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有这个说法吗?
自从天劫消失以后这个地方信奉的是强者为尊。
他记得无相剑宗的山门很高。
年幼的他在登天的石阶下方依靠提供各种信息谋生,例如哪些地方试炼妖兽会比较多,哪些地方有休息处……。
这里是无数凡人梦寐以求的仙缘之地,是正道魁首,是可以触摸到天的地方。
可他从来也没有踏上一步台阶。
那年,沈砚约莫七八岁模样,衣衫褴褛,瘦骨嶙峋,一头沾满污垢的黑发下是双类似野兽的红瞳。
他在妖兽的追赶下踏上了台阶。
小小的年纪却没有孩童应有的懵懂或怯懦。
随即他被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外门管事,从山脚拎到了山顶,扔到了一众出门查看的人前面。
他们想要知道是谁触发了护宗大阵,查看了一圈就只发现了一个小孩。
沈砚记得他只能尽量把手脚都蜷缩起来减少被罡风刮蹭的部位。
路过的人叫那个灰衣道袍的人为管事。
“长老”那个人就这样把沈砚带到了一个面容严肃,眼神锐利的中年男人身上,
“按您吩咐,人带来了,根骨……确实奇特,混杂着……嗯,一丝妖气,但底子尚可,是个能打磨的料子。”
他身边依偎着一个锦衣华服、眉眼骄纵的男孩,看样子比沈砚的年纪大一些。
不过沈砚自知体型比同龄人瘦小些,所以也猜不准对方的年龄。
骄纵的男孩手里把玩着一柄镶嵌着宝石的短剑,只是上面的一颗宝石就能让他生活无忧。
斜着看过来的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
中年人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仿佛在掂量他的资质和血脉。
片刻,中年人微微颔首,说:“霄儿你近日修行,身边缺个机灵点的侍剑童子,这个人便给你用了。”
“侍剑童子?”骄纵的男孩撇撇嘴,挑剔的目光上下扫视着沈砚,“爹,他好脏,像个泥猴!而且……有股怪味儿!”
说着就捏起鼻子,夸张地后退半步。
中年人眉头微皱,对儿子的骄纵习以为常,语气依旧平淡:“洗刷干净便是,根骨尚可,皮糙耐打,正好给你练手。”
管事立刻会意,推了沈砚一把,低喝道:
“能入无相剑宗,是你八辈子修来的造化!”
石阶上下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所有人都关注着他的反应。
然而,沈砚只是稳稳地站着。
那双过于沉寂的眼睛,平静地迎上众人的眼神,有审视的目光,有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嫌弃。
他开口,声音带着孩童的稚嫩,:“侍剑童子?是做什么的?”
骄纵的男孩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做什么?蠢货!就是给本少爷端茶倒水、铺床叠被、挨打挨骂的仆人!”
他手中的短剑随意一挥,一道微弱的剑气擦着沈砚的脸颊飞过,在他脏兮兮的脸上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痕。
血珠渗出,顺着脸颊滑落。
沈砚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他只是抬手,用同样脏污的袖子随意抹去血迹。
他再次看向前方,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也是唯一一个他真正困惑的问题:“我可以不做吗?”
中年人像是没有听见这句话一样,向他的儿子叮嘱一些练剑诀窍。
“我不想做。”
沈砚又重复了一遍,稚嫩的声音回响在石阶上,眼中终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男人看着沈砚,如同看着一块顽石,缓缓道:“你这么弱小的半妖有资格拒绝吗。”
他抬手指了指头顶接连天地的山门,
“如果不是在剑宗,早就被诛灭了”
弱小?
沈砚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泥污、骨节分明的小手。
是的,他很弱。
饿肚子的时候会头晕眼花,被野狗追赶时跑不快,被管事拎着毫无反抗之力……
刚才那随手一挥的剑气,他躲不开。
他抬起头,不再看中年人,也不再看得意洋洋的少年,目光越过他们,投向了云雾深处那些若隐若现、剑气冲霄的山峰。
“哦。”他像是失去了之前的气势一样。
近乎残酷接受了自己以后的生活。
他只是在想:变强,需要什么?
无相剑宗的剑……似乎很厉害。
“弱者有资格吗?”
沈砚的话语没有挑衅,只是一句很平淡的发问,“如果在生死境地你还会反抗吗?”
刚刚说出口,沈砚内心就已经感觉到了不适。
他看见对方嘴里的牙齿又在蠢蠢欲动了,想要给自己再来一口。
仿佛这句话就是能够控制他情绪的开关,面对着他就是什么有着深仇大恨的的人。
“你很生气?为什么呢?”
沈砚是真的不懂,把这看成交易明明两边都能获益。
看着沈砚的眼神,是很纯粹的疑问。
他的发言仿佛带着些小孩的理所当然和恶意。
这就是雄虫的傲慢吗?
这样一想,艾迦的内心反而平静很多,他们的话好像一直搭不到一个频道上。
或许说对方就没有给过拒绝的权利。
有时候他也觉得被雄保会圈养着的雄虫可悲,没有什么自己的想法。
没有自己的想法,张口闭口谈的都是自己尊贵的身份——雄虫,起码沈砚这种是靠武力说服的。
他们把压迫别人和被压迫看成是合理的。
是的,低等级的雄虫也会像雌虫一样被高等级雄虫压迫。
可他们又积极参与压迫其他虫的环节。
有时候虫族的思维就是这么难以理解。
“如果我都不会为自己生气,那我这一辈子也真可悲。”
可悲,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好像打破了什么,沈砚觉得听起来不舒服极了。
总感觉心底有一根刺扎进去一样。
“闭嘴。”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比刚刚要更冷淡,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
不能再说这个话题了——这是沈砚第一次出现想要逃避的想法。
可悲?
脑海中的警报一直在这样提醒他。
烦躁在加剧。
他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不适是什么。
可悲?
陌生的情绪波动让他感到失控,感到……危险。
就像平静的湖面突然被投入石子,打乱了他绝对掌控的节奏。
如果······
“可悲”
这两个字就这样明晃晃印在了脑海里。
他试图用惯常的冷漠去驱散心湖那点不该有的涟漪,这是他不能知道的。
这是他的直觉告诉他的。
只是对方的一句话又拉回了那个场景。
“我不知道其他虫是怎么选择的,我既不想死也不想当奴隶,即使被迫成为其他虫的奴隶也一定会报复回来。”
少年的话语很是轻松,仿佛只是一场战败而已,和之前的抗拒格格不入。
这句不算是上面问题的回答,更像是少年的一句感慨。
风就这样吹,沈砚已经不想听见这个虫再说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