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黄金裔,你怎敢擅闯元老院?我要将你送上审判席!”
凯妮斯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穿透了砂石簌簌落下的余响。
但万敌像是根本没听见她的叫嚷。
他平静无波的目光扫过地上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那目光仅停留了数秒便匆匆移开。
这短暂的凝视,或许在旁人看来并无特殊,但我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一闪而逝的深刻。
“在给我定罪前,元老院不妨先好好思量,该如何向奥赫玛的民众解释这具横陈于此的尸体。”
万敌说着,迈开了脚步。
他那沉重的战靴踏过因墙壁崩塌而散落一地的碎石与尘埃,却诡异地没有发出一点儿的声响。
披风在粘稠的血污中拖曳出暗沉的痕迹,在凯妮斯杀人般的目光中,他于那片鲜血之中,单膝跪地。
覆盖着他右手的金色臂铠,在从破洞透入的光线下折射出冰冷而锐利的光泽。他伸出手,于血泊中捞起了那枚戒指。
滴答,滴答——
几滴暗红粘稠的血珠,顺着他金色手甲的缝隙处滴落,重新汇入地面的血色之中。
那画面带着一种残酷而异样的美感,仿佛此地正在举行某种古老而血腥的仪式。
万敌抬起头,那双淬了火般的鎏金色眸子紧紧锁住我,里头翻涌着的正是属于狩猎者的狂欢。
一瞬间,我感觉到某种被大型食肉动物盯上的战栗。
“你注定要与我一同返回悬峰城。”
出乎我意料的,匹配上这般晦涩凝重眼神的却不是万敌对敌时的孤傲语气。就像一击毙命将角马拖下水的鳄鱼,他的嗓音是近乎于平淡的陈述,恰似某种胜券在握的宣告。
“不可能,这是属于......元老院的戒指!”
伴随着一声清越的金属摩擦声,那道银亮的寒光再度闪过,凯妮斯抽出了她腰间那柄锋利的短刀。
闪烁着致命的寒芒刀尖直指万敌,空气中的杀意瞬间凝固。
万敌甚至没有侧过脸,只是眼角的余光瞥了她一下,那眼神平静得近乎残忍。
“对我拔刀?可敬的勇气。”他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似嘲非嘲,“但你,还没有资格成为我的对手。”
破碎的密室之内,光影交错,细小的沙尘浮动。
一方是手握戒指、气势沉凝的黄金裔王储,另一方是持刀而立的元老院野心家。
剑拔弩张的气氛,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弓弦,仿佛下一刻便会爆发出毁灭性的力量。
我动了动耳朵,在那破开的墙洞之外,纷乱的脚步声与嘈杂的人声正迅速聚集,显然是被此地的巨大动静所吸引。
看来,这场戏剧的观众即将就位,而我,也到了该选择自己在这第一幕中扮演何种角色的时候了。
英雄?狗熊?小丑?还是是搅动风云的幕后推手?
我是否要为这场好戏再添上一把更为炽烈的火焰?
这么想着,我调动起力量,给他们炸了个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看见的表演型烟花。
这烟花并非实体焰火那般喧嚣爆裂,而是无数道极细、极亮的光线凭空勾勒而出。光线聚拢又骤然碎裂,化作漫天飞舞的、宛如碎钻般的星屑,在空中洋洋洒洒地消失不见。
整个过程不过瞬息,却足以让焦灼的气氛为之一滞。这“烟花”无声无息,也无热量,就是好看,仅此而已。
一下子他们俩目光都向我看齐,我满意地拍了拍手,试图让他们认识到,谁才是这场刚刚拉开序幕的好戏中,真正的主角。
“收收气呀,二位~”
“毕竟,在讨论这枚戒指,也就是我,究竟该归属于谁这个问题时,我想,我本人理应是拥有那么一点点发言权的。”
“倒是我有些失礼了,一直默默旁观着这场精彩绝伦的对手戏,却忘了最基本的礼节。”
随着我念头微动,一顶由纯粹意念精心构筑而成的、带着几分浮夸戏剧风格的虚幻高顶礼帽出现在了我的头顶。
随即,我单手取下帽子,躬身冲他们行了一个标准的开场绅士礼。
“一直没能有机会向二位,以及可能存在的其他‘观众’,好好地做个自我介绍。”
“那么,请容我正式声明——”
“我叫皇帝成长2h5系统’,当然,二位日后若有幸与我相处,也可以简单地称呼我为‘系统’。”
“以及,最为重要的一点是。”
我稍作停顿,旨在将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牵引至接下来那至关重要的内容之上。
“能够拥有我,有且只有真正的——”
“王。”
——————(凯妮斯视角)——————
奥赫玛是个到处都是阳光,但又终年不见阳光的地方。
在这么压抑的地方生活,总是需要很强的心理素养的。
那些愚民们只需要泡在热腾腾的汤泉里,犹如夏蝉般聒噪但又不知所谓地过着短暂的一生就够了 。
而她们元老院要考虑的就多了。
排除异己、猎杀黄金裔中最孱弱的那部分,对了,还要悄无声息地引导舆论,哪样不需要时间?
在当政客之前,凯妮斯也曾是阴影中潜行的刺客,是执行这些清除任务的一员。
但那段刀锋染血的经历很快就让她清醒地认识到,这种方式太慢了,实在太慢了
黄金裔就如同河畔疯狂滋生的水草,即使脚下的泥土早已被先辈的鲜血浸染成可怖的暗红色,新生的嫩芽却还是一茬接着一茬,顽固地、无休止地冒出来,仿佛永远也猎杀不尽。
阿格莱雅,那个政治手腕如此拙劣不堪的女人,究竟是凭借什么,引得这么多人盲目跟从?
既然无法从外部彻底根除,那就从他们的内部开始,挑起矛盾,让他们自我毁灭好了。
凯妮斯压抑着内心的不甘,冷酷地思量着。
阿格莱雅不过是一个早已失落了人性温度与神性光辉的改衣匠罢了,这样一个空壳,又有什么真正值得畏惧的呢。
黄金裔的内部本就不坚牢,哪怕那女人的金线遍布全城,难道说还能捕捉并束缚住人心深处涌动的、无形的思想脉动吗?
凯妮斯开始行动了。
她做得并不差,甚至说得上极度成功。
那晚,金盏破碎,诡计的半神离开宴席,从此不再回来,黄金裔内部暗流涌动,不服金线的管束者越来越多。
也正是那一晚,凯妮斯独自一人,来到了元老院深处那座不为外人所知的刻法勒的神庙。
这里是奥赫玛真正的核心,比任何议事厅都更接近权力的本质。
冰冷潮湿的空气带着陈腐的香料气息,缠绕在她**的脚踝。
巨大的石柱隐没在浓稠的黑暗里,只有尽头祭坛上跳动着几簇昏黄的烛火。
她站在阴影中,等待着某种启示,某种对她刚刚布下的棋局的回应。
然后,那声音响起了,并非来自任何方向,而是直接在她意识的深处回荡。
那是一个带着岁月的痕迹的疲惫声音。
“功败垂成,凡子。”
那声音如此宣判,冰冷得像墓穴里的石头。
“你将登上权利的至高。”
接着是短暂的停顿,仿佛神明某种无声的嘲弄。
“而后死去。”
凯妮斯的心脏骤然缩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戒中有灵,美貌绝伦。”
“索取所有,亦慷慨无比。”
“一切因她而起,一切也将因她而结束。”
神谕消散了,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摇曳的烛光。
找到那枚戒指,然后——
毁了它!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嘶嘶作响地盘踞在凯妮斯的脑海。
烛火映照着她因愤怒和恐惧而微微扭曲的脸庞,她对着刻法勒的神像,对着那该死的预言,无声地立下誓言。
她一定要挣脱这强加于身的命运枷锁。
可当时的她又怎知,命运有时正如雪崩如海啸如无可抗拒的星辰坠落,到来时让人毫无还手之力。
在看到戒中精灵的那一刻,她有了更想要的东西。
如此不容于天地间的殊色,哪怕最无情的神明得见,恐怕也会生出亵渎的贪念,想要将其永远禁锢在自己的神国里吧!
凯妮斯一向了解自己,她从小就争强好胜,看见别人比自己好的东西,总要想方设法地偷到、抢到、夺到 。
倘若行此不义之举最终招致自我毁灭,那便如种因得果!
她凯妮斯向来敢赌,也输得起这命定的结局。
那么,就沿着这预言铺就的轨迹,向着那至高的权力与必然的死亡,或者说,向着这绝世的精灵走去吧。
她冷笑地看着眼前的黄金裔从血中捞起戒指,精灵的目光也随之转移。
——无名的怒火与强烈的妒意瞬间便扼住了她的咽喉。
“王吗?”
“这是场角逐,那边先让对手失去竞赛的资格。”
“——那就先这么做吧。”
凯妮斯喃喃道。
她收回了原本指向敌人的利剑,冰冷的刃锋没有丝毫犹豫,精准地刺向自己心脏偏移几厘米的位置,避开了致命要害,却足以造成惊人的流血效果。
剧痛与瞬间涌出的温热血液让她几乎站立不稳,但她强撑着,跌跌撞撞地冲向外面的喧嚣。
——用尽肺腑中最后的气力,发出了穿透黎明般的凄厉嘶喊。
“万敌!那个来自悬峰的黄金裔!杀人了!!!”
视野开始模糊,冰冷的寒意从伤口处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身体因失血过多而急剧衰弱。
忠诚的属下及时赶到,稳稳地接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刹那,凯妮斯听见自己微弱的气音仍在固执地、贪婪地咕哝着。
“戒指……是我的…….精灵……也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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