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的海风还是一如既往冷,咸湿的空气附着在所有能依靠的地方,需要频繁喝水保证不会被盐分入侵。
这里是无边际的大海,高楼大厦隔绝在岸边,哪怕行驶的够远,标志性建筑物依旧能被看见,太阳光线比以往更加强烈,肉眼可见的热浪像波纹,一层层扑过来。
甲板周围被拿枪的保镖密不透风地包围,不受海浪的影响,任何晃动都不足以撼动他们,在这样的围截下,活着的概率几乎为零。
甲板中心站着个人,名贵合身的西装穿在他身上看不到一点矜贵的意思,反而透露出几分流氓地痞的戾气,他不懂得怎么穿西装,亦或是懒得表现那么正式,挑衅的模样让人满眼冒火。
站累了,季佳明换了个姿势,手从裤兜里抽出来,修长手指间夹着一张金卡,阳光的照耀下卡面闪烁发亮。
“十二亿,我要季栀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男人的脸年轻过分了,以至于说出这种话都没什么信服力,可周围的保镖却不敢小觑,这是陆华恒点名要见的人,大家心知肚明——既然到了这种地步,就没打算过让他活着回去。
季佳明当然也知道,他眼里带着玩味,价值十二亿的卡在手中如同玩具一样转来转去,他把钱没当回事,也不怕手抖甩到海中。
“陆华恒人呢?”
他看了下腕表,随后抬起眼皮,眼底蛮横的狠意与他的语气相悖:“我在这里等了一个小时,算上来他还得叫我声哥,陆家也就这教养了?”
顿了顿,他轻嘲一声:“抱歉我说错了,私生子就是私生子,怪不得都说是狗娘养的。”
枪上膛的声音此起彼伏,对于口出狂言的人,他们惯会用这种方式威胁恐吓。
不过这招显然对季佳明没用,他混过的社会比在场人加起来都多,也没读很多书,性子就是野的,这种文雅的恐吓方式在他看来跟放屁差不多,也懒得计较,毕竟陆华恒还没出来,他没发话,谁都不敢先动手。
等的不耐烦,他走到其中一位保镖身前,保镖穿的可比他整齐多了,原本严肃的气质在碰上季佳明似笑非笑的脸时极速褪去。
季佳明好看但是并不秀气,他这张脸的攻击力抵得上一百个陆华恒,从小就像狼崽子,而大城市的人总会比他们多几分精致秀美,不然季佳明也不会一见到陆华恒就跟季栀心说他是娘娘腔这种男人不能嫁。
这话还是当着陆华恒的面说的,在那种情况下谁都不敢反驳一句,陆华恒也不例外,也不怪他记仇这么久。
骨节分明的手捏着黑色枪身,带有粗茧的拇指大胆堵在枪口上,季佳明无聊地说了句:“陆华恒不知道给你们配新式手枪?年年那么多流水喂狗了?配把这么老的古董唬谁呢,我奶奶来了都能躲开。”
保镖的脸肉眼可见有些红温。
说完,季佳明又觉得有些无聊,他知道陆华恒就是故意的,靠上护栏不知在想什么,带着那张卡伸到海面上感受风,没人敢阻拦他,游轮还在缓慢往前,别的不谈,这真是一个绝佳的抛尸地点。
上行电梯发出“叮咚”的响声,保镖围着最中间的男人走出来,季佳明闻声看去,陆华恒表情淡淡打了个招呼:“季总好兴致啊。”
“呵。”
“你也是够怕死的。”他摊手,嘴巴一张一闭就是嘲讽:“上游艇前不是都让人检查过了?我什么都没带。”
只带个人就够有压迫感了,再带点什么还真怕弄得两败俱伤,陆华恒知道他的狠厉,同时惧怕并嫉妒着。
不知又想到了什么,陆华恒脸瞬间有些扭曲,他听够了他一直以来毫不留情的嘲讽,所以才对他更加痛恨,明明他们也算是一家人,兄妹俩却都没给他好脸色。
但是这次却不同了,最大的赢家是他!现在结局已定,他迟早要让季佳明为他的傲慢付出代价!
想到这,陆华恒情绪缓和了不少,皮笑肉不笑道:“我——”
“别你我他了。”
一张卡甩到那张惨白到阴鸷的脸上。
季佳明直入主题:“这是十二亿,我要带季栀心走。”
“哦~”
无数人穷极一生都得不到的东西成了废弃品,啪地掉到地上,没人去捡它,陆华恒抬脚,用皮鞋毫不留情将卡踩在脚下,好像踩的不是十二亿,而是面目可憎的季佳明,他皮鞋更加用力,发泄这些年心中的不满。
他压着怒气质问:“季栀心是我的妻子,你凭什么带走她?”
“我是他哥哥,我不能带她走吗?”
“哥哥?哥哥......”他把这个词在嘴里念了一遍又一遍,随后大笑:“好一个哥哥,季佳明,要我说你真是个好哥哥,不论找你要多少钱都给,怪不得季栀心把你看那么重!”
笑着笑着,那张脸变得狰狞,恨恨看着他:“我就说你们俩有问题,季栀心口口声声跟我说你们感情淡薄,可我说要季氏股份,你还是巴巴送来了,这叫关系淡薄?”
听他这意思是怀疑季栀心跟他有一腿,季佳明下意识皱眉:“你未免太看季轻栀心了,她是你的妻子,跟我没有除兄妹外的任何关系,你不信任她,反而觉得她更爱自己的哥哥?”
“难道不是吗?!”
陆华恒从保镖手上拿过枪,直截了当地上膛抵住季佳明的脑袋,他真的太恨他了,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心里竟然装着别的男人!
“你诱导季栀心跟我离婚,你敢说你对她没有别的感情?”
被抢指着,季佳明也不慌,看傻逼一样看他:“我从始至终没有干涉你们的婚姻,但你婚内出轨,我身为哥哥不应该规劝一句?”
“那是我们的私事,你有什么权利干涉?!”
“那是我妹妹,我教育她你在这急个什么劲?”
季佳明嘲讽完,理了理袖口:“我早就跟季栀心说过不能嫁给你,她不听,趁现在还有回转的余地,我把她接回来不好吗?早知道你能做出这种恶心事,当初我就应该把季栀心关家里,然后再找人把你打残废。”
“我残废了,你也别想好活!”
季佳明懒得跟他废话:“十二亿全在这里,我按你的要求做了,季栀心呢?”
从刚才到现在,他言语中没有要把季栀心叫出来的意思,季佳明诡异地感觉到有些不对,他内心急切地想要看到季栀心的人,但面上没有表现出来,这是一场博弈,见不到季栀心,他会输。
“好啊。”
陆华恒松口,神情也随之变得愉快,他拍拍手,一个保镖拿着用红布盖着的托盘送到季佳明眼前。
季佳明眼神骤然变冷。
“你什么意思?”
见他终于变了脸色,陆华恒很开心:“你不是想见你妹妹?喏~”他笑笑:“打开看看吧。”
季佳明没有动,加重语气重复:“我要我妹妹,季栀心!”
“我说了就在这啊!”
陆华恒语气一变,帮他解开红布,未干的血迹沾染大半托盘,纤细的手出现在上面,她的无名指还带着素圈戒指,小拇指最后一截指节上有颗熟悉的红色小痣。
掌心用黑色水笔写着抱歉,长时间握着,墨水有些晕染开了。
“人呢?!”
季佳明咬牙,他不信这是季栀心的手,可由不得他不信,从小看着季栀心长大,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些细节!
无尽的悲凉涌入心里,像海水一样咸涩无情,碰到伤口只会更疼。
季佳明原以为自己对这个多年没见面的妹妹已经没什么感情,可真到这个时候,他又想起夏天碧绿的梧桐树下,她穿着破破烂烂的裙子喊他回家吃饭的情景。
他还记得,他随手递给她一根别人不要的星空棒棒糖,小小的季栀心跟在他屁股后面开心好久。
他的初衷只是想让季栀心远离痛苦源,可没想到陆华恒竟然狠辣到如此地步,相互扶持的妻子也可以毫不留情砍下一只手!
可他只要季栀心能活着出去,他一定会让陆华恒付出代价!
“十二亿已经给你了!”
季佳明强调他们的约定——只要他拿出季氏所有股份给他,就和季栀心离婚,把她还给他。
“十二亿啊!”这话不知让陆华恒回忆到什么,他看着碧蓝的天空感叹:“六年,我真没想到你会成长到这种地步,栀心早些时候为了你的合作四处奔波求人,我还为此不满,不过现在想来也是好事一桩,十二亿虽然不够弥补陆氏集团的亏空,不过也够用了。”
季佳明难得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你不知道啊?”
他笑着说出诛心的话:“我说,你以为自己是天命之子,创业初期所有的人都没有为难你,一路都有贵人为你保驾护航,有意向的合作甚至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轻易成功,还傻傻认为是自己的功劳呢,你亲爱的妹妹不知道为你操了多少心,陪酒求人,真是看得人一股火。”
“所以......”
季佳明手止不住发抖,他从来不知道这一切,他原以为他们兄妹情分淡薄,他上次说狠话之后她会和他赌气,却没想到季栀心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付出了这么多!这是他完全没听说过的事情,所有人达成一致隐瞒他,季佳明没由来地恼火。
他空握成拳死死压制住一拳打他太阳穴上的冲动,嗓音发哑:“看到自己的爱人这么狼狈,你不会去制止?”
“制止什么?”
陆华恒不懂,他只知道季佳明在自己手上吃瘪了,快意地笑起来:“资助你也是资助我啊,我早就预料到会有今天,看到你越发成功,我真是嫉妒,同时,我也很欣慰。”
“你如今的流动资金只有十二亿,不过没关系,季氏我也会笑纳的,看到你辛辛苦苦缔造的集团被我轻松收入囊中,心情如何。”
“呵。”
季佳明听完也是明白了,他自己难受,也不会让他好过:“你只是在嫉妒季栀心在意我,你眼里容不得沙子,你针对我,只是因为季栀心心里有我。”
“是啊。”
“可那又如何呢,现在的赢家是我,我确实说过要把季栀心给你,可我没说过要活着给你啊!”
“那你也别想活着了!”
季佳明变成那副默然的模样,平静宣判所有人的死刑,他知道此行自己走不了,本意是想弄死陆华恒好让妹妹无忧无虑的活着,可是现在,他要让所有人为他们陪葬!
陆华恒忍不住嘲笑:“你一个人,就算有再大能力,能打得过在场哪位?”
所有人都是配枪的,这里是天罗地网,就是一只小小的蚊子来了都跑不了,一人一枪都够把他打成塞子,他却还这么狂妄自大,看不到季佳明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求饶的画面,陆华恒难免惋惜。
“我妹妹,人在哪?”
陆华恒随口说:“她想要见你,我就把她关在房间,她染上疾病,不肯吃饭也不愿意吃药,我也没办法,病死了,就扔到海里去了。”
“你明知道她身体不好!”
季佳明恨急了,他恨季栀心看错了人,恨陆华恒心狠。
更恨自己,没能力把季栀心救出来!
如果能够重新来过,他一定不会让季栀心走上错路!
人总会对将死之人宽容许多,陆华恒好心情道:“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陆华恒。”季佳明气到极点,突然笑了:“到下面跟我的妹妹好好赔罪吧!”
他拿出遥控器迅速按响,轻而响亮的“咔嚓”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什么?”
陆华恒还没来的及防御,巨大的爆破声淹没整艘游艇,短短几十秒,一个庞然巨物消失在海中。
爆炸过后,连惨叫都被海水吞没,除了漂浮在海面上断裂的船板,世界寂静无声。
路过海边的人向远处望去,小声跟朋友嘀咕:“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在海那边。”
“听错了吧?”
海风如往常吹过,咸湿的空气扑在人脸上,像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