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三点过是一个好时间。
仙舟『罗浮』的人造日光顺着日昼轮转的变化调整或灼热或温和的光芒,下午三点过后,正午灼烈的光照柔化了起来,暖烘烘地落在人的身上,催人懈怠。
大多人就会在这时候晃悠悠地离了家门,或聚于牌馆,或流连茶楼,消磨这忙里偷来的闲暇时刻,听一听最近流传的新消息。
闲客就坐在露天铺开的座位上,点了一壶清茶,嚼着佐茶的豆干,一双尖而细长的耳朵轻抖着,捕捉着那些刻意压低音量的碎语。
他们在说罗浮的现任将军。
这自然是不意外的,自这位将军继位的数百年来,因为他的传奇经历,一向都是坊间传闻里人气居高不下的主角。
这其中包含着诸如“将军到底是如何避开仙舟将军注定早逝的诅咒,他是不是有什么养生诀窍”、“新上任的太卜司首席个子很矮,胆子很大,当着将军的面放言要篡他的位,将军还不急不怒笑眯眯地勉励了几句,真不愧是当将军的人”、“‘闭目将军’这个绰号都传了好几百年了,一点意思都没有,是不是该给将军起个新绰号,要威风点还是文雅点好呢”。
任何一个抛出来,都足够茶馆里的坐客消磨一个下午的时间。
但今天,闲客从这一片刻意压抑的低声细语里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以及隐于其后的兴奋感。
“你听说了吗?”邻座的客人悄声和同伴交流,“最近神策府里,常有一个妙龄女子出入,听说啊,她是去见将军的。”
狐人的耳朵精神抖擞地竖了起来,闲客悄悄地回过头,忍不住将凳子稍稍挪近一点,企图听得更清楚些。
他的同伴仿佛是将军的坚定支持者,顿时反驳:“别瞎说,那定是寻将军有正经事。”
“嗤,轮值的云骑军可是说了,她每回一来,将军就会遣开左右的人,独两人在屋里,一呆就是一两个时辰。”
嘶——
闲客吸了口气,才发觉四面八方都是一模一样的吸气声,齐齐的一片,藏也藏不住。
于是大家尴尬地彼此看了一眼,倒也不再掩饰,热烈地讨论了起来。
“都几百年了,咱们将军还是单身呢。”有人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谈个恋爱怎么了,还不许将军谈恋爱啦。”
马上就有人反驳他,“话是这么说,可神策府是将军办公重地,藏了不知多少机密,岂能任由不可信的人随意往来?”
“你怎么知道就不可信了,何况机密怎么可能摆出来给人看,将军岂是不分轻重的人?”
“都在神策府幽会了还不算不分轻重吗!”
“到底是不是还不一定呢,你亲眼看见了吗!”
闲客痛苦地捂起耳朵,听着八卦逐渐变成争吵,话题跑偏到了十万八千里外,眼看着是不会再回来了。
闹哄哄的声响对狐人而言是一种折磨,他想溜又舍不得没吃完的茶和豆干,只能强迫自己无视身边的噪音继续坐着。
那双细长的眼睛胡乱打量着,他忽然看向了一个角落,就在左手边斜上去一眼能够看到的位置,坐着一个年轻的女郎。
那女郎手中握着一个杯子,狐人打量几眼,发觉那是不夜侯推出的新颖茶品,号称仙人快乐茶,实际却是将牛奶和茶水混在一起,又往里面加了糯米丸子和糖。
刚推出的时候就被不少传统茶客怒斥为邪门歪道,根本不该被称为茶,但架不住在年轻一代里广受好评,变成了不夜侯的热销产品。
但她一手捏着吸管,一手握着杯子细细端详的模样,就仿佛是第一次见,隔了好一阵才将吸管插进杯口。
闲客好奇地看她端起那杯奶茶,凑到嘴边吸了一口,大约只喝了一小口,她抿了一下嘴唇,嘴角残留了一点汁水,浅粉的舌尖伸出来,轻盈地在嘴唇上滑过,于是红润的嘴唇染上一层润泽的光彩,喉咙才微微动了一下。
咕噜。
闲客咽了一下口水,慌忙收回视线,不好意思再盯着她看。
他埋头喝了一口茶,听着耳边的争吵,忽然想起一个大家都没讨论,仿佛遗忘的问题:那位传闻里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
下午四点过时,年轻的女客踏进了神策府的大门。
一天里最繁忙的时间已经过了,因而她走进来的时候,所有策士都有空从百忙里投来一瞥,很隐晦地交换一个眼神,偷偷观察她的背影。
青镞一抬头就抓到了他们明目张胆的窥探,策士长眉毛一掀,那些视线又齐刷刷地收回去,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我在认真工作,什么都没看见”。
这也不能怪他们。青镞在心里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向这位“罪魁祸首”,保持最平和的态度问:“黛雪姑娘,又来给将军看诊?”
这个坊间流言里的女主角身量娇小,穿着一身紫色的衣裙,漆黑的长发低挽了一个髻,左手不走心地拎着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药箱,右手却提着一杯奶茶,看起来更像是闲逛走到这里的。
但她又确确实实是将军的主治医师,这还是将军亲口对她说的。
自年前将军归来后,仿佛在外征战时留下了旧伤,却不愿意请丹鼎司的医师来诊治,反而另外指定了一个陌生女郎作为主治大夫。
若说没有疑惑,那定然是骗人的。虽然青镞很想相信自家将军,但介于将军对自己受了什么伤闭口不答,还不准任何人在看诊的时候旁观,青镞忍不住又会想起最近的流言。
她禁不住试探性地问:“黛雪姑娘已经为将军诊治过数次了,不知将军的病情可有好转?还是说相当棘手?”
被称作黛雪的女郎微微敛下眼睑,紫色的眼睛看着端坐在案几后的策士长,她的眼瞳里含着花瓣一样艳丽的纹路,因而目光总显得明艳多情,嘴角下的痣恰到好处地点出一丝微妙的笑意。
“不知道呢。”她用柔美的嗓音答道,声调显得有点缓慢,带着一点慵懒的意味,“问你家将军吧。”
一瞬间那些视线都回来了,远比之前灼热几倍,青镞也忍不住额角一跳,皱起眉毛。
也难怪外面的人会说将军假借看诊的名义幽会,哪有主治医生不知道自己患者的病情,还要她去问将军的,分明是让将军自己想个借口出来。
青镞并不想对将军的私生活横加干涉,也不想再问下去,免得又扯出些不该说的话,让坊间传闻变本加厉,只能挥挥手请她离开,“将军在后院,姑娘直接过去吧。”
她仿佛没看懂策士长的苦恼,轻飘飘地答了一个好字,熟门熟路地朝后门行去。
神策府一直是罗浮将军办公与居住的场所,由于历任将军在位待不了数年就会换代,大多数时候它只剩办公的用途。
直至景元上任后,终于在偌大的后府里开辟了一片居住之所,就此定居了数百年。
房门未关,一张矮桌放在正对大门的中央,左右垒起了高低不一的案牍,白发的男子却单手撑着下巴,安静地闭目养神,呼吸绵长平缓,仿佛已经睡了过去。
黛雪踏入了这间屋子,左右看了看,在门边脱下鞋子,赤足踩着地毯走过去。
药箱被随意地搁置在桌上,她拿着那杯冰镇过的奶茶,就在矮桌对面坐下,看也不看一眼疑似睡着的将军,取出吸管熟练地插进去,专心致志地喝起来。
她实在很喜爱这款甜食,才在外面喝完一杯,来前又买了一杯,满心只想着晚上回去时要不要再来一杯。
一口气喝掉了半杯后,一抬头,对面的男人不知几时睁开了眼睛,鎏金一样的眼瞳安静地注视她,嘴边含着一丝笑意。
见她终于注意到自己,景元才笑着开口:“黛雪几时来的?怎么不叫醒我?”
黛雪又咽下了一颗糯米丸子,才纠正了他的说法,“你又没有睡着。”
景元又不说话了,等她喝完奶茶放下杯子,目光才移过去,“不夜侯又出了新品?”
他的语气不急不缓,一副纯粹闲聊的口吻,无奈女郎却不接招,只微微偏过头,平静答道:“脱吧。”
将军的表情一滞,眼中浮起了深深的无奈,长叹了一口气,“就非得用这种方式不可?”
她仿佛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当然,也可以用另一种方法,你知道的,那会好得更快。”
说着,她伸手去解自己的腰带。
景元眼角一抽,急急阻拦,“我脱,我脱,你别!”
于是女郎又收回手,静静地看着这位罗浮将军在她面前宽衣解带。
景元并不是不知道外界的流言,将军曾因此为关不关门的问题深深苦恼了许久,最后想到没关门都已经被传成了幽会,如果他再关上门,那坊间的流言又会变成另一种恐怖的形式。
基于同样的道理,他是不可能往一位独居女子的家里去,并且一待就是两三个小时。
他卸甲脱袍,摘下护手与披风,深吸了一口气,才揭开贴身的里衣。
任何人在第一眼看到这位将军的身躯,都会在第一时间被他胸口那片的漆黑印记夺去视线。
那仿佛从心脏延伸出来的、形如树根一样往五脏六腑扩散的印记,令任何一个仙舟人看见,都会立刻联想到丰饶孽物的存在。
但作为巡猎星神的令使,将军只是平静地看了眼身上的痕迹,便道:“开始吧。”
女郎伸出了洁白的手指,雪一样的肤色贴上他的胸口时形成了刺目的反差。
她的视线全然集中在印痕上,并没有留意他的目光落在何处,掌心贴着胸口缓慢游走,状似**一样的动作下,景元能感受到微弱的力量从她的指尖流泻出来。
它像毒蛇一样钻入他的血管,循着血液流淌,每每遇到那股旺盛的生机就会张开獠牙,一步步蚕食鲸吞,迟早有一日会将它吞食殆尽。
可是速度太慢了。
景元在心里暗自计算,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最了解不过,依照这样的速度,至少还需要一百年的时间,他才能彻底痊愈。
在此之前,他极难恢复全盛时期的实力,那么,罗浮可有百年的安宁能静待他去复原?
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的案牍,又想起了前不久不客气地请他尽早退位,把将军宝座让出来的新任太卜符玄。
论实力和头脑,这位太卜确实有能力做将军的候选人,可性情……如果罗浮常年征战不休,一位杀伐果断的将军就足够胜任,可他却还想将这份和平维持得更久一点。
景元不得不承认,自多年前那场变故后,罗浮如今根本找不到能令他下定决心的继承人。
“你还有另一个办法可选。”就好像知道他在忧虑什么,面前的女郎忽然开口。
她的身材娇小,侧身而坐时仿佛依靠在他怀里,那双多情明媚的眼眸凝视了他片刻,声音依然又轻又柔,拨动人的心弦,“你为何不选呢?”
景元弯了弯嘴角,“能得黛雪姑娘尽心医治已经感激不尽,景元岂能如此孟浪。”
那双眼睛轻眨着,眼眸似乎覆上了朦胧的水光,哪怕她的语调依然平淡,没有半点波澜,却还是让人生出一种泪光闪烁的错觉,又可怜又委屈,“是么?当初你也是这么说,可后来……”
她声音又放低了一点,“那天晚上,你抱着我的时候……”
景元猛地咳嗽了起来,正要岔开话题,她突然直起身扑进他的怀里,细软的手臂搂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腿上坐了下来。
从旁人的角度看去这是一个格外亲密的姿势,尤其是其中一个还衣衫不整、美人在怀,满脸呆愣的表情被门口匆匆行来的访客误解为另一种含义。
“将军——”
看清屋里的一幕,“有急报”三个字终究卡在了喉咙里,青镞深深地、深深地看了眼她尊敬有加的将军,目光从他脸上落到一旁的衣服又回到他脸上,声音像牙齿含着一块铁石咬出来的,“将——军——”
“欸?”景元此时才回过神,顿觉怀里的身体烫手起来,哪里都不敢碰,又无法推开她,只能对着信任的策士长连连摆手,“不不不,青镞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样子,这个是……”
“我不想知道将军这么做有何深意。”她咬重了最后几个字,“只是,现在毕竟是工作时间,还请将军注、意、分、寸。”
“不,等等,真的不是你想的……”
怀里的女郎静静地看他尝试解释,又徒然无力地放下手,待门边的策士长掉头走掉后才挪开了位置,目光又回到他胸口的印痕上。
“你总会答应的。”她轻柔地说,“只要你还是罗浮的将军,时局、危机、责任,总有一样会迫使你做出选择。”
“但在那之前……”她慢悠悠地伸出手,接着中断的治疗,脸上绽开夺目的笑容,似乎很愉快地说道,“将军,请珍重名誉呀。”
把鸽了差不多一年半的景元这篇搬过来,嗯,因为风气不好不打算在那个绿色的平台上写了,搬过来意味着我还是会慢慢地把它写完,本来也没打算写太长
女主是原神世界的魔神设定,设定是提瓦特毁灭的if线,她会逃离于是来到星铁这边,所以她不是常规正常的女性【划重点】
以及作为魔神活了这么久的她,其实并不爱景元,一定要说的话对他的态度是有点喜欢,能陪她消磨时间的玩伴【比划】
所以结局也不是常规的h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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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谣言止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