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铁]比如无声告白与银河尽头 第11章 幕间：饮茶

“你猜江泠会怎么做？”

辞海刚从院墙翻进来，就听见景周的声音。他定睛一看，对方坐在石桌前，手里捏着一册薄薄的书，桌上摆了一壶茶、一只茶杯。

或许是因为辞海久久不言，景周抬起头、略诧异地瞥了他一眼：“我这步棋，走岔了？”

“在从金人巷到长乐天的路上看到人影了，”辞海坐到凳子上，他不喝茶，因此哪怕口渴也没多看桌上的茶壶一眼，“和她同行的狐人是有嫌疑那个？”

景周点头，目光又落到手中的书册之上。他的语气漫不经心，似是早有预料：“昨日瞧见她们一同从商船下来、又到岗亭上，原先没查到，便不以为有什么，现在化繁为简、顺藤摸瓜也不迟。横竖选择权在她，我只是顺水推舟，多备几条路而已。”

——辞海永远不知道景周在打什么算盘。

现在也是。明知对方在打药王密传的主意，辞海看看现在坐在庭院中不慌不忙的景周、根本想不通对方要做什么。说他要动手扫除心腹大患，他又不派出人手打探消息；说他要按兵不动，他又一副“这步棋已经走完啦”的样子。

“所以说你是木头呢。”景周伸出一只手、支起脑袋，一头毛绒绒的白发散在肩上，“现在已经探明，药王秘传在罗浮多个地方有分区据点，真以为是一时半会儿便能打压下去的？那魁首狡猾又谨慎，这回我们能顺藤摸瓜、抓到丹鼎司的那帮窝藏祸心之人便算胜利了。”

辞海面露疑惑。

景周笑起来，金色的眼睛弯起。

“这一代持明龙尊丹枫，知道吗？对方有意反制龙师，这正是大好机会，里应外合，一石二鸟。丹枫趁此机会掌握丹鼎司，摆脱龙师桎梏，往后，罗浮前线便会轻松些了。换言之，前头的人腾出手，我们在后面也能轻松一些。”

辞海仍旧不说话。景周眨眨眼，露出一个笑容，而辞海不为所动。事实证明还是辞海的冷漠更胜一筹，景周也不再藏着掖着，老老实实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我只是想忙里偷闲一会儿，没有问题吧？”

“你看我相信吗？”

“好吧好吧。你看，丹枫手里缺人，他本就有职在身，只是为龙师所制，如今顺势而为、掌握丹鼎司实权之后必然要安排人手。但我已经帮了他一个忙，哪里有什么便宜都让他占去的道理？”景周不紧不慢，卷起书册握在手中，像学宫里的教习先生一样，“我有如此好心不成？帮他收拾丹鼎司已是仁至义尽，江泠嘛，不能让给他。”

辞海一抹头发，双手撑在膝盖上，满腹疑问一连串冒出来。

“扫除丹鼎司的丰饶势力，咱们也有利可图，你少用那种自己是老实好人的语气说话。至于那个小姑娘，你还真想让人家在桥边数一辈子星槎啊？让龙尊带去，也是个不错的出路。”

景周摆摆手，用握起的书卷敲敲石桌，示意辞海不要打断他。

“哪里的话，我有那么坏吗？”

“你刚才还说你哪有那么好心。”辞海冷漠地说。

“这个因人而异嘛，龙尊大人需要我好心么？”

“假好心，谁知道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少东拉西扯，把你的算盘掏出来。”

景周老神在在地摇头。

辞海一巴掌拍过去、显然是急了：“哎呀你快说啊！”

景周动作熟练地挡住辞海呼来的巴掌，手背顿时起了一片红。可怜的地衡司执事，终日为文书公务劳累，哪里是天天训练的云骑军壮汉的对手，更不要提辞海这臭脾气，若不是对方心里有数，手上有分寸、不过是玩闹，挨这一巴掌，他非得去丹鼎司嚎两天不可。唉，谁让他景周脾气又好，心地又善良呢？他自然是大人不记小人过了。

“星天演武将近……那个老太婆的徒弟叫镜流是吧？”

辞海点头，警惕地看着他。

“给那个老太婆添添堵吧，谁让她在我上学宫的时候刁难我呢？”

“她教武艺剑术，你偏在人家课上偷工躲懒，一看过来便挂羊头卖狗肉，怨不得人家盯着罚你。”

景周冷哼一声。显然，在学宫庭院里站了无数个下午的阴影尚且未从心底褪色。

“她镜流要还能得了这罗浮剑首之名，算她有几分天赋本领。我识人无数，江泠有本事和她打到最后。”景周歪歪头，“我并非对镜流的威名一无所知，但她早年经历害得她如今剑心未定，若此战能令其领悟战意，反倒和添堵相去甚远，是我给那老太婆做了个顺水人情啦。所以不要用那种觉得我好歹毒的眼神看着我，我还能让罗浮折损一员大将不成？我上赶着给腾骁将军送人呢。”

景周倒了杯茶，袅袅白雾穿过他的指缝。青年低眉敛目，将茶壶推远了些，只端起茶杯送到嘴边。清冽茶水入喉，竟然让他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院中的银杏叶片已然铺了厚厚一层，此时此刻，有一片枯叶飘到他发顶。

他想，和平才是这罗浮仙舟最应得之物，无论这条前进的道路上他们需要做出多少让步与牺牲，都是值得的。哪怕是叫两百多年前那个不肯习武艺、不肯练剑术的懒散孩子来看，也是如此——毕竟他每每躺在银杏叶堆里躲懒时，都希望战火与灾难永远不要波及到仙舟之上的百姓。他体质一般，天赋不行，一上课，那老太婆就被他气得跳脚。索性他便去躲懒。

“做人嘛，还是要量力而行，有时候退让一步不失为一种选择。”

“你又想起什么了？”辞海问。

“江泠很聪明，但是，还不够聪明。过分年轻的人总是野心勃勃。没关系，为人将领，便要舍得，有舍才有得，她踏上这条路，注定要失去点什么才能得到想要的。毕竟是年轻人嘛，我们这些过来人也别太为难人家啊。”

“你想把她送进云骑军，云骑军可不是那么好进的。更何况她身为化外民，尚未得到信任。”

“有功在身，自然不同。”

“……你就那么肯定，她会依你排好的路走？”

“怎么不会？金子总是会发光的。她聪明伶俐，身手不凡，若是一不小心得了某位云骑大将青眼，悉心教导，往后便是平步青云也未可知。”

“我看未必，聪明的孩子都有自己的想法。”

“顺其意便是，有何不可？再说，我只是给老太婆添添堵罢了，留不留，选择权在她。我说了，我们这些过来人也别太为难年轻人嘛。”

“……若她不来云骑军本营，如何得人青眼？”

辞海的满腹疑问一一解答，越来越多的疑问却悄悄埋下。

但或许没那么难懂。

江泠若如景周所想进入云骑军并选择留下，不光有打压药王秘传的功劳在身、又将有星天演武盛名在外，如其所言，平步青云也未可知，换个角度看，也是他们云骑得一可塑之才；江泠若是不愿留下……也有镜流稳固剑心、夺得剑首之名，云骑仍是得一员勇猛大将。

而对内，龙尊丹枫掌握丹鼎司，便能摆脱龙师、支援前线；药王秘传消停，地衡司与神策府都不必再为此费心劳神。景周这算盘打来打去，总归是要让罗浮占到便宜。

辞海无话可说，摇摇头，叹了口气。

“她愿意吗？”

唯独这个问题，景周沉默了好一会儿，仿佛答不上来一般。

良久，辞海准备走了，才听见风中传来景周的声音。

“她会来的。药王秘传难缠，她聪明，因此能从其中脱身，但她的朋友卷入其中，她心里也不会好受。她还年轻，她应该因为年轻得到宽容、谅解、帮助。

我擅自搅浑这一潭浊水，理应做好准备，叫她在罗浮不被人欺负、不因化外民的身份被看不起。若是能从中获利、结识志同道合的朋友，找到自己的路，知道如何坚定自我去做正确的事，那才对得起她在这条路上忍受的忐忑不安与委屈。

哪怕最后没留下来也没关系，左右她已经知道她该去哪里了——至于其他，丹枫承了我们的人情，会帮她的。

所以，她会来的。为了她尚且迷茫的心，为了她的朋友，为了她寻找的人，为了她脚下的路。更何况……”

辞海转过身。

景周向他举了举茶杯，银杏树下，青年眼中闪烁着诡谲的光。

“更何况，她可不像我那样爱骗人。那张弓，可还在你这位云骑队长手里呢。”

磋磨总是要受的，景周想，但是……

如人饮茶，苦亦回甘。

“对了，辞海，你帮我办件事。”

是的，景周从第一章开始就在坑你

他在第一章就说了“该去战场上”，我也不会闲的没事就在第一章提镜流的名字，而前面也很明显-“你”是主动卷进这件事的，景周一眼就看出来了，有良心的老油条是这样的——毕竟，既然不是会生事的人，何必展露锋芒、多此一举？

太坏了景周

如果你问我卷一是个什么情况？

我只能说，我们敏感内向的人有自己的狂飙

下一次的幕间应该是丹枫的，毕竟丹鼎司、龙师和龙尊之间也要讲清楚

已经后悔了，闲的没事写什么正剧（bushi）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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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幕间：饮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