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魔道祖师】等酒来 第44章 四四

再往前。第一次踏入莲花坞。腿伤让她落在魏无羡和江枫眠后面一大截。她扶着粗糙的门框喘息抬眼。

校场上，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奔跑欢笑着，笑声清脆。他手中牵着的绳子上系着……好几只摇头摆尾、毛茸茸的小奶狗。

温蓁浑身血液瞬间凝冰！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医师剪开她粘连在伤口上的裤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那腐烂的伤口，渗着恶心的脓黄。

“……怎么伤成这样？”江枫眠的声音带着凝重。

魏无羡的哭声立刻响起：“是狗咬的！蓁蓁……被野狗追着咬……”

“怎会咬得如此厉害？”江厌离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心疼。

“……为了……半块馒头……”魏无羡的声音小了下去。

死寂。

角落里，一个清冷锐利的女声忽然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冰冷：“与野狗夺食……伤成这般，也怨不得他人，是命贱！该得的！”

温蓁的心像是被冻住了。

江枫眠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三娘子……”

那个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容置疑：“……阿澄。还看什么？走了。”

那便是温蓁第一次看见江澄，隔着医师忙碌的身影，在那个冰冷刻薄的女声笼罩下，匆匆一瞥那个被母亲强硬拉走的、穿着锦缎小袄的倔强孩童侧影。他紧抿着唇，眼神复杂地看向这边，却终究被阴影和那只强势的手拖拽着离开了温蓁的视线。

“……她流了好多血……”魏无羡带着哭腔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断断续续，“……睡了好久……怎么……都叫不醒……”

温蓁在那片虚幻的温暖黑暗里，沉沉浮浮。她知道自己那时昏睡了很久。久到……如果当时醒不过来，大概……就是真的……永远睡去了吧。

冰冷锋利的剪刀划开粘在伤腿上的布料，每一次细微的拉扯都牵扯着那深可见骨的伤口。腐肉被刮离新鲜血肉时的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顺着骨髓游走，每一次挖刮都让温蓁眼前发黑，牙关咬得咯吱作响，腥甜的血味在口腔弥漫。

没有麻沸散。

冷汗如瀑，浸透了单薄的衣衫，额前碎发紧贴着滚烫的皮肤。她死死攥着身下被褥，指甲几乎要抠破那厚实的布面。她想尖叫，想翻滚，想撞开这剥皮抽骨般的酷刑！可喉咙却被一种巨大的恐惧死死扼住。她怕极了那声尖叫会引来厌烦的眼神，更怕那句冰冷的“与野狗争食，也配入仙门”化为现实。她是攀附着魏无羡才坠入这方仙境的尘埃，每一丝呼吸、每一滴汗水都必须用来证明自己值得留下。再疼……也得忍着！

当最后一缕腐肉被剥离，沾满血污的纱布重重压上伤口时，温蓁整个人如同刚从血水里捞出一般，瘫软在冰冷的草席上，意识在疼痛的余波中沉沉浮浮，只剩下胸腔剧烈的、无法控制的喘息。

“……我来照看她吧。”

是江厌离温柔的声音，像一丝暖流淌过寒冰。

“……也好，让她先住在你房里养伤。”江枫眠疲惫的声音带着一丝尘埃落定的叹息。

门扉轻响。

房间里只剩下江厌离身上淡淡的、干净的皂角香。温蓁侧着头，目光无意识地落在床头雕花的木格窗棂上。窗外阳光正好，带着草木蒸腾的气息爬过窗沿，在地面投下温暖的光斑。外面隐隐传来孩童的打闹声，清脆，遥远。她知道那是谁的声音。

一整个白日，温蓁都蜷在江厌离房间的角落。她看着光影在墙壁上无声流转，听着窗外属于江澄的、属于魏无羡的、越来越熟悉的笑闹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那道门槛，她也未跨出去一步。

自然也再没见过……那个第一次见面就用奶狗把她吓僵，又在她清理腐肉时留下刻薄评价的小少爷。

直到……

“……江澄？”

温蓁的声音很轻，带着试探，像羽毛般拂过寂静的屋子。

门口那个正在原地踱步、满脸焦躁的身影猛地顿住。他倏地转过身，脸上那点藏不住的担忧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被一层寒霜迅速覆盖，眉头拧成了疙瘩：“放肆！我是你师兄！有你这么直呼师兄名讳的？！”

温蓁看着他色厉内荏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带点狡黠，声音却透出无辜：“可……我还没正式拜过师呢？算不得你师妹吧？”

江澄一噎，小脸绷得更紧了。他瞪着温蓁，目光在她苍白的脸和那条被薄被盖住的伤腿上扫过，嘴唇翕动了几下，像是在掂量着什么，最终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恶狠狠地压低声音：“……你要是不想待在莲花坞，现在走好了！魏无羡他可不会跟你走！……哼，孤身一人跑出去，就凭你这幅样子？”他的眼神在她身上溜了一圈，刻意拖长了调子，“……再被野狗追着咬个半死，这回可没人像阿爹那样，把你捡回来救你命了！”

温蓁眨眨眼，夸张地“啊呀”一声，猛地用手捂住心口，身体也配合地颤抖了一下，做出一副被吓得花容失色的模样：“那……那可怎么办呀？”

江澄果然被她这反应唬了一跳，脸色微变。他想到魏无羡那次就是被他凶得跑没影，到现在还没找着，再看眼前这个腿还瘸着的，更是心头发慌。他可不想再把第二个气跑了！

他略显僵硬地上前半步，嘴唇抿了又抿，声音里带着点生硬的别扭：“……其实，其实我……我看阿娘……阿娘其实也没那么不喜欢你。要……要是……”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飞快瞥了温蓁一眼，“……要是我去求求阿娘，说不定……她能答应让你留下？”

话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下，似乎没料到自己会说这个。随即有些懊恼地转过头，耳根却悄悄红了。

温蓁好奇地追问：“那……如果留下来呢？”

江澄的脸颊肉眼可见地又红了一层，像是熟透的山楂。他梗着脖子，目光飘忽不定，声音小得像蚊子在叫：“……要、要是你留下来……我、我就……我就不吓唬你了。”

最后一个字音几乎是含在嘴里滚出来的。

温蓁看着眼前这个明明憋得满脸通红、还要努力板着脸装凶的小少年，只觉得心里某个角落软成了一滩温水，忍不住想逗他：“就只是……不吓唬我？”她故意拖长了调子。

江澄被她问得呼吸都滞了下，羞恼交加下，索性破罐子破摔般，飞快地吼道：“……行！要是你和魏无羡那个混账都能留下来！我江晚吟保证！再也不吓唬你们了！谁吓唬谁是小狗！”

吼完，他猛地背过身去，肩膀微微耸动，连后颈都红透了。

温蓁差点笑出声。这个别扭的江家小公子啊……她终于明白魏无羡为什么会那么喜欢招惹他了。心里明明像块温软的糕，面上却非要裹一层带刺的硬壳。之前赶走魏无羡，此刻为留下她而出下策去求虞紫鸢，哪一件不是他心头牵挂？

就在刚才，他还为了魏无羡深夜来找阿姐帮忙。此刻站在这里，大概也是纠结万分，既忧心魏无羡的安危，又不知该如何安顿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小病秧子。

温蓁心头涌起一股暖意，带着酸涩和释然。这个生动的、笨拙的、会用最刻薄话掩饰最柔软心思的江澄，不再是她记忆里干瘪的字符，而是站在她面前、会脸红会吼叫的、活生生的小少年。

不行！温蓁猛地想起记忆中的碎片：没有光亮，江澄会在找人的路上掉进深坑！她强撑着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冲到江厌离妆台边翻找。没有第二盏灯笼！抽屉里只有一只空烛台和一个火折子。

“你……你别找了！我说了会去求阿娘……” 江澄看着她在房里像没头苍蝇似地翻找，只当她急不可耐想另谋出路，更加焦躁，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语气又急促了几分。

温蓁总算摸到了那只笨重的黄铜烛台。她笨拙地用火折子点亮烛芯，微弱的火苗在黑暗中摇曳起来。她长舒一口气，把烛台往江澄手里塞去，语速飞快，带着点哄劝和急迫：“知道啦知道啦！我的事大人说了算！留下当个洒扫家仆也行嘛！……给！拿着这个！外面天黑路不平，千万要点着照路！别摔着！”她的重点全在后半句上。

江澄一脸难以置信地握着这沉甸甸、光晕微弱的烛台，像握了个烫手山芋。他看着温蓁，语气古怪又嫌弃：“……做家仆？你就这点出息？！多少世家子弟求都求不到入门资格，你倒好……”又嫌弃地掂了掂烛台，“区区夜路，一张引火符就够了，至于这么麻烦？还有！你唤阿姐是‘师姐’，凭何偏不叫我师兄？！”

温蓁被他这一连串灵魂拷问砸得哑然失笑。自己真是傻了，忘了修士用符箓照明是常事！她怕暴露记忆的秘密，不敢解释自己为何笃定他会摔跤，索性上手去推这个别扭的小人儿：“哎呀先别管那个了！走走走，你拿着照路在前面！我腿瘸，追不上你，你慢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