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豺狼的日子]天色微明 第3章 第 3 章

他的状态很平静。

光学瞄准镜视野中的刻度，十字线中心瞄准的地方，构成他整个世界。

至少现在……

是的。

世界小幅度晃动着，随着呼吸的调整，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在十字线中心静止的那一刻，他扣动扳机——

砰！

五秒、还是六秒钟后，第一发子弹射中偏离十字线中心的位置。

他感受着风向，在心里快速计算着弹点，向后拉开枪栓，填入第二发子弹。灵巧的手指轻轻转动瞄准镜的上调节轮，然后是右调节轮，直到世界跟着十字线中心的偏移至他计算出来的位置。

他缓慢调整呼吸，再次轻扣扳机——

砰！

第二发子弹精准的射中十字线中心。

他维持姿势不动，单手填入第三发子弹。至此，一切被修正至理想状态，只等他的目标出现。

……

狙击，是一场需要高精准和技巧的死亡艺术。

不可以是四肢，不可以是躯干，如果不是头颅……目标即使死亡，也无法为这场近乎卓越的技艺展示，增添任何光彩。

一次刺杀机会，四发子弹。

耗费几周时间，他为之所做的详细且周密的准备，只为了今日今时，此时此刻。

第一发测试。

第二发校准。

第三发……

砰！

目标出现时，第三发子弹提前发射了出去——

与其说是射中目标，不如说目标人物在他预判的后五秒里，出现在那枚子弹的飞行路线上！

鬼魅般的子弹从太阳穴瞬间穿过，又从另一边干净利落地飞出，速度极快，没有任何人察觉它的出现，直到目标人物的头颅上猝不及防地出现可怖的两个血洞，喷涌血花，然后轰然倒地！

第三发一击必杀！

他的眼睛离开瞄准镜。

尖叫，恐慌，骚动……几千米外，那个如沸水炸开的世界，与他再无关联。

他迅速拆解狙击枪，动作有条不紊，镇定从容，像是做过几百次、几千次这样的拆解工作，熟练得近乎优雅。在他手中，那架冰冷的杀人利器很快重新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行李箱。第四发作为备用而没有发射出去的子弹，被藏回万向轮中，等待着下一次机会。

奏响死亡的序曲。

·

尾款到账的那一刻，对查尔斯来说，工作就已经结束了。

此时他满心的想法，是回到依耶芙特身边，回到她身边。但在这之前，他的脚步轻快，拐进一家高级珠宝店……当他踩着暮色的尾巴转动门锁打开家门时，电视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转过玄关，依耶芙特倚靠在沙发上，只露出一个蓬松的头顶。

有人在家里，等着他回来。

这种认知让查尔斯脸上的冷漠逐渐松动，那颗心也变得柔软。他走过去，站在沙发后弯下腰抱住她，嗅着那发间独有的馨香，感受她皮肤的温度……灵魂也从十万米高的孤寒之地，轻轻落入平凡人间。

没有杀戮，没有死亡，没有罪恶……

世间所有的阴暗面都与这里无关，这儿只有他和他的爱，只有一个陷入爱情的男人，和一个他所深爱的女人。

“我回来了。”他低喃道。

依耶芙特微微侧头，接受他的亲吻，“欢迎回来，亲爱的。”

两人耳鬓厮磨，快要擦枪走火时，电视机里滋啦滋啦的锯子切割铁链声，还有男主角之一崩溃得叫喊铁链锯不断啊，而男主角之二冷静地告诉他——这锯子不是用来锯铁链，而是用来锯断他们脚脚脚的台词在房子里不断回荡，彻底打断了旖旎的气氛。

他们扯衣服的动作一滞，噗嗤一声低声笑起来。

查尔斯坐在依耶芙特身边，“你在看什么？”

依耶芙特分给他一半毯子，“《电锯惊魂》，来吧，陪我一起看吧，快到最可怕的一幕了。”

“为什么看这个？”

“怎么？你不喜欢它？”她问。

“我认为……它有点无聊。”这种虚假的血浆惊悚片丝毫挑不起他的兴趣。他专注地看着依耶芙特，“我想要你看着我。”

依耶芙特央求道，“我想看。你不在家，我也很无聊。”

他心一软，“好吧，我陪你一起看。”

……

“噢！”

“恶……”

“嘶！天呐！”

电影很无聊。无论是大胖子被荆棘网折磨致死，还是身上淋了易燃物的青年自燃而死……他都无动于衷，甚至觉得浮夸可笑，但依耶芙特的表情很有趣。她害怕地依偎在他怀中，闭着眼紧紧抱着他，不停发问，“过去了吗？过去了吗？”

“过去了。”他说。

“真的？”

“真的。”

查尔斯蒙住她的眼睛，“别担心，我会保护你。一旦那些吓人的画面出来，我就迅速遮住你的眼睛。”

……

接近2个小时的电影播完，查尔斯回过神，依耶芙特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他关掉电视，轻手轻脚地把她抱到床上，却还是惊醒她。

“唔……我睡着了？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查尔斯抚摸她的脸颊，“逃出去一个。”

“算是好结局吗？”

“我不知道。”他说。

“啊……你能陪我一起看，真是太好了。”她躺在床上，那双迷人的蓝眼睛看着查尔斯，神情真挚，“我爱你。”

“……再对我说一遍。”

“法语还是英语？”

“都可以。”

“我爱你。”她说。

“再说一次。”

“我爱你。”她说。

“再说一次。”

“我爱你，查尔斯。你想听多少遍……都可以。”

依耶芙特翻身坐在他身上，贴着他的耳朵又用英语说了一次。然后是德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重复无数次。

法国女人的热情和甜言蜜语，就像法国的红酒一样美妙醉人动人心弦，如烈火般炽热吞噬两个人的心跳，如海洋般时而柔滑时而掀起狂风巨浪，如鲜花在快乐与泪珠中颤栗盛开……所有美好的时光，似乎都在月光和星光的见证下，定格为永恒。

查尔斯醒过来时，身边空荡荡的，被褥冰凉。

“依耶芙特？”他走出卧室，绝佳的动态捕捉视力让他很快发现了她。她正在餐桌摆盘，哼着小调，心情愉快。甚至点燃一个熏香蜡烛，放在餐桌上。

查尔斯在背后抱住她，“烛光午餐，认真的？”

“我想这么做，太隆重了吗？”她问。

“不，我喜欢你的仪式感。”

依耶芙特扭头轻吻他的下巴，将他推开，“快去洗漱吧，午餐要做好了。”

前菜是洋葱汤；

开胃菜是蔬菜沙拉；

主菜是煎牛排，蔬菜杂烩，烤土豆，佐以之前未喝完的红葡萄酒；饭后甜点是奶酪和小蛋糕；

还有餐后酒。

还有悠扬的音乐和在阳光中摇曳的烛光。

依耶芙特准备的法式大餐很正式，也很丰盛，查尔斯从昨天就空荡荡的肠胃被食物填得满满，巴黎灿烂的阳光让金属餐具和剔透的玻璃杯像被打了一层朦胧的滤镜，熠熠闪光。餐后酒的酒精度数让他有些微醺，他觉得气氛很好，时机也很好。

“很好吃，亲爱的，是我吃过最好的午餐，真的，没人能及你，没有人。”他说。

“谢谢。”

“我必须得说，有一件事……如果我不现在做，我想我一定后悔终生。”

“什么？”

“还记得我之前说的，我想要给你一个惊喜吗？”

“嗯哼，我记得。”

查尔斯伸进口袋，想掏出那枚他精心挑选的求婚戒指。

但不知为什么，灵巧的手指不听指唤，像挂了一公斤的负重迟迟驱使不动，甚至几个呼吸后连意识也开始朦胧。察觉不对劲的他想站起来，一阵强烈的晕眩袭来，在一个、两个、三个依耶芙特笑盈盈的注视下，他一头栽进餐盘。

依耶芙特端起自己未喝一口的餐后酒，向她的爱人举杯致意——

“欢迎回来，Mr.Fraud。①”

①fraud：n. 欺诈，骗局，诡计；骗子；伪劣品，冒牌货

【名】 （Fraud）（法）弗罗（人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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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