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尔斯匆匆赶到穆特家时,天色已近黄昏。
他将伊瑟的承诺转告给朋友,穆特那张因连日焦虑而惨白憔悴的脸,终于浮起一丝血色,原本黯淡的双眼也重新燃起光亮。
穆特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紧紧抓住塞尔斯的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谢谢……塞尔斯,真的……太谢谢你了……”
他嘴上不断道谢,神情却有一瞬的恍惚,眼神飘忽不定,像是在喜悦之下还藏着别的什么心事。
但塞尔斯实在太累了,连日来的精神压力与身体疲惫,让他忽略了这稍纵即逝的异常。他只是轻轻拍了拍穆特的手背,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我们是朋友,不用这么客气。”
又温声嘱咐几句后,塞尔斯便起身告辞。
大门合上,隔绝了塞尔斯离去的背影。
穆特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
他失魂落魄地走到桌边,颤抖着手从抽屉里取出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信是今天下午收到的,随信寄来的还有一条项链——那是他送给法比奥的定情信物,法比奥向来视若珍宝,从不离身。
信上的字迹潦草而充满恶意,命令他今晚独自前往城西“星轨酒店”的某个房间,声称那里有虫能真正解决法比奥的事情。
信末是一行血红色的警告:不许告诉任何虫,否则法比奥将永远消失。并且,不要指望旁虫能帮你,他们的许诺只是空头支票。
塞尔斯带来的消息本应是救命的稻草,可这条项链却像一把冰冷的尖刀,抵住了穆特的心脏。
他知道这封匿名信不怀好意,所言也未必属实。
然而穆特的心早已乱作一团,沉重的忧虑几乎要将他脆弱的心脏撑裂。
万一……对方说的是真的呢?
万一伊瑟·兰开斯特的承诺最终无法实现呢?
万一他因此错过了唯一能救回法比奥的机会呢?
他会不会至死,都在悔恨自己这一刻的犹豫?
他不能再给塞尔斯添麻烦了。
塞尔斯为他做得已经够多了,他绝不能将挚友拖入更危险的深渊。
他才是法比奥的雄主,如果有虫必须要承担起责任来,那首先必须是他,也只能是他。
穆特死死攥着那条冰冷的项链,仿佛从中汲取着决绝的勇气。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要自己一个虫去。
当塞尔斯拖着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回到临时住所时,夜幕已经降临。他只想把自己扔进柔软的床铺里,什么都不想,好好休息一番。
可当他推开门的瞬间,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客厅的沙发上,静静地坐着一个他此刻最不想见到的身影——
亚历克斯·兰开斯特。
他没有开灯,整个虫浸在窗外渗入的稀薄月色与城市霓虹交织的暗淡光影里,如同一个飘渺的孤魂,几乎要融化在暗蓝色的夜中。
阳台的落地窗在下午离开时没有关紧,夜风便从缝隙中钻入,幽幽吹起纱帘。白色的轻纱如雾气般在昏暗的房间中飘动弥漫,让塞尔斯无端想起夏夜穿过墓园的阴冷滋味。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听到开门声,亚历克斯缓缓抬起头。昔日那双明亮锐利的蓝眼睛,此刻却像浑浊冰封的大海,死死锁在塞尔斯身上。他交叠在膝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周身散发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阴郁气息。
塞尔斯心头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关门后退,但理智让他停住了动作。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声音干涩地开口:“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亚历克斯没有回答,反而以一种近乎审问的低沉嗓音反问:“你去见伊瑟了?”
“你监视我?”塞尔斯眉头一皱,语气立刻冷淡下来,“这与你无关。反正我们马上就要离婚了。”
他甚至还扯出一抹讥诮的冷笑,“恭喜你啊,亚历克斯议员。你很快就能恢复自由了,可以毫无负担地去当你的皇子妃了。”
这句话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了亚历克斯的痛处。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身体猛地前倾,像一头受伤的野兽马上要发起攻击,却又硬生生地逼迫自己停了下来。
亚历克斯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深深吸进一口气,又颤抖着缓缓呼出。
他的声音沙哑到了极点,仿佛正忍耐着极大的痛苦,喉间似有刀刃反复剐蹭,连呼出的气息里都像是渗着血腥味:“我是你的雌君!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我的雌君?”
塞尔斯玩味地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至极的笑话,竟真的笑出声来。
只是那笑声里没有丝毫暖意,唯有冰凉的讥讽:“别开玩笑了,这一点也不好笑。”
他向前走了两步,站在光影的交界处,居高临下地看着沙发上的雌虫。
那张总是挂在脸上的矜贵假面,此刻终于破碎,显露出真实的狰狞与痛苦。
这让塞尔斯心中涌起一股近乎残忍的快意。
“我从来不这么觉得。”
他一字一顿,清晰而冰冷地说道:“我们之间,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一场政治交易。你选择我,不就是因为我出身平民,家世简单,容易掌控吗?你和我结婚,是为了平息丑闻,是为了你的政治前途,是为了给当时意外怀上的艾利安一个合法的身份!”
“亚历克斯,你与我结婚的每一个理由,都和感情没有半点关系!别再自欺欺人、自我陶醉了。”
塞尔斯轻蔑一笑,“骗骗别人也就算了,别连自己都骗进去。否则,就真的太可悲了。”
亚历克斯的瞳孔骤然收缩,“你不能这样说——不能这样否定我们之间的一切!”
否则,他这一路来的付出与牺牲,又算什么?!
“我为什么不能?!”
塞尔斯不管不顾,毫不退缩地迎上他的目光,“事实就是如此!结婚三年了,你甚至不肯让我彻底标记你,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三年来所有被压抑的,被忽视的,被强迫的委屈与不甘,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在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虫眼里,我算什么?一个用来安抚你发q期的玩物?一个让你繁衍后代的工具?一个装点你完美家庭门面的花瓶?”
“你真的有把我当成过一个独立的个体来看待过吗?你认真听过我说话吗?你有尊重过我的意愿吗?”
“每一次我拒绝你,你都会用各种软的硬的手段强迫我顺从。因为你已经习惯了,所以你从来没有想过——当我说‘不’的时候,就是意味着‘不’!我不想,我不要,我不愿意!”
“你总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口口声声说要顾全大局,那你有没有哪怕一瞬间,真正考虑过我的感受?”
塞尔斯越说越激动,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仿佛一扇再也抵挡不住汹涌潮水的闸门,所有被压抑的情绪从身体里奔涌而出,如海啸般淹没了他们。
“哪怕结局再糟糕,可当我说‘不’的时候,就是‘不’!我不愿意!我宁愿承担那个最坏的后果,也不想被迫去做所谓正确的事情!”
亚历克斯的身体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他的蓝眼睛里翻涌着塞尔斯看不懂的痛苦与狂乱。
“……原来,你一直是这么想的?”
亚历克斯神情恍惚,悲伤地看着塞尔斯,喃喃道:“可是你不懂……不懂一个雄虫想要自由独立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塞尔斯闻言怒火骤起,正要反驳,却见亚历克斯从沙发上站起,高大的身躯投下极具压迫感的阴影。
好像刀锋轻刮过汗毛,塞尔斯突然闭上嘴,某种危险的直觉在他心头狂叫,要他立刻离开。
他警惕地紧盯亚历克斯,不自觉地后退几步,背在身后的手已握住冰凉的门把。
“……你想干什么?”塞尔斯色厉内荏地瞪着步步逼近的亚历克斯,“我警告你,别过来!我已经报警了!再靠近,我就起诉你——到时候你的法案、你的前途,全都别想要了!”
可亚历克斯置若罔闻,脸上只有浓郁粘稠的悲伤,仍一步步向塞尔斯靠近。
“雄虫太弱小了。弱小的虫,是没办法在这个世界上独自生存下去的。”
塞尔斯面露恐惧,不再犹豫,猛地转身夺门而逃。
“为什么你总是想反抗……总是想逃离我呢?”
亚历克斯身形一动,瞬息间便挡在塞尔斯面前,截断他的去路。
“明明在我的羽翼之下,你才能安稳幸福地生活下去。”
塞尔斯被逼得走投无路,环顾四周后竟一咬牙翻过栏杆,径直朝楼下跳去。
“离开我,你会受伤,会遭遇很多痛苦。”
亚历克斯展开虫翼飞身追去,于半空中拦截住塞尔斯,无视他发疯般的挣扎与捶打,将他死死禁锢在怀中。
“不过没关系,我会保护你的。就像从前那样。”
亚历克斯击晕了面露绝望的塞尔斯,振动虫翼缓缓落地。他垂首凝视怀中昏迷的雄虫,目光怜爱,满怀柔情,轻轻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低声告白:
“因为我是这世上最爱你的虫。你只属于我,我也只属于你。我们的世界,不需要其他虫介入。”
他抱紧塞尔斯,在夜风中登上早已在路边恭敬等候多时的飞行器,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的悬浮车在城西“星轨酒店”的大门前停下。
车门滑开,穆特深吸一口气,踏入寒冷夜色中。
夜风霎时掠起他额前的发丝,眼前灯火辉煌的酒店大楼,如同巨兽贪婪张开的咽喉,不知通向何方。
他双腿发软,僵在原地,迟迟无法迈出脚步。
一个身穿侍者制服的雌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穆特身边,向他欠身行礼:“穆特阁下,请随我来。”
穆特的心脏狂跳不止。
最终,他还是咬紧牙关,迈开颤抖的脚步,跟随那道沉默的背影,步入了那片浮华而危险的光影之中。
又挤出一章[求你了]再次提醒大家,这是狗血文、狗血文,古早狗血文[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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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