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铁/厄穹]艾瑟拉大陆战纪 第17章 斥候

沙痕城最大的“驼铃酒馆”里人声鼎沸。油腻的烤羊腿香气、劣质麦酒的酸味、汗味、皮革味和浓重的香料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几乎凝成实质的热浪。

粗木桌凳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风尘仆仆的商队护卫、皮肤晒得黝黑的采珠人、眼神警惕的沙漠游牧民，还有不少像白厄和穹这样带着武器的外乡旅人。空气里充斥着各种口音的喧哗、划拳的吼叫和走调的歌谣。

白厄和穹挤在角落里一张还算干净的桌子旁。

桌上摆着两盘分量扎实的烤沙蜥肉配硬面饼，还有一大壶清水。

穹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一边费力地咀嚼着坚韧的沙蜥肉，一边含糊不清地嘟囔：“这个……比山里的……石头蜥蜴……好吃多了！”他灌了一大口水，才把食物咽下去，满足地呼了口气。

白厄吃得速度也不慢，同时他锐利的目光在酒馆里扫视，掠过每一张面孔，捕捉着那些被酒精和喧闹掩盖的低声交谈。他在寻找莉娜提到的“不一样的线索”，也在警惕着可能的窥视者——旧货巷的伏击绝非偶然。

“听说了吗？南边锈铁丘陵那边又出事了！”邻桌一个裹着褪色头巾的驼队商人压低了声音，对同伴说道，“几个矿点的人……一夜之间全没了！矿洞里全是那种黏糊糊的黑东西，看着就瘆人！”

“妈的，这鬼日子……”他的同伴是个满脸风霜的汉子，狠狠灌了一口麦酒，抹了把嘴，“沙匪也疯了似的到处抢，连小部落都不放过。赤沙卫队呢？吃干饭的吗？”

“嘘！小声点！”驼队商人紧张地左右看看，“听说卫队也损失不小，在流沙要塞那边跟一伙特别凶悍的沙匪干了一仗，没讨到好……好像领头的叫什么……巴图鲁？凶得很！”

“巴图鲁……”风霜汉子皱着眉重复了一遍，摇摇头，“没听过这号人物，像是突然冒出来的。”

白厄端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顿。巴图鲁……这个名字和旧货巷沙匪腰牌上那个扭曲的蛇形徽记同时浮现在脑海。目标明确、有组织的袭击，突然出现的凶悍头目……这背后指向谁，不言而喻。

莫格拉斯的爪牙，已经深入到了赤沙王国。

时间，真的不多了。

他正凝神细听，试图捕捉更多信息。

突然，一个身影带着一股干燥热风，毫不客气地挤到了他们这张桌子的空位上。

来人是个精悍的年轻人，看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皮肤是常年风吹日晒留下的深麦色，五官轮廓分明，像被砂纸打磨过，带着沙漠子民特有的粗粝感。

一头深棕色的短发倔强地竖着，几缕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前。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便于活动的亚麻短衫和束脚裤，腰间挂着一把样式简洁但保养良好的弯刀，脚上是厚底的沙漠靴。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眼窝略深，眼珠是锐利的浅褐色，此刻正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几分桀骜不驯，在白厄和穹脸上来回扫视，像鹰隼在评估猎物。

“喂，外乡人。”年轻人开口，声音带着点沙哑，语气直白得近乎无礼，但那双锐利的眼睛里却没什么恶意，反而有种直来直去的坦荡。他用下巴点了点白厄放在桌边的、包裹着布条的长剑剑柄，又扫了一眼穹腰间挂着的那把看起来有些怪异的骨刃，那是穹在地下捡的。

“看家伙事儿……不是来观光吃沙子的吧？”他的目光最后落回白厄脸上，带着**裸的探究。

穹正努力对付一块特别筋道的肉，被这突如其来的搭讪弄得一愣，鼓着腮帮子看向白厄。白厄放下水杯，平静地迎上年轻人的目光。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那种属于优秀斥候的敏锐气息，像沙漠蜥蜴一样警觉而迅捷。

“找人，也找地方。”白厄的回答同样简洁，没有否认对方的判断。

年轻人咧开嘴，露出一口在麦色皮肤衬托下显得格外白的牙齿，笑容里带着点野性。

“巧了！”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些声音，那股属于沙漠的热风气息更浓了，“我叫卡登。赤沙卫队的，嗯……算是眼睛。”他指了指自己的双眼，浅褐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最近沙子底下不太平，冒出来一群疯狗似的沙匪，专挑商队和小矿点下手，抢东西杀人，还……弄些恶心的黑玩意儿污染水源地。”他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和杀意。“我们追他们尾巴追了半个月，刚在流沙要塞咬了一口，可惜，头狼带着几个硬点子跑了。线索……断在了沙痕城。”

卡登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像刀子一样刮过白厄和穹的脸：“我盯了你们半天了。从你们进旧货巷开始，到刚才那场‘小热闹’。”他顿了顿，看着白厄毫无波动的表情，又补了一句，“身手不错。特别是你后面那个小子，捣乱的功夫一流。”他朝穹扬了扬下巴。

穹终于把嘴里的肉咽了下去，闻言翻了个白眼：“什么叫捣乱？那是精准支援！”话一出口他又闭上了嘴，这人看完了战斗、听完了他们的对话，现在这是故意的吧。

卡登没理会穹的抗议，身体更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声：“那帮疯狗腰上，都挂着个盘着黑蛇的破铁片，对吧？我在要塞砍翻的几个杂碎身上见过。”他紧盯着白厄的眼睛，“你们在巷子里干掉的，是他们的尾巴，还是……也想咬你们一口的？”

白厄沉默了两秒。卡登的身份、目的、以及他掌握的信息都足够清晰。这是个机会，也是一个潜在的助力。

他缓缓开口：“我们不是他们的目标，但挡了路。他们想要我们死。”他言简意赅。

卡登眼中精光一闪，猛地一拍桌子，力道不小，震得桌上的水杯都晃了晃：“好！那咱们目标就一致了！”他脸上露出一个带着狠劲的笑容。

“老子找那帮杂碎的头狼巴图鲁！你们要找什么？说不定顺路，老子给你们当向导！这鬼沙漠，没个熟悉地头蛇的带路，你们这种外乡人，骨头都得让沙虫啃干净！”

他拍桌子的动静引来周围几桌好奇或不满的目光，卡登却毫不在意，反而挑衅似的瞪了回去，那股子混不吝的痞气展露无遗。

穹好奇地问：“巴图鲁？很厉害？”

“哼，”卡登冷哼一声，眼神变得凝重起来，“就是个疯子！力量大得不像人，挨了卫队弩炮一下，跟没事人似的！而且他手下那帮人，邪门得很，悍不畏死，好像……好像感觉不到疼似的！打起来就是一群疯狗！”他灌了一大口自己带来的水囊里的水。

“老子亲眼看见一个家伙肠子都流出来了，还龇着牙往前扑！不是疯子是什么？”

白厄的眉头微微蹙起。感觉不到疼痛的疯狂战士……这描述让他想起幽影森林深处那些被深度腐化的魔物。莫格拉斯的手段，已经不仅仅是渗透，而是在制造扭曲的爪牙了。

“我们要去炙阳之塔。”白厄不再犹豫，直接说出了目的地，他需要卡登的判断。

卡登正喝着水，闻言“噗”地一声，差点呛到。他放下水囊，瞪大眼睛看着白厄，那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啥玩意儿？炙阳之塔？你们去那鬼地方找死啊？”他抹了把溅到下巴上的水渍，语气夸张，“那破塔埋在赤色沙海最深的流沙区里，多少年了。风一吹，沙丘挪个位置，连个塔尖都找不着。更别说塔里面那些要命的古代机关和不知道活没活着的鬼东西，进去的人，十个有十一个没出来。”

他身体前倾，几乎要趴到桌子上，压低声音，带着一种本地人的笃定：“听我一句劝，外乡人，那地方除了沙子就是传说，啥都没有。你们要找啥宝贝，沙痕城黑市里说不定还能淘换点边角料，犯不着去送死！”

“不是宝贝。”白厄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是必须要去的地方。我们有必须去的理由。”他没有解释更多，但那双浅蓝底、金色瞳孔的眼睛里透出的坚定，让还想再劝的卡登把话咽了回去。

卡登盯着白厄看了几秒，又扫了一眼旁边正努力啃面饼、似乎对“送死”这个词完全无感的穹。他咂了咂嘴，脸上那种玩世不恭的神情慢慢褪去，换上了一种属于老练斥候的严肃和权衡。

“啧……”他挠了挠自己竖着的短发。“跟我来。”

“老疤。”卡登走到吧台前，屈指在油腻的台面上敲了两下，发出笃笃的轻响。

光头壮汉“老疤”抬起头，看到卡登，又看到他身后是那桌的两个外乡人，脸上横肉抖了抖，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卡登？稀客啊。后面这那俩……新朋友？”他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警惕。

“嗯，借你的安静屋用用。”卡登言简意赅，丢出几枚铜币在吧台上。

老疤一把抓过铜币，掂了掂，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行，规矩你懂。”他从吧台下摸出一把油腻的钥匙，抛给卡登，“最里面那间，动静小点。”

卡登接过钥匙，不再多言，带着白厄和穹穿过喧闹嘈杂的大堂，推开一扇包着破旧皮革的厚重木门。门后是一条狭窄、弥漫着浓重霉味的昏暗走廊。走廊尽头，卡登用钥匙打开另一扇不起眼的小门。

门内是一个极其狭小的隔间，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桌和几张歪腿板凳，墙壁斑驳，唯一的通气孔也被厚厚的油污堵住大半，光线昏暗，空气沉闷，这里隔绝了外面酒馆绝大部分的噪音。

卡登反手关上门，发出沉闷的声响。左眼下方那道寸许长的暗红疤痕如同活物，在昏暗光线下更显狰狞。他拉过一张板凳坐下，双腿大剌剌地分开，手肘撑在膝盖上，锐利的目光如同两把弯刀，直直刺向白厄。

卡登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更加低沉沙哑，带着一种砂砾摩擦的质感，“那鬼地方不开玩笑，是地狱的门槛。”

白厄摘下防沙帽，银白的短发在昏暗中仿佛自带微光。他拉开另一张板凳让穹坐下，自己则站在一旁，背脊挺直如标枪，浅蓝底色眼睛迎向卡登审视的目光，没有丝毫闪避：“是。我们需要找到塔里的东西。卡登先生，我们是认真的，您带我们到这说话，也是知道这不是玩笑话才会认真的吧？”

听到白厄的话，卡登眼中锐利的光芒微不可察地闪动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他嗤笑一声，带着沙漠汉子特有的直白：“赤色沙漠不是你们这些细皮嫩肉的贵族老爷和玩闹的小家伙该去的地方。沙暴、流沙坑、毒蝎、沙虫、还有比沙虫更毒的沙匪……随便哪一样都能要了你们的小命，更别说那座该死的塔。”

“你见过我们的战斗，所以才会接近我们。更何况——我们翻越过熔炉山脉。”白厄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最简单的事实。

他没有解释，没有反驳卡登的轻视，只是那双蓝瞳深处燃烧的火焰，无声地诉说着远比言语更有力的决心。

卡登的目光在白厄脸上停留了几秒，又转向穹。

“监视的视线都消失了。”穹端着一盘硬面饼漫不经心地说着，他是真舍不得这点钱，“卡登先生，你身后的尾巴也太多了。”

穹立刻挺了挺胸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高深莫测一点，虽然收效甚微，他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再次开口：“沙虫的牙……是不是很值钱？听说磨成粉能壮……”他试图用自己那套“独特”的逻辑缓和气氛，话没说完就被白厄一个警告的眼神制止了。

卡登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又忍住了。他不再看穹，重新将目光聚焦在白厄身上，带着一丝探究：“你们要找什么？值得把命送进大漠？”

“一件能对抗黑暗的东西。”白厄的回答依旧简洁，却带着千钧的重量，“一件能救很多人命的东西。”

卡登沉默了片刻，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三人压抑的呼吸声。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弯刀刀柄，眼神变幻不定。

最终，他猛地吐出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行吧，你们头铁，老子管不着，如果有什么遗言可以告诉我，就算是你们协助的报酬了。不过——”

他话锋一转，浅褐色的眼睛亮了起来，“老子要找巴图鲁那疯子。那帮杂碎最近活动的区域，就在赤色沙海靠近炙阳之塔传说的那片流沙区边缘。他们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或者……守着什么东西？”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老子的鼻子告诉我，巴图鲁那混蛋，八成就在那儿猫着！你们要去塔那边，正好撞上。”

卡登猛地一拍桌子，这次声音更大，带着一种豁出去的豪气：“干了！老子给你们带路！一起进沙海，你们找你们的塔，老子砍老子的疯狗头狼！怎么样？这笔买卖，公平吧？”

白厄看着卡登眼中燃烧的战意和毫不掩饰的目标，微微颔首。

一个熟悉沙漠、追踪能力极强的本地斥候，正是他们此刻急需的助力。

“成交。”

“爽快！”卡登大笑，抓起水囊又灌了一大口，“吃饱喝足！明天天不亮就出发！那鬼地方白天能把人烤成肉干！”他抓起一块穹盘子里还没动过的硬面饼，毫不客气地塞进嘴里大嚼起来。

穹看着自己少了一块的面饼，撇了撇嘴，但没说什么，只是把自己盘子往白厄那边推了推，示意他多吃点。白厄拿起一块饼，慢慢地撕开，炙阳之塔的传说，沙匪的巢穴，还有那个名叫巴图鲁的“疯子”……前路如同沙漠中的沙丘，隐藏着未知的凶险，也埋藏着必须找到的答案。他轻轻咬了一口干硬的面饼，眼神沉静。

穹：不过啊卡登大叔，你都那么大剌剌地和我们说话了，说一半才进屋子不是多余吗？

白厄点头，依旧吃着饼

卡登：……老子乐意

穹：诶……是吗?

卡登：还有我今年才二十一！不是大叔

穹（探到白厄耳边）：白厄白厄，赤沙太可怕了，时间流速不一样啊

白厄（憋笑后严肃说）：是啊穹，拿完那个我们就赶紧离开吧

穹：不过这样是不是就能看到你——算了，现在已经是白的了

白厄：是银白不是纯白，还是有不一样的，不是吗？

穹：……说不出话了，会说话的人好可怕

卡登（照镜子）：我真有那么老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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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斥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