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昼凉目之所及,只有仿佛无穷无尽的虚卒,她的呼喊声宛如一滴水落入汪洋,没有掀起任何涟漪。
她该不会来得太迟了吧……
“……姐姐?”
这声回应宛如天降甘露,昼凉猛然回过头,她竟然在这片虚卒海里看到了一小块“陆地”,四周巡逻的虚卒都绕开了那个位置。
砂金靠着墙,坐在地面上,一只腿曲起,另一只腿直愣愣地挺着,昂贵的西装外套下端盖着腿,但昼凉依然注意到,他的裤腿已经被鲜血染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他看见昼凉,脸色大变:“走!别管我!”
开什么玩笑?
她怎么可能不管砂金?
昼凉跳下金属板,砍瓜切菜般地解决掉路上的虚卒,来到砂金身边:“你那是什么表情?”
不感激也就算了——
怎么看起来还有点绝望?
砂金以一种昼凉无法理解的悲伤表情看着她:“姐姐,你为什么永远都不听我的话呢?”
昼凉摇摇头:“这么多年以来,我们不都是一起走过来的吗?”
她想扶砂金起身,然而,砂金非但没能顺着她的力气站起来,反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昼凉一愣:“你腿怎么了?”
砂金没吭声。
他不回答,但昼凉可以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她扯开砂金盖在大腿上的西装下摆,那瞬间,昼凉就被自己目睹的画面惊呆了。
一根下端被削尖的钢筋穿透了砂金的小腿,把他钉在了地面上。而昼凉刚刚的拉扯,显然牵动了伤口,更多的鲜血涌出来,把已经湿透的裤腿再一次浸透。
“……谁干的?”
砂金脸色苍白,他回避了这个问题。
好吧,这事儿肯定不是砂金自己干的,也不像是脑子里只有杀杀杀的虚卒的手笔,也就是说,在本该空无一人的底层区,还有第四个人。
甚至,这第四个人还很好猜——
昼凉轻声问:“……是安东尼奥,对吗?”
这个名字让砂金的脸痛苦地扭曲,他闭上眼,似乎不愿意再看到接下来的场面。这个名字就像是开关,寂静的底层区突然响起了鼓掌声。
“啪,啪,啪。”
昼凉寻声望去。
一道黑色人影从密集的虚卒群中走出来,他穿着长长的黑色斗篷,向昼凉投来满怀恶意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昼凉怀疑自己仍然噩梦中——
是安东尼奥。
他每往前一步,四周的虚卒就仿佛受到某种牵引,亦步亦趋地跟在安东尼奥身后。当安东尼奥停下脚步时,它们也跟着停下来。
昼凉盯着他,声音干涩:“……真的是你。”
安东尼奥冲她打招呼:“对,是我。”
和八年前相比,安东尼奥几乎没有变化,依然身材高大,肤色苍白,蓬松的黑发里翘起两撮不安分的毛,他只是不再穿精致昂贵的深灰色风衣,那件斗篷下端破破烂烂的,甚至沾着泥土。
在看到安东尼奥出现后,昼凉想明白了一切。
八年前,安东尼奥逃离公司,他并未如砂金推测那样死去,而是加入了反物质军团,谋划报复——公司文员被杀害、航线情报泄露之事,显然也是安东尼奥的手笔。
在确认昼凉行踪后,安东尼奥率领大量虚卒,埋伏在空间站内部,他原计划应当是在护卫舰和空间站对接时,就伏击昼凉——但砂金机缘巧合地顶替了她的位置。
怪不得砂金没给她发短信——
虚卒群中,安东尼奥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她的神色变化:“怎么……老朋友见面,不该感到高兴吗?我可是做梦都幻想着这一幕,更是为此精心准备的许久,你就没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昼凉起身。
她迎着安东尼奥的视线,护在砂金身前:“放他走,你的目标是我,别把其他人牵扯进来。”
安东尼奥摇摇头:“公司的风水可真养人,八年前,你可不会对我说这么幼稚的话——我真没想到你会被蹉跎成这样,你本该璀璨夺目,万事万物都被踩在你的脚下,结果,筑材物流部P40?”
安东尼奥发出一声爆笑。
昼凉板着一张脸,她完全搞不明白安东尼奥的笑点。
但安东尼奥似乎真觉得这很好笑,他极力压制,但笑声依然溢出来,震得人耳膜都疼:“这可太侮辱人了,对吧?我在公司可是实打实的P47,然而,就这么一位能把我赶得狼狈逃窜的英雄,却只配P40?”
他把“英雄”两字咬得很重。
“……”
P40怎么了?
她就喜欢待在这个位置不行吗?
似乎是笑够了,安东尼奥抬起手,向身旁的虚卒抬起手,立刻,虚卒里出现短暂的骚动,其中一位虚卒看起来相当不乐意地举起手中的能量枪,献给安东尼奥。
安东尼奥把玩着枪:“……不过也怪不了公司,你可是相当不爱显山露水的性格,甚至,就连当年的我,也不觉得你能掀起什么风浪。但我现在可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他话音未落,突然就举起枪。
昼凉下意识想躲开枪口,但下一秒,她忽然反应过来,等等,那枪口没有对准她。
——对准的是砂金。
“砰。”
子弹准确地打中了砂金的大腿,砂金发出一阵闷哼。他蜷曲如虾,额头上冒出大颗的汗珠。
昼凉睁大双眼,怒视安东尼奥:“你——”
“我什么我?”安东尼奥吹了吹枪口的硝烟,“公司这么多年,难道没教会你,所谓交易,就得拿出来对对方有价值的东西吗?”
昼凉盯着安东尼奥:“你不是就想要我的命吗?”
“你的命?”安东尼奥发出嗤笑,“那可太便宜你了!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我为公司卖命做过那么多事情,转眼间,公司就翻脸不认账,我狼狈逃窜,四处躲藏,就像条狗——!”
昼凉发出叹息:“这样啊。”
“对,就是这样,”安东尼奥终于不再遮掩自己真实的来意,他冷冷地看着昼凉,“我要让你体会我的痛苦——”
他甩掉虚卒的能量枪,抽出了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