡：“还是让情姐给你买张床吧。我带来的被褥，你也好歹铺一铺！总这么睡地上，寒气入骨，要生病的。”

魏无羡浑不在意地摆手：“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凉？倒是你，姑娘家身子弱，这洞里阴冷，坐久了不好。连温情我都少让她进来。”

“好好好，”温蓁敷衍地应着，又忍不住揶揄，“知道了，你最会体贴人，天下第一体贴。”

她想起什么，翻出自己贴身的小巧荷包，递给魏无羡：“这个你拿着。想下山买点零嘴，吃点好的，随时能用。”

魏无羡立刻把她的手推回去：“你刚给了温情那么多，自己还剩多少？那怕是你从小攒下的家底吧。给我们的够多了。我要用钱，自会去找温情要。再不济，我还能自己挣。”

温蓁背靠着冰冷的石壁，轻声道：“我知道你能挣。可你能下山，山上这些人眼下却不便。刚搬来，处处都要用钱，一时周转也难。你先拿着，算我借你的，日后还我便是。”

“可是……”

“那是给大伙儿的，”温蓁坚持，把小荷包又往前递了递，“这个，是单给你的。”

魏无羡还是没接，他看着温蓁，忽然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做这些事，根本没想过后果？”

“怎么会。”温蓁摇头，语气笃定，“我倒觉得，你比谁都清楚后果。可你还是做了。你既做了决定，我便只能站在你这边。”

魏无羡沉默片刻，低声道：“可我惹下的事，本不该让你来担这后果。”

温蓁唇角轻扬：“那又如何？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本就该互相扶持。你既有心帮他们，我自然站在你这边。”

魏无羡闻言，也笑了，带着几分调侃：“可想好了？我可没钱还你。”

“谁要你还了？”温蓁学着他的腔调，眼中闪着促狭的光，“等你将来闯出名堂，做了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夷陵老祖，我便退居其次，做个夷陵二祖。到时候，我们一同横行霸道、作威作福去！”

魏无羡笑意微敛，问道：“那你打算留在莲花坞，还是留在乱葬岗？”

温蓁煞有介事地竖起手指：“单日，我留在莲花坞给江澄当副手；双日，便来这乱葬岗做我的夷陵二祖。一人吃两家饭，厉害吧？”

魏无羡被她逗乐了，笑过之后，目光投向洞外翻涌的阴气，声音低了下去，像是自语：“可如今……我哪里还有什么天地可言呢？”

是啊，哪里还有什么天地？温蓁心中一刺，面上笑容却未减分毫。她比谁都清楚，魏无羡没有多少时日了。这番话，不过是想给他一点虚无缥缈的念想，一丝短暂的慰藉罢了。她能力有限，能做的不过是偶尔送些银钱、衣物和吃食，让他在最后的时光里，少受些饥寒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