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论是:一无所获。
黑塔很不高兴,但她声称这在意料之中。
“哦,阮·梅到了。你没事可以去见她一面。”
“她在哪儿?”
“空间站下层,狐人在的地方。”
想到底下四处乱飞的虫子,我沉默许久,并不清楚那位天才的到来会给她的造物带来什么影响,于是断然拒绝:“……还是不了。”
有生命领域的天才接手,我和黑塔人偶就变得无关紧要,她撤回了自己的远程人偶,我也不需要再踏足空间站的下层。
一件麻烦事解决了一半,另一半在于我至今仍未知晓获得阮·梅帮助的代价是什么。
至于被救助的狐人会不会有事我倒不担心,那毕竟是个天才。
小白蹭着我的掌心。
我垂眼,否定了前一条念头。
不对,代价,我是知道的。
“黑塔,我得离开一趟空间站。”
人偶和狐抬头。
“去哪儿?”一边和螺丝咕姆发消息,人偶一边若无其事问我。
“湛蓝星,你的家乡。”
“去做什么?”
“看风景。”
“模拟宇宙里的风景你还没看够?”
“我在空间站朝下俯瞰,看到了一处被冰雪覆盖的地方。”
“你喜欢雪?”
“我喜欢新奇的事物。”一切能让我获得主观美的感受的事物。
而且我总觉得自己不太清醒,也许那样冰冷的环境可以让我稍微理智一些。
“搞不懂你,冷了吧唧,有什么好去的。”
“你是本地人当然不知道。”
她不满的哼了声:“谁说我不知道,我可太清楚了。你要真想看我给你推荐个地方,一整颗星球都是,怎么样?”
“是什么?”
“雅利洛六号。”
“我记得那是列车组开拓过的地方。”
黑塔打了个响指:“没错。反物质军团入侵了几百年都没覆灭那颗星球上的文明,虽说现在雪在慢慢融化,没个几百年化不完。百废待兴,正好你去了也可以体验一下雪下挖宝藏这项活动。”
听上去是很不错,起身准备离开:“我半个月后回来。”
“等等,你现在走?”
我一脸理所当然,不然呢?
“这也太临时起意了吧?我以为你还在计划。而且你等了那么久的阮·梅,模拟宇宙也没有进度……”说到这里,她一把拉住我的手腕:“不行,你现在不准走。”
“星似乎也只是偶尔回来测试。”
“那能一样吗?她和你测的又不是一个方向。”她伸出食指:“这样,你先待在空间站,等忙完这段时间我陪你去。”
“不了,我自己可以。”
“那你答应了?”
“没有。”我笑了一下:“好吧,可以。”
时间机会,总会有的。倘若那时我不再能找回现在的兴致,那就无法找回吧。
获得满足是生活,获得遗憾也是。
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黑塔办公室,小白装睡没跟我走。
等大门关好,她站起跳下地板问黑塔为什么给我推荐雅利洛六号那么远的星球。
“安心,虽然约定的是不让她离开空间站,但你其实只是不想她去仙舟吧?我记得。”
“她要是在雅利洛六号上突然想去仙舟呢?”
“你不是跟着吗?我亲自去捉人。”
“可是——”
“留住不是圈养,如果无视她的自由思想一味限制只会适得其反,我心里有数。”
小白叹气。
黑塔瞥了眼一脸愁容的狐狸:“你甚至都不知道余清涂为什么让你这样做,干嘛尽心尽力?”
“不知道啊,看见她我就觉得自己操不完的心。”
操心?
黑塔脑海里浮现出某人异常活泼到处捣乱的画面,没忍住笑了下。
“不是那种操心啦。”
“咳咳,我当然清楚。对了,你知道自己是借由谁为蓝本诞生的对吧?”
“知道。”
“那你应该也清楚原本的你经历的事,你就没怀疑过自己的存在,想过自己只是个用于睹物思人的工具?”
“现在不这么想。”
“那就是以前想过。”
“谁不会在幼小无知时怀疑自己存在的本质呢?持明转世就是另一个人,同理,现在的我只是只狐狸,你问的那些问题和狐狸有什么关系?我就是我呀。”
“……很熟悉的思考方式。”
狐狸笑:“这叫近墨者黑。”她低头看着自己的爪子,有些难以想象它变成人手出现在自己身上。
目的、存在、行动,一切问题归根结底只有三个字:为什么。
可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世界就是世界,时间永远向前,无法改变过去,但总能阻止未来。
她的确反感被当成替身被灌输不属于自己的理念。
但那个很有可能叫余清涂的女人说:“你不是单纯从培养舱里长成的复制品,它唯一的作用只是保证你顺利苏醒。”
她展示了一段录像,画面中的每一个人相同,却都有着细微的不同。
“我很难跟你解释你是什么为什么诞生,但不出意外的话,你以后也和她一样。”
一样是什么意思呢?
“此后的每个时间都有你,每个你都唯一,每个你都是你。”
当时,她不能很好的理解这句话。
直到在那个没有名字的地方,第一次真正看到了不在录像里的那个人。
余清涂低声对她说:“你应该感受到了。”
是的,感受到了。
只需要一眼,没有任何理由,她觉得这个人是个令人想念的混蛋。
她问余清涂这种感觉也是因为组成自己材料吗?余清涂却说:“不,这是命运。”
明明初次见面,仿佛了解了很多年。
似乎听到有人在说:请相信,无论多久,我们都将重逢。
狐狸的想法是,也许,这一刻就是那个被预言的、旷日持久的重逢。
黑塔看了眼门的方向:“你不觉得自己太小心了吗?也许她没那么脆弱。”
“我知道。”
“哦?展开讲讲。”
“并非不相信她,而是无法承受失败的代价。”
“什么意思?”
“黑塔,你真的相信有人能一直毫无代价活着不死吗?她甚至不是和你一样的令使。”
“……好了,我不问了。你关注动向,我开发模拟宇宙。放心好了,目前为止一切顺利,天塌不下来。”
-
天真的塌了。
明明只是在空间站下层进行开拓,有一两只虫子就算了,这怎么还有只碎星王虫啊!
一个两岁不到的星核对战繁育令使,匹配机制真的没问题?这是黑幕,她要举报。
一边抵御着虫子的攻击,一边疯狂在脑子里刷救命。
不行,它好像要放大招了,不会吧?难道她的开拓到此为止了吗?
绝望的握紧炎枪准备拼死一搏,突然,眼前的大虫子化为点点以太消散。
星:?
挠了挠头,这是,结束了?
不对,还有笔账没算。
差点儿丢掉小命的星非常生气,她回到空间站月台,那个欺骗她的女人还在。
身边还有个熟人,手里拿着眼熟的糕点。
糕点?
-
“等一下。”正与阮·梅交谈,星突然跑过来插到我们中间。
她背对着我,即使看不到表情我也能感受到她身上的生气警惕。
“收手吧,外面全是黑塔。”
听到星这么说,我四处看了看,没有发现熟悉的人偶。
我问她在做什么?
“翻垃圾桶。”
皱继续提问:“你和阮·梅女士有旧?”
“请给我歼星舰谢谢。”
“……”我看向阮·梅:“你对她做了什么?”
这位天才并未直视我的眼睛,即使是面对被她坑了一把回来兴师问罪的人依旧面色平淡语气冷静。
不得不承认,与她面对面站着时,我偶尔会忘记我的情绪。
大概是因为她的冷漠也同化了我吧。
“你看起来很生气。亲爱的。”
“你说的小麻烦就是那个?”
“56秒,分毫不差,由始及终。生命的演化令人着迷,诞生和溃散都得以计算,其本质如同雾中的花,令人遗憾,我仍未找到答案。”
“你就不怕毁了空间站吗?”
“不必担忧,我说过,如果事情当真无法挽回,我会出手。”
“我可是差点儿被它吃了。”
“我一直在看,你不会真的有事。”
之后的三言两语,重点偏离,话题改变。
星似乎被哄好了,而我也从她们的对话里拼凑出事情的经过。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纯良少女因为贪吃被拐骗卷入大麻烦差点儿丧命的故事。
可能概括的有些简略和不恰当,但这就是我的理解。
生命。
人性和神性。
凡人并不知道他们在追逐什么,他们只是仰视太阳赞颂它的伟大,无法理解为什么只是靠近就被炙烤灼烧。
那个反吐真剂有让人遗忘的作用,当事人的一方马上就会忘记今天发生的事,那么作为旁观者的我会被如何对待呢?
我掸了掸肩膀上的灰尘,漫不经心扫视周围,忽略在星到来之前阮·梅问我要不要尝尝糕点的话。
到最后,星似乎记起来空间站的主人是谁了:“黑塔知道你的实验吗?”
阮·梅没有说话。
显然,黑塔并不知情。可就算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
已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
人永远无法与自己不能理解的生命交流。
我的意思是,不必费心指控“不顾人命安危”这种话了,庸人思考的是“万一失控”,而天才明白“一切可控”。
如有意外?不会有意外的,如果发生……
不会有的。
我冷不丁被自己逗笑,心想人们对天才还真是盲目。
随即,我意识到现场还有别人,立即装作没事人一样面无表情。
“……”
阮·梅看了我一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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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56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