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铁/厄穹]艾瑟拉大陆战纪 第27章 知识的壁垒

冰冷的石室弥漫着陈旧羊皮纸和干燥草药混合的气味，唯一的光源来自墙壁上几盏镶嵌着荧光石的壁灯，散发出稳定却缺乏温度的冷白光芒。

埃尔德林长老坐在一张堆满书籍和奇异仪器的石桌后，苍老的手指交叉，目光如同鹰隼般在白厄和穹之间来回逡巡。

他们已经简单地处理了伤口，换上了埃尔德林提供的干净但粗糙的亚麻布衣。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金色的眼眸已经恢复了神采，正略带好奇地打量着石室内各种稀奇古怪的装置。

白厄挺直脊背，坐在长老对面的硬木椅子上，神情坚定。

他简明扼要地阐述了他们的来意，略去了“虚渊之种”和大部分与马尔萨斯的细节，只强调了银辉王国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黑暗侵蚀，以及寻找“晨曦之心”碎片的紧迫性。

“……因此，我们迫切需要进入霜语图书馆，寻找关于最后一块碎片下落的线索。”白厄结束了他的叙述，目光坦诚地看向埃尔德林，“尊敬的埃尔德林长老，恳请贤者议会能施以援手。”

埃尔德林沉默了片刻，石室内只有某种精密仪器内部齿轮轻微转动的滴答声，他缓缓开口，声音如同磨砂：“年轻人，你的故事很动人，银辉王国的困境我也略有耳闻。”

“但是，霜语图书馆并非寻常藏书之所，它是知识的圣殿，保存着自远古以来艾瑟拉最珍贵也最危险的智慧。”

他身体微微前倾，冰冷的视线带着无形的压力：“贤者议会的首要职责是守护这些知识，确保它们不被滥用，不因世俗的纷争而遭受破坏或流失。‘不介入世俗纷争’，这是我们延续千年的铁律。”

“可这不是普通的纷争！”白厄忍不住提高了一丝音量，但立刻控制住情绪，尽量保持冷静，“黑暗的侵蚀正在蔓延，它威胁的是整个大陆的生灵！如果坐视不管，等到黑暗吞噬一切，霜语图书馆又能独善其身吗？知识若失去了传承者和需要它的世界，守护的意义又何在？”

他从随身携带的、已经破损的行李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两枚“晨曦之心”的碎片，一枚散发着温润如水的淡蓝光晕，另一枚则蕴含着炽热明亮的橙红光芒。

它们出现的瞬间，石室内稳定的魔力环境似乎都产生了细微的涟漪。

“请看，这就是证据。我们已寻回两枚碎片，只差最后一块。‘晨曦之心’是净化黑暗、挽救一切的关键。我们需要图书馆里的知识来找到它！”白厄将碎片托在掌心，让它们的光芒映照着自己坚定的脸庞和那双金色的瞳孔。

埃尔德林的目光在碎片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叹，但随即被更深的凝重所取代。

他摇了摇头：“碎片的力量确实令人惊叹，也印证了你的部分话语。但也正因如此，我才更不能让你们进入图书馆。”

“为什么？”白厄不解，眉头微蹙。

“正因为它们的力量如此强大，相关的知识才更加危险。”埃尔德林语气沉重。

“记载着‘晨曦之心’真正奥秘的典籍，大多存放在图书馆最深处的禁区。那里不仅机关重重，更重要的是，那些知识本身就可能蛊惑人心，引来觊觎。一旦开启先例，后续的麻烦将无穷无尽。”

“银辉王国的危机，终究是外部威胁，而知识失控的灾难，将由内而生，毁灭性或许更甚。贤者议会不能冒这个风险。”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我允许你们在此疗伤暂歇，已是破例。至于进入霜语图书馆的请求，恕我无法同意，贤者议会也不会同意。待你们伤势无碍，便离开环岛吧。”

白厄的心沉了下去。他没想到对方的立场如此坚决，甚至不愿做任何通融。他还想再争辩：“长老……”

“不必多言。”埃尔德林抬起手，打断了他，“规定就是规定。守护知识的孤立性，是秘法之环存在的基石。我不会因为任何人的请求而动摇。你们休息吧，食物和水会有人送来。”

说完，他不再看白厄和穹，拿起石桌上的一卷古籍，仿佛他们已经不存在了。

那冰冷的拒绝，如同环岛之外终年不化的寒冰，坚实而彻骨。

白厄抿紧了嘴唇，浅蓝色的虹膜底层掠过一丝挫败，但很快被坚韧所取代。他知道，面对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单纯的言语恳求和道理已经无法奏效。他缓缓收起碎片，站起身。

“感谢您的收留，埃尔德林长老。”他依旧保持着礼节，微微颔首，然后拉着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穹，走出了石室。

石室外是一条宽阔却冰冷的走廊，墙壁由巨大的规则石块砌成，镶嵌着发光的荧光石，照亮着向前后延伸的、看不到尽头的通道。空气寒冷而干燥，弥漫着和石室内类似的、古老纸张和石头的气息。

“现在怎么办？”穹揉了揉还有些隐隐作痛的胸口，小声问道，金色的眼睛望着白厄，“那个老爷爷看起来好固执。”

白厄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努力让有些焦躁的心情平复下来。他环顾四周，走廊寂静无人，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中产生轻微的回音。

“贤者议会此路不通，但我们不能放弃。”白厄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埃尔德林长老代表的是官方的、守旧的态度。但任何一个地方，尤其是像秘法之环这样庞大的组织，总会有不同的声音，或者……不那么遵循常规的渠道。”

他看向穹，眼神重新变得明亮而富有洞察力：“穹，这或许是你擅长的事情。我们需要信息，需要了解霜语图书馆除了正门之外，是否还有别的入口，或者哪些学者可能对古代神器、对抗黑暗这类‘禁忌’知识感兴趣，甚至私下研究。官方不帮忙，我们就自己找路。”

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被点亮的星辰，之前的些许萎靡一扫而空。“交给我！”他几乎是雀跃地应道，对这种非正式的探索充满了兴趣，“哪里人多嘴杂，哪里就有信息！找到这儿的老布莱克酒馆就可以了。”

“小心点。”白厄叮嘱道，语气严肃“这里不是石蹄镇，秘法之环等级森严，规矩也多。打探消息可以，不要惹麻烦，更不要……”他顿了顿，无奈地笑了笑，“……看到奇怪的角落就忍不住去翻找。”

“知道啦知道啦！”穹笑嘻嘻地应着，显然没太把后半句叮嘱放在心上，“我会注意的！保证找到有用的线索！”

两人简单商量了一下，决定分头行动。

白厄尝试在允许活动的范围内，更多地观察这座被称为“环岛”的巨型法师城邦的结构，尤其是图书馆外部可能存在的线索。

而穹，则目标明确——寻找那些可能汇聚底层学徒、仆役或者不那么得志的学者的地方。

环岛的内部远比从外部看上去更加庞大复杂。

它并非建在地面，而是依托着巨大的山体内部结构开凿修建而成，宛如一座巨大的立体迷宫。高耸的中空区域甚至模拟着天空，由强大的幻术魔法投射出柔和的光线，区分日夜。

主要的通道宽敞整洁，时有穿着不同颜色袍服的法师或步履匆匆、或沉思慢行经过，他们对白厄和穹这两个生面孔投来或好奇或淡漠的一瞥。

穹凭借着某种天生的、对非主流路径的直觉，很快避开了那些庄重却冰冷的主干道，拐进了一些相对狭窄、照明也稍显暗淡的侧廊和下行通道。

越往下走，环境变得略显嘈杂和……生活化。空气中开始混杂着食物、草药甚至是一些不明化学试剂的味道。他听到了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或许是维修魔法道具、压低的争论声、以及某个房间里传来的、实验失败的小型爆炸声和懊恼的惊呼。

他的眼睛越来越亮，这里的感觉对了。

遵循着声响和气味，他来到了一处较为开阔的底层区域。

这里像是一个集市的雏形，但更加杂乱无章。两侧开着一些小小的店铺和作坊，售卖的大多不是成品魔法物品，而是各种基础的魔法材料、二手或报废的魔法器具零件、廉价的卷轴和墨水，甚至还有一些来自环岛外、高原特产的奇怪矿石和植物。

穿着旧袍子的学徒、负责杂役的仆人、还有一些看起来落魄却眼神专注的学者模样的人在此流连、交易、或是干脆聚在角落低声讨论着什么。

穹深吸了一口气，这里混杂的气味在他闻来简直是天堂。

他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自然地融入其中，这里摸摸一块形状奇特的废弃水晶，那里看看一筐闪着微光的苔藓，金色的眼眸飞快地扫视着周围的人和物，耳朵捕捉着零碎的对话。

“听说了吗？上层区**库的防护法阵最近又升级了……”

“……那次失败的能量转换实验，我觉得问题出在导魔银的纯度上，而不是符文序列……”

“嘿，老莫里，你上次从废弃处理通道淘来的那个古董，解析出什么了没？”

“别提了，差点把工作室炸了……不过里面的几个小构件很有意思，像是古代精灵的技术……”

穹在一个堆满各种锈蚀金属零件和古怪石头的摊位前停下，摊主是个头发花白、戴着厚厚水晶镜片的老者，正埋头用一把小刷子清理着一个黑乎乎的铁块。

“哦呀，您好！”穹热情地打招呼，蹲了下来，随手拿起一个半截的、刻着扭曲符文的金属管，“这个东西好奇特，是古代魔法炮的击发装置吗？还是空间锚点的碎片？”

老者抬起头，透过厚厚的镜片打量了穹一眼，似乎有些惊讶于他的年轻和直接，但看到他手中拿着的那个零件，以及那双充满纯粹好奇的金色眼睛，倒是来了点兴趣。

“眼力不错啊，小子。”老者声音沙哑，“不过都不是，这应该是某个古代魔力熔炉的压力调节阀的一部分，看这符文走向，是平衡内外魔压用的……可惜只剩一半了。你对这些老东西感兴趣？”

“特别感兴趣！”穹用力点头，放下金属管，又拿起一块边缘有着融化痕迹的蓝色石头，“它们看起来比那些光鲜亮丽的新东西有故事多了！老先生您一定懂很多吧？”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老者脸上露出一丝受用的表情，话也多了起来：“哼，在这环岛底层，论对这些‘废品’的研究，我老莫里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学者，只会盯着古籍和完美晶体，哪里知道这些被时间磨损的破烂里，也藏着真知灼见呢？”

穹立刻顺杆爬：“是啊是啊！我就觉得真正的智慧无处不在！老先生，我跟您打听个事，您知道霜语图书馆那么大的地方，除了正门，还有没有……嗯……比较偏僻的，或者以前用过但现在可能不怎么有人知道的入口啊？比如方便运送这些‘研究材料’的通道之类的？”

他指了指摊位上那些“废品”，表情天真又自然，好像真的只是出于对古老通道的好奇。

老莫里镜片后的眼睛眯了一下，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小子，你问这个干嘛？图书馆的通道可不是随便能打听的。”

穹眨眨眼，露出一个毫无心机的笑容：“就是好奇嘛！那么宏伟的建筑，就像一座城堡，城堡不都有密道什么的吗？我觉得肯定有，说不定还能找到更多像您摊位上这样被遗忘的宝贝呢！”

老莫里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判断他确实不像别有用心，更像是个有着古怪癖好的好奇宝宝。

他啧了一声，摇了摇头：“密道什么的就别想了，那里的防护比王宫还严密。不过……早年为了方便处理废弃的魔法实验材料和某些需要隔离保管的危险品，倒是有几条专用的货运通道和侧门，后来大部分都封死了或者废弃不用了，归‘废弃物管理处’那帮懒家伙管。”

他嘟囔着，用刷子指了指某个方向：“往下层走，闻到一股子陈年魔法废料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味，差不多就到那片区域了。”

“不过我可警告你，小子，别瞎闯，那边虽然废弃了，但偶尔还是有奥术枢眼巡逻的，而且有些废弃材料可能还有残留危险，被抓住了或者出了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废弃物管理处……专用通道……”穹把这些关键词记在心里，脸上笑容更盛，“谢谢您老先生！您懂得真多！这块石头我能买下来吗？我觉得它挺好看的！”他晃了晃手里那块蓝色的石头。

老莫里挥挥手：“一个铜币拿走吧，这玩意儿也就看着有点荧光，没什么实际能量了。”

穹开心地付了钱，把石头揣进兜里，又和老莫里聊了几句关于古代魔法器具的闲话，这才心满意足地起身离开。

他沿着老莫里指示的方向，继续往下层探索，果然渐渐闻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腐朽金属、化学试剂和某种刺鼻消毒水的味道。

通道变得更加昏暗，照明石稀疏且光线黯淡，周围的门大多紧闭，贴着危险的标志或是封条。

在一个堆放着几个破损木箱的岔路口，他看到一个穿着灰色仆役服装、抱着厚厚一叠文件的年轻人正吃力地想要推开一扇卡住的金属门。

“需要帮忙吗？”穹走上前，自然地搭了把手。

“哦！谢谢！”那年轻人吓了一跳，看到穹陌生的面孔有些惊讶，但还是感激地借着穹的力气，一起推动了那扇锈蚀的门。

“你是新来的学徒？好像没见过你。”年轻人好奇地问，整理了一下怀里的文件。那些文件似乎是某种物品清单，上面写着“废弃魔导材料登记表”、“隔离区物品移交记录”等字样。

“算是吧，刚来不久。”穹含糊地应道，目光扫过那些文件，心中一动，“这么多文件，都是要送去废弃物管理处的吗？那边是不是管着很多以前的老通道啊？”

年轻人叹了口气，抱怨道：“可不是嘛！那些陈年旧账，好多通道都几十年没用了，还得定期巡检登记，麻烦死了……哎，你不是管理处的吧？问这个干嘛？”

穹立刻露出同情的神色：“听起来就好辛苦。我只是之前听人说起过，有点好奇。对了，我叫穹，你怎么称呼？”

“我叫格伦。”年轻人似乎很少遇到对他工作表示同情的人，话匣子打开了点，“就是干杂活的。喏，这堆东西就是要送到下面废弃物管理处的档案室去归档的，包括一些老旧通道的封存记录……唉，真是又累又没意思。”

“格伦。”穹笑着，金色的眼睛弯起来，显得格外真诚，“认识你很高兴。说不定以后我淘到什么奇怪的老物件，还能找你问问来历呢？”

格伦被他的笑容感染，也笑了笑：“行啊，只要我知道的。不过我得赶紧去送文件了，不然又要挨骂了。”

“嗯嗯，你快去吧，别耽误了。”穹侧身让开道路。

看着格伦抱着文件消失在通道尽头，穹脸上的笑容慢慢转化为思索的神情。他摸了摸口袋里那块微凉的蓝色石头，又看了看这条弥漫着怪味、通往环岛更底层的通道。

废弃物管理处……老旧通道的封存记录……货运通道和侧门……

虽然还没有找到确切的入口，但零碎的线索正在他脑海中慢慢拼凑。

他知道，白厄那边或许需要更直接的方法，但他这里，似乎已经摸到了一点那堵知识壁垒下的缝隙。

他转身，脚步轻快地向回走去，准备将自己的发现告诉白厄。

灰色的短发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