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E]宇津木同人合集 第6章 《在他死后》

宇津木德幸死了。

死后的他，既没有到达天堂，也没有堕入地狱。

是一片虚无吞噬了他。

那里既没有“光明”，也不存在“黑暗”。有的只是“空”。令人恐惧的、无边无际的、喻示着什么都不存在的“空”。

时间的概念在这里好像被刻意模糊了。

他在这里待了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甚至上亿年。却什么也没能等到。

最初的一百年间，他尚且能像一只孤魂野鬼，漫无目的地行走于这片虚无之中。他从这儿走到那儿，又从那儿走到这儿。

后来的一千年间，大概是意识到了这片虚无是真正的“漫无边际”，于是他开始原地徘徊，驻足不前。

再在这之后的一万年乃至一亿年间，他都只是静静地跪坐于同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可以是他最初出现的地方，也可以是他行进了一万年后到达的那个坐标。但它们都相差无二，因为出现在他周围的，都是同样的那片“空”。

人类，本就是一种为了执念而活着的存在。

当信念坍塌，执念消逝的瞬间，他的存在本身似乎也就失去了意义。尽管他的信念从始至终都与这世界背道而驰。

所以，他不会对神说：请大发慈悲地爱我吧。

他只会用那双略带伤悲的眼眸，静静地凝望“神”，凝望着那片暗色的漩涡。

即便......不知从何时起，他的身体由一个完整清楚的剪影，化作一团模糊的黑影，最后变成连言语都无法形容的，同化为“空”的一部分的存在。身处于这样的“空”，模糊的时间已然令他的灵魂近乎支离破碎、溃不成形。

于是，在他的灵魂彻底消散之前，他将自己记忆中的那些回忆一帧一帧地抽出来，糅杂着他的灵魂碎片，奋力挥向空中。

它们化作了“星”，满天繁星。

挥洒出这片星空之后，他开始遗忘过去。他逐渐忘记了自己原本的相貌、身体、声音，甚至......他的名字。

并非他主动选择遗忘这一切。他只是单纯地希望这些记忆不会随着自己的消失而跟着消散罢了。

最后的最后，他那漆黑破碎的灵魂与这片存在于虚无中的“空”融为一体，或者说，成为了这片“空”之中唯一存在着的那片“黑暗”。

这一次，他依旧义无反顾地选择成为了黑暗。

留下的只有......这片无穷无尽的黑暗中，在他最初出现的地方，那朵静静地竖立着的、早已彻底凋零失去颜色，仅剩下轮廓的蔷薇花。

“德幸。”

“宇津木德幸。”

当无穷无尽的“黑暗”占据了无穷无尽的“空”时，他似乎听到有人这么呼唤着某个名字。

他并不知道这是谁的声音，又在呼唤着谁的名字。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回应着，用着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声音努力回应着。

“怎么了，”他的声音是从未拥有过的温柔与平和，“初鸟大人？”

初鸟大人......是谁？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吗？抱歉，他或许已经忘记了。

但奇迹般的，就在他出声回应那个声音的瞬间，在那凋零的蔷薇花旁，忽然就长出了一株小小的、脆弱的葡萄藤。

翠绿的嫩叶于黑暗中努力舒展着，就好像它正奋力张开双臂，拥抱着这片黑暗。

然后，在这一刻，世界忽然有了光。

在这片仅仅存在着“黑暗”的“空”之中，出现了名为“光明”的存在。

再然后，这片“虚无”中，终于出现了除“空”与“黑暗”之外的、富有生机的颜色。

那是一棵刺槐树。

已经凋零的脆弱蔷薇花和小小的紫葡萄藤就生长在这棵刺槐树下。

奇怪，为何他会知道这是一棵刺槐树的呢？

而那位......静静坐在树下，拥有着偏紫色粉发的“他”，出现在那里的那个同样看不清全身的虚影，又究竟是谁？难道是名为“初鸟创”这个存在的虚影吗？

或许是他太过渴望知晓这些问题的答案......于是，奇迹再度出现了。

那朵早已凋零的白蔷薇于“光明”之中，重新绽放了花瓣，然后它的身边就出现了某个模糊不成型的黑影。

那团黑影......不，是他，名为“宇津木德幸”的存在，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影，然后缓步来到了那道虚影的身边，静静坐下。

“德幸，终于再次见面了呢。”名为“初鸟创”的虚影微笑着开口道。

“您来得可真慢，初鸟大人。”他同样微笑着回答，尽管笑声无奈，却丝毫没有想要责怪对方的意思。

“其实我一直都在哦，德幸。”虚影的双眸静静地凝望着他，血红色的瞳仁里既没有悲伤也没有兴奋，却充斥着温柔的光。

在宇津木徘徊于这片虚无中的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甚至上亿年间，他都化作“虚空”中那颗唯一的星，默默陪伴着对方。

他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对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只是宇津木一直没能发现。

究竟是这片虚无中的“空”，“空”得太彻底，还是这颗星星的光辉实在过于微弱，才令人无法看清它、也无法听到来自它的呼唤？

直至现在。

当名为“黑暗”的存在出现后，那颗星星终于成为了黑暗中最亮的那颗“星”。而他的这道虚影，也才得以成功显现在这里。

“也许一百年、也许一千年、也许一万年甚至上亿年，我们都会在这里度过。”宇津木如此说道，“那么，您已做好永远消逝于这片‘虚空’中，再一次成为永恒的‘星’的准备了吗？”

“那又何妨呢？”初鸟创的虚影微笑着，轻轻牵起宇津木的手。

死亡是一件奢侈品，是一生仅有一次的名为“疯狂”的体验。

在他们共同迎来生命的终结之后，还能像现在这样共同倚靠在这棵刺槐树下，在长满了白蔷薇与紫葡萄的“虚无”中互相牵起对方的手......这或许就已经足够了。

“你看，是星星。”初鸟创伸出手指向那片星空。

那些都是宇津木的记忆与灵魂碎片，它们在黑暗之中化作一颗又一颗细碎的小星星，温柔地簇拥着最亮的那颗星。

“可以拥抱我吗？德幸。”

宇津木的身体并不完整，但还是用他张开的双臂紧紧拥住了那个同样孤独的身影。

“可以亲吻我吗？德幸。”

于是，他轻轻俯下身子，亲吻着初鸟创的额头。他的吻是那般纯洁而虔诚，却饱含了炽热的爱意。

初鸟创微微弯起的眼眸内是一片平和，好似绽放着温柔的光。

宇津木在生前曾见过这双红眸显露出各种各样的神色。

迷茫的、魔怔的、愤怒的、悲哀的......还有在失去了神性的慈悲与残忍后，这双眼眸里只剩下的麻木与疲惫。

但如今，他很高兴。

他由衷地为这双红眸能够重新绽放光采而感到高兴不已。

尽管，他并不知道属于他们的、终焉之后的结局是什么。

是会像最初那样，化作这片“虚空”中的黑暗与晨星吗？或者是成为遍布在这里的漫无止境的白蔷薇与紫葡萄？又或者更残忍的是他们的灵魂自此彻底消散，连存在于这片虚无的资格也没有。

......即便灵魂就此消散又何妨呢？明明他早就做好觉悟了。

但在那之前，有些话，他想他必须在此刻说出口。

于是，他终于鼓足勇气。

“我爱您。”

他低垂着眼眸，犹豫而缓慢地主动亲吻着那道虚影的面颊。

“可以再说一遍吗？”初鸟创只是浅浅地微笑着，并没有因为对方的僭越而有所抗拒。

“我爱您。”

他的双唇逐渐下移，大胆而虔诚地亲吻着初鸟创的唇瓣。

“再一遍。”初鸟创温柔地低语着，用双手拥住他的双肩，微张双唇回应着他的亲吻。

“我爱您。”

他紧紧地拥抱着初鸟创，仿佛害怕被丢下一般，他近乎用尽了全身力气。而他那双擅长隐忍的眼眸中，也终于因为酸涩不堪而落下了几滴泪水。

“我有认真听到了呢......德幸。”初鸟创温柔地吻去他眼角留下的泪珠，为此而颤抖模糊的声线就好似他也正在同样哭泣。

宇津木终于能够看到，属于初鸟创的虚影开始变得具象化。

暗色褪去，更显夺目的是那偏紫的粉色长发。学生时代的装束很显青春活力，衬托出他那圣洁而美丽的容貌。

而宇津木也终于记起来自己曾经的模样。

他有着微蜷偏长的发丝，身穿棕黄色的衬衫与并不起眼的长裤。他那不算起眼的容貌在旁人眼里，或许还是总摆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一如他们初见那天。

于是他温柔而不舍地伸手抚摸着初鸟创柔软的发丝。

接着，他就在对方的红眸中看见了自己泪流满面的倒影。

“这里的时间是无穷无尽的，所以啊、我发誓，直到我的灵魂彻底消散为止，都将伴随您左右。”

他能够感受到，来自自己早已被粉碎的心脏散发的余热。

比起从破碎的回忆中记起自己究竟是谁......他更早记起的，竟是“爱你”这个事实。

那是存在于这片无垠的虚空中的每一处的、被自我毁灭的**燃烧殆尽后剩下的尘埃，即便迟到了亿万年，也要表达出来的一如从前的真挚爱意。

然后，无论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甚至上亿遍，他都会心甘情愿、义无反顾地说出口。

“我爱你，创。”

一如从前，直至永恒。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